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璟原以为这次至少会挨上两鞭,心底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可那人却站在那没有任何动作。
一阵风呼啸着吹,玄云在上空悬停,乌鸦飞满枝头,黝黑的眼睛如同黑宝石,闪着光歪着头向下俯瞰。那朝圣的路被阴霾掩盖,入目皆是昏暗。暗沉的天,沉闷的氛围,阴风阵阵吹,乌鸦吵杂着叫,云内有滚滚闷雷,电闪雷鸣,似已到了黑夜,忘却了时间。
那人站在台阶上,四周空无一物,只有旁侧的衣诀在偏飞舞动。
“花璟原,你当真只为自己而来?”
那人的声音落下如滚雷,在耳畔边炸开,心脏越出胸膛直堵喉间,瞪着眼,目眦尽裂。妄图在这片幻境中找到突破的口子。
找不到,可是什么也没有。
“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花璟原不解,锦囊里的剑鸣翁动异常,它破界而出,以剑鞘为界,笔直的剑尖对准那人,自顾自悬飞在他的身侧。
“你?吾,亦是你。”
那人又向前走了几步,越上台阶,如闲庭漫步,风雅异常。只是那云变得更加厚重,墨深更甚,一大滩的墨汁晕染天边。
闷雷响动。一道雷直直劈下来。
是雷罚。
那人没躲,只是劈下来的雷没有伤到他分毫,正当花璟原疑惑之际,胸口剧烈的阵痛感让他口吐鲜血捂住胸口。身上是被电流过的麻痛之感。
“还要说谎吗?”
那人噌笑一声,开始不回头得低头向上走。每走一步,那无法控制的剑鸣便越发强烈,弑神的气息越发的浓厚。
雷罚再次降临到头顶是被那剑挡下来的,浅蓝色的纹路上散发着祥云彩光,发着光,越发的强烈。
“……没有。”
“你为谁而来?”
错乱的呼吸间,花璟原吞咽着口腔中的鲜血,满身血腥味让他想起了十年前战乱荒年间套在麻袋里面的自己。
那时他的身上也满是鲜血,不过不是他的,是他娘亲的。他们都死了,死在了无能的自己面前。
他开始想,缓缓地想,悠悠地想,迷茫地想,活着是为了什么。
难民。流民。灾荒。战乱。死亡。这好像是他的命运。
为什么要成仙?
为什么要挥剑?
自己是为了什么?
师尊。君瑜添。
花璟原反复咀嚼着嘴里滚出来的这几个字。念起人名字的时候是克制不住露出的笑容。原来有人的名字可以这般美好。这也好像是答案,但又有道不清说不明的含义在里面。
我为谁而来?
“我”还是“我”吗?如果那天君瑜添没有捡到我,我还是我吗?
灰色的梦交织起白色素净的花。
清凉的水和翠绿的竹。
一叶曲和木剑。
菩提树下悟道的自己,树荫下喝茶赏花的师尊。
艳丽的蝶,洁白的雪。
清脆的笛声挥舞着的剑。
屋檐下滴落的雨声,窗外的雷鸣声,屋内安静的呼吸声。
暖炉下橘黄色的光,日出明亮滚烫的光。
色彩斑斓的童年时光铸就了花璟原。
为谁而活都是活着,可为自己而活的“花璟原”便不是“花璟原”了。
那他只能叫绿芜岐,而不叫花璟原。
他原本以“绿芜岐”身份而来,可现在那人在问“花璟原”。为自己而来是不成立的。
为谁而来?
花璟原昏迷下的脑海里闪过了君瑜添临走时赠予自己的剑。他在下山时问过师尊用什么锻铸的。那人只是淡淡的目视前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现在问那个戴着面具的人,是否会获得答案?
有一股风夹着熟悉的呼吸和味道冲入鼻腔,身体却如同坠入深海,整个人都在下坠沉没。
那戴着面具的人来到了花璟原的梦里,准确来说是识海里。
他坐在那挥着衣袖,一坛酒摆在面前,有两盏琉璃杯。
“过来。”
花璟原僵硬的身体又开始变得轻巧无碍。他走向前坐下,握住了那盏酒杯。
“你需要醉一会。”
那人起身举起酒杯,上前将酒倒入花璟原的口腔,烧着那胃火辣辣得,滚烫着的在里面翻腾着。花璟原也没想过自己的酒量那般差,不过一杯下肚便开始觉得天地旋转,四周摇摇晃晃起来,层层叠叠的山出现在面前,头隐隐作痛。
身旁的剑见人醉了更发没有章法的飞,被鞘封住的剑露出了半节,强烈的威压袭来。
花璟原只是迷糊间看在那剑向人袭去,一招便将那面具劈成了两半。
一张脸露了出来,上面是花璟原不敢相信的脸——君瑜添。
“师……不,你不是师尊。”
“师尊?我做了你的师尊是吗?”
“君瑜添”笑了起来,将飞在空中的剑彻底抽出,顷刻又将剑丢离。
上面的封印彻底解除,白色的剑身发出强烈的光。花璟原看着作势要刺向那人的剑伸手握住了剑柄。
“你到底是谁?!”
“吾亦是你。”
伸出手勾起细密的线缠绕在花璟原的周围,看似细腻的一跟丝线却可以把人捆住不能动弹。
无数的线从四周出现,花璟原艰难得防备着,带着身上的伤难以支撑太久。
“你醉了,忘记了我的样子。”
“君瑜添”的脸又变换了,下一刻出现的是跟花璟原一模一样的脸。最大的差别是那双眼睛,空洞无神,里面装满了无望。
“你醉了,忘记了过往。”
他转过身抚上花璟原的脸,手被剑划破流出白色的血。
“你为谁而来呢?”
他颤着身向上走,白色的血流滴落下台阶。
“我……为……谁而……来?”
那握着的剑割断了线,扯动着花璟原的身体带着他的动作向前刺去,刺入那人的心脏,一大滩的白色血液从胸口流出,挤着向地上落去。
花璟原想伸手抓住那人的身体,可是只碰到了玄色长袍。
那人依旧向上走着。
墨色的云逐渐褪去,白色的光从上面照下来。
花璟原举着剑站在第一节台阶前抬头望着那人的背影,那人缓缓转过头拉着细绳向下望,又是那张熟悉的脸,他又变成了君瑜添的模样。
突然天空中有龙吟声响起,闷雷翻涌,白色的血让灰败的台阶变得光亮纯净。
那人站在台阶的半腰上,又问了一次花璟原的答案。
“你为何而来?”
花璟原犹豫了片刻,却没有再隐瞒。握着的那剑滚烫无比,掌心比往常要更热更加汗津津。
想到了说书先生当中杀妻证道的故事,想到了修仙之人的荒唐故事后不经也会感慨万千,每一处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
扪心自问便是了。
“花璟原,为君瑜添而来;绿芜岐,为自己而来。”
那周围原本清晰的树木开始变得扭曲折叠,最后幻境破碎。
花璟原抬头看着久违的阳光,头还是因为那杯酒烧得有些疼。
只是他站在那发现有些不太对劲——周围挤满了人。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那道白色的阶梯没有离开,只是那原本“君瑜添”的身影变成了那名大能的。
他已成仙。
他跟赵嘉佑都想错了。
“那扇是我赠予你的礼物。为了自己继续走下去吧,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可谓的后生。”
说罢便离开了这个地方,只留下所有人在原地惊呆了下巴。
“不是吧!妈妈我看到神仙了?!”
“真神!!那是真的神仙!”
“那小子是谁啊?”
“快看他手上的剑!极品!极品神剑!”
“这就是……天赐的道?”
“天生的剑修!!”
“我想要与他一战!”
“有趣……”
……
一时间气氛热腾非凡,这场比试终究因为突来的变故选择了暂停。
那名神仙的天地异象提前让那座山下镇压着的黑蛟醒来。
那剑身滚烫发出强烈的嗡鸣。此刻花璟原不知为何感觉心潮彭拜,每一招一势都充满着力量。
那如山的黑蛟抬起身游动着,遮挡住了冉冉升起的太阳。
“你是何人?”
他飞腾在半空借力悬空站在剑身之上,只是竖着掐着诀,玄色的流纹涌动,从脚腕攀岩到胸口直至肩骨处,如同登着那仙台。
没人敢与那黑蛟较量,垮了太多的境界,实力差距太大,他们都知道对于自己来说根本没有一战的可能,灰溜溜地掐诀离开了战场,鲜少有人在那待着。
君瑜添曾对花璟原说过,剑道的含义就是将自己的信仰贯彻到极致。
每一剑都是礼赞。
每一剑都是在向自己信仰靠近的过程。
剑修从来不需要别的天赋,他们只要一条边的纯粹的走到底就好了。
花璟原缓缓吸了口气,脑海里还是混沌一片,只有耳畔边的话语越发清晰。
君瑜添。
他的名字化作了挥剑的理由,形成了卷云劈天之势。
你的剑道是什么?
执剑守的是天下苍生,护的是心中道义。
我没有剑道。
我的剑道便是“无”。
它不是一个具体的目标。
“飘渺宗君瑜添门下亲传弟子花璟原!特此向前辈请教!”
而是镌刻在风里千万遍的“君瑜添”。
那道阻挡他的屏障消失了,他打破了那道幻境,也摆脱了心中的桎梏。
他愿意被锁住。
但不是被自己。
他愿意被锁住心脏。
被锁住身体。
他可以戴上镣铐。
可以被锁住灵魂和那傲骨脊梁。
但那一道道镣铐锁链的名字一定要有“君瑜添”几个字。
是先有“君瑜添”,才会有“花璟原”。
是他的心甘情愿。
他的道心在极端诡异的环境下铸造而成,变成了花璟原不愿开口的一个秘密,一颗偏执的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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