只见牛奶似的白,隔了一夜,清晨略微有些冷的日光,穿过纱帐,一线,一线,又一线……
那样的泛着奶皮光似的白手臂,从紫色的床幔垂下,青色的脉仿佛地下的根系,有一种糜烂的魅丽,反倒像是山下精怪般。
知融握着那截手臂放回被子里,反被抓住了狐狸耳朵似地抓住了垂落的头发。
知合闭着眼,睡不饱似的,这时候的师兄是最好说话的,唇压在他的眼皮上,琉璃珠子似的眼仿佛要被含进嘴里,压得人发出浅浅的一声笑,“去哪呢?”
“师兄再睡会儿。”怀里的人困倦,两个人动物取暖似的磨蹭一会儿,终于又偎着肩睡去。那人像是一尊白玉人偶被好好的保管在紫色绸缎的被褥里。
知融踮着脚离开,透过屏风观望片刻,关上门,后知后觉地笑起来。
草茸茸,柳松松,细卷玻璃水面风,春寒依旧浓。
逍遥山绿意悠然,无情细看野草香。
明乐嘴里叼着逍遥山长老新做的饼,支支吾吾朝知融招手。
手里是个漂亮的空间属性紫檀盒子,螺钿细闪,浮光跃金,万般奢侈都汇成了一个捧着明月笑的知融。
知融打开盒子,里面躺着数颗紫石子,和开了成片的金盏银台和玉玲珑,不留神就被香气摄魂了,满喉腔都是,和知合融在床榻上的香味一模一样,仿佛一鼻子埋进了师兄的血管里。
“我记得,你们白玉京桃花开得最好,年年都有人去观赏。”明乐当初听到知融要去找这样娇贵的水仙,还悄咪咪问为什么,是满山瀑布似的桃花不好看吗?
知融神秘一笑,只说,“桃花固然好,水仙也不差啊。”
“水仙也好。”明乐啃着饼子,想到了什么似的,说:“今年万宗大会,抽中了我们宗门。”
万宗大会是大比,也就是所谓的幻境比试,三年一次,通过抽签来决定那些宗门负责管理,今年抽中了觅长生。
知融合上盒子,“所有人都要下山吗?”
“每个峰各派两人作为管理人员。”明乐说,“何况,白玉京不就只有你和你师兄吗?”
白玉京师兄妹不下山除却不理俗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知融的道。
知融道心很稳,却是稳的诡异,说她不懂道吧,少辈逍遥第一,少年夺魁,意气风发;说她懂道吧,觅长生白玉京长老信物却还未认可她。
游鹿居士和长老都觉得头疼,道这种东西,全靠悟。
游鹿居士就问过她,“阿融,何为道?”
知融说:“师父,书中的每一个字我都能明白,可是我不明白道。”
以杀止杀,以战止战,修的明明是逍遥道,搞得好像是杀道。
最后没办法,游鹿居士让知融待在白玉京悟道,没有必要的事情不许下山。
知合倚在门边上看院子里开得极好的金盏银台和玉玲珑,一只手扯着滑下肩的天青色纱衣,黑发不束,反手把长过臀部的长发置于胸前,含着笑看知融在池子边忙。
“当真不要师兄来帮你吗?”
知融正在放紫石头,就笑,“师兄光容惊人,在那里就让我高兴,怎么不算帮忙?”
她师兄被逗笑了,正要说她不正经。
知融眨了眨花瓣似的眼睛,笑得自在,“哪有送人礼物还要人家帮忙的道理。”
看着知融,很多时候,知合其实并不清楚自己对于师妹的意义,他教授她剑法常识,让她知礼明仪,养育她却无法看清她。
于此相对的是,知融是他的全部,这可能和他幼年有关。
幼年知合家境富裕,父亲与掌门曾是忘年至交。把过同一个杯盏,看过同一场烟雨,美人销金窟,大漠续圆日。
知父在一个料峭的倒春寒遇见了一个女子,那时女子在蜡染,靛蓝色的水哗啦啦起了又落,银玉叮当。
知父和友人说,她是我在千万里大山要落脚安居的一处。
该是什么样的结局,我都认。
千万大山,重重复重重,鸟儿不知道往何处飞出去,兜兜转转也只能停留在山间。
复祇之战最后时刻,为护最后的阵地,修士斩断西南山脉。
知父将死之时,将孩子托付给友人。
转身投入大山的母亲河,那条世世代代用来蜡染如今满是血肉的长河,仿佛本就是一滴属于这里的一滴水,扑通一声,回归了。
掌门当时还不是掌门,觅长生也还不是如今的觅长生,找来找去,还是游鹿居士这里最适宜。
那时候的游鹿居士拿着桃枝逗弄孩子,**的酒气让雾气醉醺醺的围着山峰绕啊绕,醉倒了就掀起雾白的裙摆,靠着休憩。
“留下吧。”游鹿居士又晃晃荡荡地牵着他的白鹿,“你们呀……”
游鹿居士举起酒壶朗声笑,“我才不会走你们那样的路子。”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从一个美满的地方抽离就是抽掉经脉,漫山遍野的桃色压的人喘不过气,只能夜夜盘腿修炼,怕睁眼就是大山和桃花。
游鹿居士不算是个负责人的师父,但是也不算过于不负责,会监督教导。但云中仙是落不到凡尘的,过度的依赖和仰慕也被山上的孤独消磨殆尽,甚至会起反作用。
就这样一个人过了很多年。
人间的自在和年年岁岁都与他无关。
“起名字的话,会连接骨肉的。”
“她叫知融。是我的师妹。”
两个滚烫的灵魂交叠在一起,共用一条命,知合的脸颊贴着知融的脸颊,那就连在一起吧,没有什么能割断我们……
他不喜欢桃花,偏爱香气浓郁的水仙,游鹿居士说他临水自照,开玩笑似地说,不怕陷进去吗?
知合抱着知融,托着腰,口欲期的孩子啃得人满脸红痕。避开了游鹿居士伸过来要抱孩子的手,才抽出时间说,“没有人不爱自己。”
游鹿居士笑得神秘莫测。
知合的头发太长也太浓,单用一根簪子不稳,他只好托着欲坠不坠的发,仕女图一般垂首去看开得有些焉巴巴的玉玲珑,“明日大概就活过来了。”
身后的知融抽出他的簪子,青丝月光流水似地刚要垂到水里,就被人珍重地抱在怀里。
眸子有些像是水仙底下的紫石子,上面波光粼粼,知融是水里的吻水的游鱼,一经过,就起了水波纹似的笑意。
“那些种子啊石子啊都是用师兄送我的螺钿盒子装的。”知合比起仙术更乐意自己动手,养出来的知融也这样,情愿自己动手。
知融跟着知合亦步亦趋,怀里抱着知合的头发,偶尔摸一摸着绸缎一样的发,汗湿的摸过,如何的都摸过,却还是想摸。
一个前面走一个抱着发后面跟,既像是捧了花,又像是守礼地抱住裙摆,让其免遭绊倒之苦。
知合扎了头发,今日素妆,只描眉,拿着镜子看了又看,在对上知融期盼的眼神,粗粗的眉倒也算是可爱,但也实在夸不出口。
“宝宝,已经很努力了。”憋了半天,知合安慰似地夸。小姑娘倒也没有蹙眉,饶有兴致地凑过来,两张脸舒舒服服地偎在一起,知融伸手想要摸师兄的眉,却摸了一手黑,自己都笑了,“手不熟,以后师兄每天早上早些叫我起床。我给师兄画眉。”
知合化妆面主要是为了锻炼女孩子的审美,生怕孩子被隔壁的欢喜谷拐走。
第一次化,知融好奇地围着转了又转,像是欣赏什么难得一见的造物。
“不好看吗?”知合问。
“好看,让人见之忘俗。”小姑娘拎着师兄的纱衣,只觉得惊为天人。
本就端丽清雅的面容化了妆面,烛光晃晃,七分神性,仔细一看,艳红的唇配一双沉沉的杏子眼,扫低了些许活气,还有三分寒冷森然的鬼气。
美人素也好看,浓也好看,各有各的好看。
只是像神仙像妖鬼,独独不像是人。
“那师兄不化就不好看吗?”美人故意蹙着眉,两道山水似的眉可怜,嗔怪似地,水汪汪的眼睛却带着促狭的笑,压轻了声音,委屈的让人想把心脏揉两把。
“好看好看,师兄怎么样都好看。”知融只是个孩子那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伸手过去想替美人揉开眉宇和心结,指尖刚触到衣衫,却被知合躲开,掩着唇笑。
美人又问,“师兄好看还是隔壁欢喜谷的师兄师姐好看?”
桃花似的眼睛里通透地映照两个小小的他,明月朝朝换,只君日日存。
知融的眼睫掀起又垂下,像是神明合手,知合无端地认为神明就是他的师妹。
她伸出手来触碰,怕惊扰了春意。
春意上的蝴蝶无所畏惧地栖留在她的手掌,眷恋似地蹭了两下,两瓣柔软的唇呼吸清润地在她的掌心,太过了,这应该是不对的。
至少没有一本书或者文字来证明,一个养育你的人却要敞开身体教你世俗是合理的。
可是,这个世间也不合理。
那么多的唇齿缠绵和耳鬓厮磨,描述唇齿相磨的故事太多了,好的坏的,几千年来的,历久弥新的,合理的。
于是,知融下了定论,她和师兄应该唇齿交缠。
她坐着垂下脖子,那人跪在地上,散开的裙摆仿佛抓不住的落花,铺了一层又一层,紫色白色。
那光,真好呀,金链似的落在他的腰上,像是提一只漂亮的人偶,腰肢柔软纤细,一只独属于她的人偶。
知合手攀上知融的手臂,宽摆的袖子缓落,红玉的镯子,藏着一段无知无觉的风情,或许有些冷,没有骨肉似地仰起头,像是教导孩子一样,“他们会这样,这样来靠近你,跪在你的面前,依附你,要啃食你的血肉。所以,要如何去拒绝他们呢?”他笑着,唇上的发丝太调皮了。
知融垂着眼看着他,握着师兄的脖子狠狠地靠近,像是捏一只不听话的猫,她逼迫他向后折腰,想要毫无缝隙地要他贴合自己,用那束光把他锁起来,她懵懂又冷淡,“可是,没有人跪在这里求我垂怜。”她慢吞吞地拿走他的发簪,然后笑着说,“现在只有师兄跪在我面前。”
在知合扭过头去的时候,知融刚刚好吧头搁在人的脖颈处,声音很轻,“如果是师兄的话,这样啃食我,也很好。”她这时候有种无端的幽默,“牡丹花下死,好……爽的死法,下辈子也要这样死。”
她可以随意地抽身而去,张口就是情爱,可是他不行,他甚至扭曲地想把自己装进知融的心里。
知合全身好像被人捏了一把似地,既痛苦又渴求,他的师妹不懂,他难道不懂吗?
“你应该推开他,或者杀了他。”
那双眼睛含着怨气和羞恼,活色生香的春宫一样,有时候在榻上惹恼了他,他也是这幅模样。
知融想,师兄说的没错,她真是个天生的风流子。
师兄推门离开,光照进来,她才慢吞吞地收回眼神,她得想想怎么哄教学失败的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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