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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一对朱雀

郑垣彻启程后的第二天,就人扣响了华镜殿的朱漆门。

“娘娘,这是三殿下特地为您猎下的一对红颈朱雀,都说娘娘您和皇上伉俪情深,您看这对朱雀……” "小太监将漆金扭丝笼高举过眉。

笼里两只朱雀依偎在一起,它们分别的左右翅膀被箭矢洞穿,伤口处凝结了暗红的血珠。

秦昭华颔首,“殿下好箭法。有劳公公,替本宫谢过三殿下。”

听说三皇子英明神武,看见那在林间飞跃嬉戏的一对朱红,策马挽弓,便嗖嗖两下,一前一后射下了那对鸟儿。

秦昭华命人把它们放在宫外门廊好生养着,可那对朱雀一整夜都颗粒未进。它们也不叫,只是靠在一起,时不时以喙梳理对方的羽毛。有时它们又只是一动不动,好像在看日头升起,又西沉。

后来有一夜,能隐约听见细碎的啄击声。守夜宫女提灯来看,只见两只鸟儿正不断撞击金笼,朱红翎羽簌簌飘落。

等到第二天天亮竟发现,那对红颈朱雀竟笼子里交颈而死,等把它们挪出笼子的时候,它们的尸身已经僵硬,再也不能分离。

它们曾在漆黑的夜晚里抵住对方的脖子狠狠地角力,然后就这样纠缠在一起,直到气绝而亡。

侍女大惊失色,说这是不详的东西,要赶紧裹上桃木灰再到哪个犄角旮旯里烧掉,否则它们要变成不干净的东西来索命。

秦昭华看着那对早已死去的鸟儿,说它们也是一对苦命情人,不忍心让它们被压在阿鼻地狱里不得超生,还是埋葬在庭院葬西角的柏树下,愿若有轮回,让它们来世再做一对双飞比翼鸟。

秦昭华突然想到自己还在府中的时候,正是豆蔻年华,少女怀春之际。

她常常求爹爹请戏班子来家里演戏,那些戏子扮上妆,挥着长长的水袖咿咿呀呀地在台上舞开了。

每次家里来戏班子,秦昭华总要点一出青陵台。

"王利其生,妾利其死——"女人的嗓音忽地拔高,水袖甩出三尺白练。“生当双连理,死作比翼魂,愿以尸骨,赐凭合葬!”

她每次听戏都会流泪。一曲唱罢,手帕也已洇湿大半。

再后来,娘就不让她看戏了,叫她每日诵读女训,背夫妇纲常之伦。“就是这些撺科打诨的东西,把你教坏了!”娘摇头叹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造孽啊,造孽啊……”

本说这春猎要持续半月余久,可不料皇帝追赶一头穷途末路的野兽时,竟出了事故。

听回来的人说,那猛兽已经身中三箭,皇帝大喜,以为势在必得,便策马紧追上去,把其他随行的侍卫甩在后面。

可说时迟,那时快,那猛兽居然转身向皇帝扑去,要拼个鱼死网破。

皇帝的御马哪受过这等惊吓,高高跃起,皇帝没稳住,从马背上重重摔了下来。所幸侍卫马上追上来,把那猛兽用乱刀砍死了。

皇帝虽没被那猛兽伤到,却可能是受了惊吓,回营就发了高热,最后只能草草收场作罢。

皇宫的正门缓缓打开,“皇上——驾到——”小黄门高声吆喝道。

太医们捧着药匣疾步穿过游廊,一大队沉默的车马缓缓向前挪动着,前头金顶御轿用厚重的布帘挡得严严实实,透不进一丝风。散乱的蹄声淹没在九重门次第闭合的轰隆声里。

秦昭华记得行队出发的那日,龙旗招展,号角长鸣,惊起栖在檐角的鸟雀。

皇帝坐在通体漆黑,毛色油亮的大宛马上,身着金丝龙袍铠甲,八百铁甲列阵,金戈相撞的铿锵声惊散云雾。

“众爱卿听令——”天子拔剑,直指苍空。“凡能先擒猛兽者,朕必有重赏,振我大朝之威风,固我江山之社稷!”

但秦昭华没想到,皇帝刚回宫不久,郑垣彻就在华镜殿前求见。

他还未来得及换下戎装,银链锁甲上还残留着松林间郊野的气息,却没有束发呈髻,而是梳成时兴胡人式样的单辫。

传闻那赵氏是汉女与胡人所生,流着胡人的血。而郑垣彻的眉眼也不似中原男子那般宽圆,带着些北方寒气凌冽的锐利。

秦昭华仿佛看到郑垣彻披上战甲后,他身上那份被一直压抑的野性激荡出来,她想像他策马在荒野之间飞驰,马蹄踏过,流星似箭。

“德妃娘娘金安,”郑垣彻拱手行礼。“不知儿臣猎得的那对朱雀,娘娘可还喜欢。”

秦昭华闻言,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噢,那对朱雀啊……本宫没能养活它们。野鸟难驯,在笼中不过几日,便交颈而死了。”

秦昭华看到眼前这个少年神色有些慌乱,“儿臣大意,不该送这等野物,扰了娘娘清净,儿臣罪该万死。”

“无妨,无妨,林鸟之志,你我又何可知。”秦昭华微笑着摇摇头,目光温柔地看向他,安抚少年的不知所措。

“或许它们不屑于这樊笼里的锦衣玉食,宁愿在天地间做一对自由自在的眷侣。况且能相互厮守到生命的最后,也许对它们来说也是幸福。”

郑垣彻好像被什么触动到了,抬起黑亮的眸子看向秦昭华。

“娘娘巧慧,儿臣拜服。”郑垣彻嘴角微动,想说些什么。

“儿臣想问娘娘,”他顿了顿,继续说,“娘娘是认为,只要能与意中人相守,即便前路是千山万难,甚至死亡,也在所不辞吗?”

秦昭华莞尔,看向郑垣彻,对他说:“我已经过了那爱胡思乱想的年纪,”微风吹过,柏树沙沙作响。

“这些事已经对我没有意义了。”

那晚,小玉死死地抱住她的腿,眼泪刷刷地流。

小玉是在府中一同长大的丫鬟,感情胜似姐妹,她每次听戏时,小玉都陪在她身旁。

小玉曾私底下偷偷告诉她,说她好羡慕那戏中男女,只愿长相守,连死也不怕。小玉说到这,竟然忍不住笑意,她的眼神看向窗外在春风和煦中摇荡的柳树,好像自己要变成鸟儿,也要飞出去了。

再后来,小玉开始变得魂不守舍,时不时发愣。秦昭华问小玉怎么了,她低下头,脸颊上泛起微微红晕,说她有心上人了。

小玉的如意郎是临时来府上做活的长工,是那戏园子的后边又要盖一栋新楼,说是给四房太太用的。

小玉说她与长工约定好了,等楼盖完,他要带小玉私奔。

秦昭华问小玉,那你以后想去哪。小玉托腮笑笑,告诉她:“他去哪,我就去哪。”

秦昭华突然不认识这个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安静羞涩的女孩了。她的眼神坚定,仿佛世间再没有任何困难能阻挠她奔向触手可及的幸福。

小玉眼巴巴地盼着,看梁架搭起来,看白墙筑上去,看楼顶封层了。可她那个期盼的身影,就随着新楼的落成,消失不见了,再也找不到一点踪迹。

那晚雨下得瓢泼,府上连最后一批工人也走干净了。小玉敲开她的房门,扑通一声跪下,“小姐,你一定要救救我啊!”豆大的泪珠从小玉眼里涌出来,噼滴啪哒地掉在木地板上,晕出一片深色的湿痕。

从小玉断断续续的哭腔里,秦昭华才知道,小玉几日前老是头晕恶心,便偷偷跑到外头找了个野郎中,结果一看脉象,竟是遇喜了。

秦昭华也从没遇到过这样骇然的事,她左右思量,对小玉说,眼下那些工人可能还没出城,赶紧趁宵禁之前出去找到那个男人。小玉已经哭得黑天昏地,只是拼命点头。

秦昭华翻出自己的厚坎肩给小玉套上,又收拾了点碎银细软,她把腕上的金镯子取下来戴在小玉手上,告诉她之后若是要赶远路,就把这镯子当掉做盘缠。

她撑着伞,与小玉要从柴房边上的后门偷偷溜出去。雨声答答,落到石子小路上,溅起的水花弄湿了秦昭华的裙裾。

她看见柴房檐下坐着个歇息的小厮,模样看似还不如她年纪大。

秦昭华暗叫不好,那个肤色黝黑的男孩也看到了这对行色诡谲的主仆,突然站起身。

“你给我站住!”秦昭华顾不得那么多,朝他大叫,“我是这府里的嫡小姐!你给我过来!”

可那男孩却头也不回地窜进了秦府笼罩下高大的黑影里,雨越下越大,狂风卷起阵阵浓雾。

大堂里,她的父亲坐在太师椅上,上半张脸隐在阴影里,一言不发。

“你给我跪下!”秦母气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扬起的手在半空中停下,她还是没舍得打秦昭华。“你疯了!你竟然要帮她!你竟然要帮一个下贱的丫鬟!”

大堂上空回荡着小玉的惨叫,她被绑着摔在地上,几个佣人拿着碗口粗的木棍,一下一下地打在小玉的身上。

秦昭华痛苦地闭上眼睛,可小玉的惨叫却在黑暗中更加清晰。

她觉得自己好没用,连一个小厮都不会听她的话。要是她父亲往那一站,那个该死的小子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哪还敢跑回去通风报信?

她好对不起小玉,她扶着小玉出门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像是救人于水火,有无边神通的金仙娘娘。那时,小玉看她的眼神是何等的信任。

“啊!”秦昭华猛然睁开眼,看到母亲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又扭曲,她颤颤巍巍扶住桌角,用猛烈颤抖的指尖指着堂下。

“造孽……造孽啊!”

秦昭华回头,瞳孔骤然睁大。看到小玉痛苦地蜷缩成一团,鲜血一股一股地从她的裆下涌出,染红了青色云纹的地毯。

秦昭华被关了禁闭,母亲离开前说要让她在这里好好思过,直到想明白为止。

秦昭华一整晚都没有入睡,她枯坐在房中,数着滴更声,直到东方泛起一丝鱼肚白。

她恨那个负心的长工,辜负了小玉的一片真心,害得她白白受了那么多苦。

她恨小玉,恨她那么天真,那么傻,被一个男人几句话就骗走了她的心和她的身子,恨她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

她最恨自己,恨自己那么无能,恨自己什么也做不到。

寂静之间,她突然听到楼下传来车轮碾过的轱辘声,她急忙趴在闺阁小小的窗户上向下看。板车上裹着卷破麻席,她看到麻席下一节苍白的小臂。

小玉死了,她想。小玉死了。

在那之后,秦昭华再没有去听过戏,她想到自己以前对戏中那些痴男怨女掉眼泪,她觉得好恶心。

她那日看到那对朱雀交颈后,就想到惨死的小玉,想到那个跑得没影的长工,她顿时觉得这世间人还不如鸟兽来得有真情。

这世上能有多少人为了爱情放弃功名利禄,放弃自由和生命,秦昭华认为只有极少数。最是无情帝王家,她嫁的人是天子,她怎敢奢望有这样惊世骇俗的爱情。

臣妾臣妾,先做臣,后当妾。

秦昭华一直觉得她和朝堂上那些文官武将是一样的,他们在朝堂,在沙场上为皇帝效力,她在龙榻上为皇帝效力。她婉转的啼音是她忠诚的口号,她柔软的身姿是她臣服的姿势。

秦昭华看少年的神色暗淡下来,是啊,他才十六岁,又怎么会理解这其中的无奈呢?但她本心却不想扼杀少年对爱情的希望。

他才十六岁,万一他真的遇到了他的真命天女呢?

“它们很勇敢,比很多人都要勇敢。”秦昭华对他说。

“姨娘真心希望你能寻得你的意中人,哪怕她只是个平民女子。天子赐婚,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

郑垣彻望着眼前的女人,父皇的妾,他的姨娘。

他嗅到了女人身上散发的一丝酸苦的秘密,好像是一些摇摇欲坠的信念支撑着她平静温柔的外表。

她像是在很多年以前被风吹断过的一棵树,被人架起,修建了枝丫,摆弄成美丽的姿势,小心翼翼地生长着。

郑垣彻心间有东西破土发芽了,用猛烈的势头直窜上他的天灵。

她为什么永远那么平静?好像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郑垣彻觉得她那张没有波澜的面庞上有曾经汹涌奔流过泪水的痕迹,他突然好想看她流泪,看她崩溃,看她埋在他的怀抱里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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