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降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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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她重逢的那天，阳光明媚。 ——《垂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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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工作真的没有不努力，也不是因为犯了错。”
“我是单纯因为太累了，所以辞职了而已，你不要多想……”
檐外的雨很大，溅起来的水花打湿了丝袜和裙子，席灵意拖着行李箱站在高铁站外，一辆一辆的车接上乘客从她面前开过，去往各自的目的地。
席灵意挂下电话，看着那密集的雨幕发了会儿呆，最后还是决定自己打辆车回家。
至于回哪个家，爸爸的家或者妈妈的家，无论哪个，到了门口，这么大的雨，总不至于把她关在门外吧。
或许是因为报道里说的几年难得一遇的暴雨，打车软件里的雷达转了好几圈都没有搜罗到任何一辆车，席灵意又在打车软件里加了价格。
赶了那么久的路回到家乡，又带着那么多行李，从早上开始滴水未进，她实在是觉得有些累了，想坐在随便什么地方能歇歇脚。
但是高铁站上密密麻麻的人，座位全都被人和大大小小的行李占满了，能坐的只有她身后那一道不知作何用处的不锈钢低矮护栏。
不幸她今天贪凉穿的裙子，那护栏又太矮，怎么都不合适。
忍受了一会儿丝袜跟皮肤相贴的潮湿不适，席灵意把手机翻过来时，看到了一条信息。
不是打到车的信息，而是一个大约五六年没见，很久都没有联系了的学弟。
『宁褚：学姐，您最近还好吗？』
席灵意不知道该怎么回。
原本过完春节，大年初八上班会发一个大红包。但席灵意收到的大红包，却是N 1。
她入职的那家公司叫素格，再怎么也能算是互联网大厂中的一员。从她应届生校招被招进去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六年。
前一天她还在忙着联系春招的场次，后一天一大早，她就被通知了裁员。
大约真的是七年之痒，跟她同时期进公司的人要么已经进了管理层，要么已经跳槽另谋高就。
只有她，真的也只有她，一直在同一个岗位上当一只兢兢业业不思进取的小蚂蚁，还被人造谣跟公司高层有一腿。
那个谣言她一直没有反驳，最后却成了射落她的最后一支冷箭。
那场大规模的裁员，原来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她被辞退以后，就开始重新找工作了，但是屡屡被拒，在出租屋里坐吃山空了一个月后，看着渐渐减少的存款，她最后还是决定了回家。
她失业这件事，连朋友圈都没有发，只是换了微信的头像，从原本的一只小猫，换成了一张纯黑的头像。
最近还好吗？
一点都不好，但是对于这样一个长久没有联系的曾经的熟人来说，实话实说，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倒是小学弟，印象里很沉默话少的一个人，现在头像是阳光下窗台上摆在一起的两颗草莓，虚化的背景里是窗外的绿叶。
——大概是自己生活过得不错，才会突然关心起老同学的近况。
一般这种老同学来打招呼，不是要来借钱，就是要结婚了。
席灵意原本不想回了，但是她算是当过他一年的部长，自己毕业时大概也是许过这群小干事以后人生大事她必会发红包类似的诺言。
所以她还是回复了：
『天灵灵：宁褚，你好，好久没有联系了，你是好事将近了吗？』
那边倒是回复得很快：
『宁褚：学姐，什么好事？』
『天灵灵：就是比如说，是不是像阿懵、洛洛她们几个一样，要结婚了。』
『天灵灵：难道她们结婚没有邀请你吗？岂有此理，我去教训她们。』
那字好像就是自然而然地从她指尖流出，回复旧人，她好像又拿起了当时当宁褚“上级”时的腔调。
『宁褚：阿懵副部和洛洛都发来请帖了，不过我没有去。太远了，而且那时刚好工作有点忙。』
宁褚还是跟以前一样老老实实地问什么答什么。
只是，虽然还拿着腔调，离开大学，她早就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校学生干部了，而是一名在社会里磋磨了几年被磨平了棱角的失业者了。
『宁褚：学姐，其实我还没有女朋友，更不要提结婚了。』
还没有女朋友呢，席灵意默默地在心里回忆宁褚的年纪。
宁褚比自己小一届，但是因为上学晚，所以实际上跟自己同岁。
单论生日的话，宁褚比她大三个月。
『天灵灵：那要抓点紧了。』
席灵意又不由自主地拿起了腔调，太习惯成自然了。当时这群刚进大学的小崽子们确实什么都不懂，被她选到了自己手下干活，也是什么都需要她教，她自然也就教出了习惯。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种惯性有这么强大——尤其当年的宁褚是特别受她照顾的一个。
对面在“输入中…”的状态很久，席灵意等不及，就切出去又看打车软件。
已经匹配了十多分钟了，还是没有车接从高铁站去江渝市中心的单。
她打开微博，居然在上升热搜里面找到了“江渝暴雨”这一条。
她所在的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市，居然也有一天会因为下暴雨上热搜。
点进去，很多人都在问江渝在哪，评论里就有人在解释。
反正也回不去，她就靠在行李箱边刷着微博转移注意力。
开春乍暖还寒，雨落得很没有道理，雪尚且不会冷得那么直白，但是南方初春的雨真的冷到刺骨。
昨天明明还是十来度的温暖天气，让人有春天已经完全到访的错觉，而今天突然就气温骤降到零度附近。
寒意像是尖刺，已经将她的脚扎得失去了知觉。
许久之后，手机上的微信消息再次弹出：
『宁褚：学姐，其实我在江渝，我们要不要见一面？你不方便也没有关系，今天外面雨很大，我们可以等雨停了再见面，比如说某个周的周末，我都有时间的。』
刚好打车软件的匹配超时了，席灵意看了他发过来的这一长条信息，忽然生出了想见见他的冲动——这么些年她遇到的上赶着献殷勤的不少，但是真心实意愿意付出行动的却少。
宁褚自己不是江渝人，却说什么时候都可以，她倒要看看这个曾经从来不讲大话的小学弟，现在嘴里有几句真话和几句假话。
『天灵灵：好啊，我在高铁站，雨太大打不到车，你要不要来接我。』
但是发出去了，席灵意又觉得，这种接近残忍的求证，发出去有什么意思，做人做事，还是留一线模糊的好。
但是宁褚却回得很快，好像是早就准备好了。
『宁褚：好，我就来。』
看来宁褚，没有在说大话。
原本绵绵无期的雨似乎突然就有了尽头，被阴云压得很低的天空似乎也有了一点放晴的意思，席灵意想起以前，以前，她还是挺喜欢宁褚的。
不是那种喜欢，就是朋友那种喜欢，是没事就想跟他待在一起的那种喜欢，宁褚总是给她一种很安心很靠谱的感觉，虽然别人都不这么觉得。
宁褚开了位置共享，她也点了进去。
这是宁褚大学时就有的习惯。
席灵意的大学就是在长柘，宁褚又来自小地方，刚到大城市上大学，席灵意让他去取个海报回来就不认识路了，他就给她打电话求救。
席灵意大晚上的不想出门，就给他开位置共享，让宁褚想办法向着自己的位置过来。
次数多了，宁褚也练就了一项绝技，可以看着微信位置共享里简陋的地图认路。
这种习惯居然还保留着，席灵意都要怀疑，一会儿车上下来的，还是那个永远穿着都快洗褪色衣服的小学弟。
席灵意一闭眼就能想起来宁褚的样子，工作以后还梦到过几次。
宁褚的个子很高，但是因为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所以有点太瘦了。
原本男孩子瘦高瘦高的类型是很好看的，但宁褚总是喜欢看着地走路，导致他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也总被阿懵私下里吐槽。
眼睛的度数明明只有四百多度，但是镜片却厚得像是别人的七八百度，用的还是最老式的大黑框。
每次部门会议，他总坐在光线最差的角落里，眼镜那么大一副挡在前面，他就好像每次都是躲在眼镜后头开的会。
虽然他总是最不起眼那个，但是席灵意记得，每次要熬通宵，永远都是他干最多的活，也从来也不抱怨。
而她夸他的时候，也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总是结结巴巴说都是别人的功劳。
——这样子可不行，在工作上会吃亏的，像她这样专门学工商管理的人都被坑了，更不要说他这样一个榆木一样的学中文的小学弟。
他问她最近怎么样，而她其实也挺好奇的，她的小学弟最近怎么样了。
席灵意思绪飘远，想着故人，就会念起旧事，将她从现在的失败绝望的生活里短暂抽离。
原来他们的距离就不远，宁褚掉完头以后，那颗小绿点就向她这边飞速赶来，到了很近的地方停下了，然后又开始慢慢地向她移动。
席灵意是看不懂他到底在哪了的，只知道宁褚应该会从自己的右手边，会高铁站出口的方向过来。
小绿点很接近了，界面智能地自动放大。
她踮起脚尖看去，白色小高跟却不小心踩动了一块地砖，一股水冒出来，直接喷到了她脚踝上，在丝袜上画出了一张不断扩张的地图。
原本打算要回家，精心挑的裙子和小高跟都已经与气质优雅完全不搭边，之前有多精致，现在在泥泞雨水里，就有多狼狈。
多少年没见了，就要这么狼狈地去见师弟吗？
她想抽张纸巾将沾染的泥水擦一擦，但是她全部的行李都在身边，背后还背了一个巨大的包，实在是不方便弯身下去。
小学弟那时虽说穿的衣服总是很旧，但是她见到时，他永远都是干干净净的。
无论是夏天还是运动会后，他身上永远是不贵但是清冽干净的阳光味道。
从雨水氤氲开的水汽让车尾灯红得不再那么刺目，车喇叭与人声的嘈杂里，席灵意看到从远处有一把黑色的伞逆着人流而来。
她隐隐约约能看到伞下的人，但是看不真切。
那人穿着一件深色的呢子大衣，是敞着的，露出里面烟灰蓝的毛衣还是羊绒衫，下身是跟大衣同样色系的裤子。
席灵意看着那双深色的皮鞋不断地踩在雨水里。
那双鞋上没有牌子，但是她能看得出来那双鞋子的版型和设计，不会是便宜货。
她挪开了目光，应该不是这个人，宁褚穿不起这些。
席灵意低头继续看手机，等着屏幕里的绿点什么时候能到自己的面前，将她从这场大雨里解救。
那双皮鞋停在了她的面前，然后是收起雨伞的动静，过了半晌，席灵意才听到声音。
“学姐。”
他的头发剪短了，比大学时候精神多了。
身材好像比大学的时候壮了一些，烟灰蓝色的针织毛衣穿在身上也撑得起来了，不再显得空荡荡，好像营养不良的样子了。
脸还是跟以前一样小，只是现在的气质跟以前完全不同了，可能是换了副无框的薄镜片眼镜。
席灵意才发现宁褚其实五官长得挺好的，尤其是鼻子，又高又挺。
只是那双眼睛，与她对视了一瞬，就挪到了旁边的行李箱上，仿佛不敢看她一般。
车站的喧嚣和雨水一同远去，他没有看她，只是低着头从她手里接过来了大的那个行李箱，又从她背后拎过包，放在行李箱上固定好，只留给她两个可以并在一起推的小行李箱。
压在身上的重量骤然减轻了很多，席灵意突然觉得，刚才的喘不过气，是不是被太重的行李给压的。
“学姐，好巧，我是上一班高铁下来的，才开出去没有多远，”宁褚单手帮她推行李，另一手又给她撑伞，“外面实在堵车堵得厉害，我就把车停出口那边，直接进来接你。”
除了不敢看她，宁褚好像说话顺溜了很多。
读大学时，席灵意虽说不算是个刁蛮的人，但是人年轻时候总有些轻狂，再加上他们读的大学是长柘最好的，她竞选校学生会的部长还成功了，所以大二刚开学的时候其实是有点飘了的。
她上一任的部长是个暴脾气，她忍了那一年，等真正上任了，却也将上一届的部长如何苛待她的，给原原本本地继承下来了。
比如说，勒令新生一定要叫她学姐，给她发信息一定要用“您”来表示尊重；
比如说，每次出门，她都要等着部里的小干事们帮她拿东西，她从来不会自己拿东西。
但是刚上任的新鲜劲过去以后，她就意识到了不妥，请了客吃了饭，改掉了那些传了不知道传承了多少代的陋习。
但是宁褚仿佛永远是固执的那个，每次跟宁褚去教学楼里贴海报，重的东西永远都是他拿，一声声地低着头叫学姐，给她发信息也总是很恭敬。
即使是现在，他们早就毕业了，也在没有了那一层的关系，宁褚也早就不必要为她做什么了，也没有必要对她这样恭敬，但是他，好像仍旧固执地做着这一切。
毕业后所有人都在变，包括席灵意自己。
多年以后，好久不见。
“最近怎么样？”
好像所有人都在变好，而她自己，变得好糟糕。
抱歉久等啦！一开始只是顺手，但是后来决定认真写完的一篇文，其实早就存到结局了，只是结局定一直不下来。
想开文有一段时间了，今天抽扑克牌该不该开，两卦开，一卦不开，此乃天意（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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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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