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黑云十八寨呐!那就得说说大当家苏星落大义斩王赫!”说书人醒木惊堂,折扇一展,大赞,“书接上回,黑云寨钱粮断,三当家截道换!这黑云寨三当家,乃是大当家一出同胞的亲弟弟,杀得狼来打得虎,十二三岁的年纪就习得好功夫!”
“他一见寨中断钱粮,当机立断呐就去截道换钱财,这一截道,就劫了个小姑娘——”
“别卖关子咯,莫不是看上个小姑娘?”
说书先生折扇拍在掌心,连连摇头:“没有没有!三当家仗义得很呐,美色钱财不过是烟云,截道掳人自是个不得已之举!他一见是个有钱人家小姑娘,只开出千两换人来!”
一颗石子骤然打在他扇骨上惊得他一跳,赶忙四处张望,只见一身着火色武服的青年屈起一条腿坐在二楼栏杆上睨着他,手中抛起一枚石子又接住。
青年二十出头的模样,生得剑眉星目,面容带着痞气。茶馆静下来,一块碎银砸在说书先生面前的案台上,他冷哼一声,靠在栏杆柱子上睨来:“重新说,就说老子就是看上那小姑娘了!”
“这位客官……可是这本子上……”说书先生宽袖抬起擦擦额角冷汗,“这本子上不是这么写的啊……”
“老子让你改!”他翻身跃下,几步走到他跟前抢了他怀里话本子翻看,草草看完,他撕下后面几页揉成团扔了,拍拍手上灰尘,又是几块银子扔出来,“改!”
“三、三当家?你何时来的?”听到有人闹事匆匆赶来的茶馆老板一看愣住,忙来捡了银子塞给说书先生,“三当家的让你改他的本子就赶紧的改了!”
他赔笑躬身:“不知道三当家来了,三当家想吃什么尽管吩咐,这个说书先生是新来的,说是拿了新戏,未曾想拿的还是三当家的本子。改!三当家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苏星忱轻嗤一声,手中话本敲在桌上:“就改成三当家的一见钟情掳了那小姑娘,然后那小姑娘把三当家的骗得骗得团团转,还给了三当家的一下。骗得三当家人和钱财都没了。”
茶馆老板跟说书先生一并抬手擦汗,他小心翼翼道:“这……这不……”
“嗯?我的本子我……”
苏星忱神色一厉,却听身后传来句:“来壶上好的茶水,再摆上你家的招牌点心,嗯……另外再来一碟卤牛肉,半壶黄酒。薛煜,你吃什么?”
“我随我家许小娘子吃就是,小二,外面的马给喂些上等草料,掺点萝卜,银子管够。”
“得嘞,二位里面请!”小二巾子一搭,引二人进楼。
“三当家的?”茶馆老板见苏星忱没应,像是发呆,他抬手到他眼前晃晃,“三当家的?”
苏星忱回神,还未转身,就被人拍了肩膀:“好久不见啊,星忱。”
“怎么了?不认得了?”
许小曲笑起来,边上的人吓了个半呆。苏星忱猛然转身,险些撞上她。他愣怔半晌,才笑道:“你怎么才来?也不打声招呼,不知道来个信?我也好跟姐姐说说,让她摆酒。”
“我看你们一路风尘仆仆的,先在这儿凑合歇歇,歇好了我带你们上山。”
苏星忱忙赶老板去帮着端吃食,这边带着他们找个空位坐下。他提起茶壶给他们斟满,自己抱臂靠在椅背,不自在地往说书先生那边看去。
许小曲挑眉,就着茶水吃糕点,还不忘给薛煜放一盘。
“有些甜了。”薛煜尝一块,把这盘撤到后边,推另一盘到她面前,“这可以,应当对你胃口。”
苏星忱不知为何沉默寡言,许小曲给薛煜使眼色,薛煜会意点点头,一手拍上他的肩:“方才进来就见你耀武扬威的站那老板面前,怎的?他惹你了?三当家的,匪气又上来了?”
“没有,我给他们银子,让那说书先生换个书说给我听。”苏星忱避开他,摊开手伸到许小曲眼前,“我的呢?”
木筷子“啪”打在他掌心,苏星忱的手纹丝不动。
许小曲笑叹着从随身包袱里摸出鼓鼓的油纸包放上去:“给你的。”
甜丝丝的香甜味儿扑面而来,苏星忱拆开来,果然是酥糖,他立时眉开眼笑:“你管管他,不然他总打我。”
“薛煜。”小曲果真喊了薛煜。
薛煜哼哼一声扔块糕点入口懒得看苏星忱。
丰阳县如今县令是柳轻安安排的人手,黑云寨自是无忧,苏星落去岁常在外,寨子就给了五当家李叶打理。本说让寨子里的人,在丰阳县安家,可他们却说寨中安逸,不愿下山,那便只能作罢。
如今丰阳县和黑云寨百姓其乐融融,三个当家的声名远播。三当家苏星忱还从了军,带着军功回来,黑云寨声威更盛。
许小曲撑着头看他吃点心,这小子倒是好养活,饭食不挑,喜甜好肉。看他大快朵颐,她又叫小二多上一碟子花生米。
“想去寺里供长命灯还是先带我上山?”她给他递上一盏茶,“就这么饿?没吃啊?”
“先去供长命灯,不远,咱少走一趟。”苏星忱埋头苦吃,紧吃慢吃把桌上的吃食吃干净。
“行。小二,先结账!”
老板巴巴赶来算账,被苏星忱一睨手一抖,险些没拿住银子。
几人起身正要走时,只听说书先生醒木拍桌。
“要说这小姑娘生得那是倾城国色,三当家一见钟情把小姑娘掳上山,放出狂言拿金换!岂料小姑娘身手好,一下将三当家的打出三丈远。”
周遭一片嘘声,有人连连叹:“三当家的身手那般好,怎的还会着了个小姑娘的道?”
“在座各位有所不知,那小姑娘三岁习武早练得一身好功夫!正所谓擒得狼来打得虎,偏把此事肚里藏!再说后来……”
“走了走了!没什么好听的,快些去寺里,晚些我带你们上山,好吃酒。”苏星忱半拖半拽好说歹说,才把二人从茶馆里拖走。
出得茶馆,他挺起腰板儿,火色武服显眼得很。
路上不时有人给他打招呼,亦有人迎上来来回看。他低喝一声轻踹一脚:“边儿去,没见着我今儿带了贵客啊?还不去寨子上给我姐姐说声让她摆酒?”
“是、是是!”那人忙不迭跑走。
许小曲跟薛煜牵马慢行,三人刚行出主道,她就翻上马背,三个人两匹马,她有些犯难。
苏星忱吆喝一声,他那匹大花马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吭哧吭哧”打着响鼻,好奇地打量许小曲二人。他抬手拍拍去它头上草叶:“到处鬼混,小心着别被人卖咯。”
“走吧,我带路。”
丰阳县郊外山寺立了许久,住持一听是供长命灯也带他们进了后殿,后殿灯火通明,摆了上百盏长命灯。
苏星忱接过长命灯先给了整五年的香火钱,他捧着灯愣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做。他是第一次生了点长命灯的念头,亦是第一次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的神佛身上。
“星忱。”许小曲助他托起灯,点燃,呈到案上,点起烛火高香,教他摆灯叩拜。
她的脸掩在灯火中,苏星忱恍恍惚惚被她拉起,听着她说:“旁的便没有了,你既已给了香火钱,就会一直燃着。”
临走前,他才回神猛地拉住许小曲:“你的呢?”
“我?”许小曲笑笑,看一眼薛煜,“我同他都不用点。”
生死不问期,止战待从头。
他们这样的人与其寄希望于满天神佛,不如告诉自己小心谨慎。勿贪功勿冒进,勿自大勿分神。战场之上瞬息千变,死将死,活且活,神佛是给百姓的慰籍。
苏星忱愣在原地,他看不懂许多东西,他识得字、认得刀,拿得起大弓猎狼兔,却总看不明白她身周点点沉闷的死气。
她总行在前头无所惧,提一杆六尺枪就能杀进重重军阵。
他穿过层层迷雾,也难见真容。
到山下时,岗哨站着的山匪拉开前门,一路上点着火把,三人没有耽搁,上到山上也才傍晚时分。
甫一进寨门,就有个白衣少年风风火火地朝这边冲来,他身后跟一个半百岁数的,连连叫喊:“公子,你慢些!”
苏星忱正要动手,被小曲按住摇摇头。那白衣少年一时没踩稳,扑倒在小曲面前,坐地上抹去脸上脏污,仰头看她:“你是许小曲。”
他说得笃定,小曲起了兴致,蹲下身细细端详:“认识我啊?”
这眉眼……倒是跟边月有几分相似……可是她记得上辈子,边家就剩边月一个,他独挑大梁,最后手握大凛兵权。
“我姐姐也真是……你来这事,怎能让外人知晓。”苏星忱嘀嘀咕咕,招来几个山匪一问才知,方才有人来报说他带了贵客回来,苏星落也就猜到是谁,单说了句小曲来了。
也不知怎的他听了就不安分,苏星落索性把他捆了扔回牢里,奈何他确有边家信物又不敢怠慢这才让他钻了空子。
白衣少年伸手,瞬间被人抽剑打手背,他爬起来掏出袖子里的墨玉牌。
墨玉牌上刻鬼面獠牙,是边月战旗图腾不错。
怪哉,莫不是这辈子边家除去边月还有别的血脉?
许小曲正琢磨,白衣少年就被扯去一边,被人架住拖走。
“边月!边月让我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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