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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天落雪

徐宜推开门,簌簌的雪扑面而来。她带了一顶青箬笠、腰间配好刀,还怀揣着一个灰布包裹,手中提着两大袋猪肉,准备去向许大爷借马。

屋子旁侧的马厩中传来“嘚嘚”的马蹄声。她闻见此声耷拉下眉眼叹了口气。

接着她走进马厩,将那匹嘶鸣着的马牵了出来。

──那算不上是一匹完整的老马。它断了只腿,还瞎了一只眼。

浑身棕黑色的毛发柔顺,唯独那断腿的地方不生毛发,甚至结上了冰碴子,带着点红色,似乎正在渗出血迹。

“你又将布条给踢掉了……”徐宜只好蹲下身去,再取出布条为它系好。绑完之后马儿低头蹭了蹭她的头,她无奈地笑说,“我要去京中了,你就在沈大娘家罢,待到一切都完了我会回来接你。”

每年冬天它的旧伤口都会复发,寻遍司州的医者都无法根治。这年的冬天更冷,它腿上的伤口愈发严重,开始发痒并且缓慢地渗出血迹。

马儿哼出一声,有些闷。徐宜牵着它走,看得出它难受,又补了一句,“不会很久的。我开春就能回来接你。”

清早晨雾弥漫天际,槐里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一人一马走在雾中,浑身上下也是湿漉漉的一片。

走过砚山山脚下蜿蜒的一条小路,就到了沈大娘的家中。

徐宜将马绳拴在一旁的栅栏上,马儿有些焦躁,她轻声道,“等会就不冷了。”

她再扣响屋门,里面窸窸窣窣的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就露出张有些市侩的脸来。

“谁啊?”沈大娘许是刚睡醒,可见到她手上提着的猪肉顿时就喜笑颜开,“哎,这不是徐娘子嘛,今个儿什么风将你吹来了?还带了东西,这不是见外嘛,快进来坐、快进来坐。”

沈大娘早年丧夫,后面未曾再嫁。槐里乡的人都说她性格古怪市侩并不喜她。徐宜合上门弯眼笑说:“猪肉只是晚辈的一点小心意。”接着她又从布袋中取出一些银两。

沈大娘嘴都咧到耳际了,“哎呀,看来平时没白疼你这姑娘!说罢,有什么忙要帮?是要我到京中去将那言三给你逮回来还是替你物色个新夫君?”

“……我想要您帮我照顾一下家的马匹。”徐宜清清嗓子,边说边将银子放到了她的手心上。

“你要离开槐里,”沈大娘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半分惊讶,掂了掂银两的份量,然后只是笑,“司州俊俏的公子倒是不少,你看中了哪位,是邻乡的吗,有言三顾家吗?”

徐宜眨眨眼很有些无语,“不是。我没想和离,也没想找新夫君。我只是想去京中找找言三,问问他。”

“当啷”一声,手中的银两滚到地上。沈大娘这下不笑了,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徐宜觉得沈大娘有些怪异,她明明跟她一样很喜欢银两,此时却漠不关心。徐宜想倾身去捡,沈大娘在此时开口了:“……你当真要去京中找言三?”

徐宜点点头。沈大娘有些不解,“他不是还在往家中寄银子回来吗?等到他不再寄了,你再去京中也不迟哪……”

“京中的水深,那些人又坏得很。你说你这姑娘图个什么呢……”沈大娘还在后面喋喋不休。

“不用了,我还是想去看看。”徐宜走到门前,“还拜托大娘您帮我照顾马匹。”

打开屋门,外面还是呼啸的风声。徐宜将马儿牵进沈大娘的马厩中才离开。

沈大娘的反应古怪得很,但她来不及慢慢询问了。她还得去向许大爷借马,晚了或许就借不上了。

-

来得正是时候,许大爷正打算去槐里乡的集市上赶集。徐宜借到马匹后就走上了前往京中的路。

槐里乡坐落在司州的西南边上,而京中则是在交州的中心。司州与交州离的远,即便驱马乘车也需得七日才能抵达。

况且这样迅猛的风雪,没有出行经验的人很容易迷了途,往些年就曾出过好些事故。

徐宜的方向感一直不好,她在山中打猎的时候就曾迷过路。她以为自己会冻死的时候,言三来了,那时他的眼神沉得吓人。他将她带回家之后,换了衣裳也温了姜汤,极尽细致温柔地照顾她,没有半分责怪,她便以为他不会怪人。但以后下大雪的时候,他再没有让她进山打过猎。

她害怕走错了。交州和司州离得并不近,京中和槐里更是有七日的路程。若她当真错了方向,时间就会耽搁下来。毕竟现在已是十二月末,离一月不远了。

大雪掩埋、封山,根本无法辨识去往京中的路。她只能凭着感觉走。

青蓝色的布匹几乎包裹住她的全部头发和脸颊,只剩下一双清凌凌的眼睛,里面带着些许显而易见的慌张和燥意。

徐宜驱马一刻钟,她在漫天白雾中隐隐约约瞧见了一个驿站。

驿站中传来若有若无的人声和碗筷碰撞的叮当声,她悬着的心才安稳下来。

幸好没有错。

她停马在驿站中歇了会儿。驿站中多是来来往往的官员和商人,他们在饭桌上喝着热酒,又面带红晕地说着大话。

一切都正常,并未有什么不妥。

只是在她进来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异香味,像是燃在金属烛台上的线香,还带着似有若无的铁锈味。

但只闻到那么一瞬。像是有人故意掐灭了灯火一般,那浓烈的香味一下子就消散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徐宜心中想着去往京中的开销和路线,便无心顾及此事,还以为那只是自己昨夜没睡的错觉。

喝过热酒、吃过饭菜后,她出了驿站骑上马准备继续赶路。

走了有一会儿,她才发觉自己的嘴里多了股铁锈的味道,握住缰绳的手也在隐隐作痛。

摊开一看,原是手上的纹路都开裂了,密密麻麻的全在往外渗出血珠子。

她舔了舔唇,又尝到血味,才知道是自己的唇瓣干裂出血了。因为嘴巴被冻得没有知觉才没有察觉到此事。

但此处风雪太大,她停不了。顾不上疼了,还是赶路要紧,徐宜驱马继续前行,将风雪声和人声都抛至身后。

马蹄在雪地留下的印迹不一会儿就被新雪掩埋,风雪也将她的身影给吞没。

但在雪色中,她的眼睛越来越疲惫,意识也越来越虚无。她想着五日之后就能抵达京中,也能进入太学。

若是闭上眼睛再睁开的话,应该就能看见自己夫君温柔好看的眉眼。

直到她睁开眼睛,看见的是自家的天花板时,这场梦才醒。

收到言三来的信、日夜打理家中事,再驱马赶往京中……

好像只是一场梦一样。

可周身的冰冷和疼痛却在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她的确去了,但没去成。

“言家娘子!你总算醒了!”徐宜循声望去,艰难地转过眼睛,才看到站在床边一脸担忧的沈大娘。

“……我这是怎么了?”徐宜挣扎着坐起身来,沈大娘赶忙扶住她,念念叨叨地说,“哎哟喂!徐娘子你可别再闹腾了,我跟你说过就在家里等着言三自个儿回来,你去寻他做什么哪。”

徐宜愣了会儿,再问:“我记得我到了驿站的,那就证明我的方向没错。如果方向没有错的话,照理来说驱马五日就能抵达京中,为什么我还会在家里呢……”

沈大娘见此景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都这样了,还想着此事!那个言三恁地有什么好?”

“谢谢大娘关心,我只是想知道怎么回事。”徐宜皱眉想着驿站中发生的事。

她喝了热酒也吃了饭菜。只是驿站中的其他人明明也与她一般,他们为何没事?应当不是酒菜的问题。

那是……驿站中那股莫名的异香?那股香味太过短暂了,像是刚燃起就被掐灭一般,以至于她无法记起它的气味。

沈大娘见她这副神色,也正经起来,“是槐里乡中过路的樵夫们看见你的。他们说发现你的时候你已经被风雪给埋住了。幸好时间还不算长,你也还没有断气,不然哪,谁都救不回来你。”

“还有你的手是怎么回事?言三那时也是双手尽绑个白布条,我就奇了怪了,他是手上有哪里见不得人的地方吗?”沈大娘轻嗤一声,恨恨地道:“也是,那样的负心汉想必哪个地方都见不得人。”

徐宜疑惑地垂下眼,然后看向自己的手心。上面却绑满了白布条,她连忙咬开那个死结,似乎想要证明什么。

“你做什么!”沈大娘急忙制止她,“我昨天刚绑好的……”

徐宜不听。死结被咬开,手心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伤痕,它们虽已结痂,但极为醒目。原本她打猎干活手上也有不少茧子,这些伤口更是显得她的手面目全非。

但这些也证明了她的确出了槐里乡,去过驿站。只是她的确不记得自己为何走着走着就晕倒了,以至于差点死去。

脑子昏昏沉沉的并不清醒,但她越看,越觉得自己手上的伤口熟悉。仿佛她就在哪个人身上看到过。

言三那时也是双手尽绑个白布条,我就奇了怪了,他是手上有哪里见不得人的地方吗?

徐宜倏地抬头,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是她的夫君。

她的夫君常常会用白色的布条将手缠住,或者带好手套,不论如何都不会把他的手给露出来。起先他也不会告诉她理由,是她问了多遍才知道的。

他的手上也布满这样的伤痕。只是相比起她的,更多、更密,显得更为狰狞。

小剧场:

小宜:给我康康你的伤口。

小言闷头:不给。(给了她是不是就觉得我不好看了我不好看了我不好看了我不好看了我不好看了我不好看了不好看了不好看了然后不喜欢我了不喜欢我不喜欢我了不喜欢我了)

小宜:……

小宜:不给我看就不喜欢你了。

小言比划无助: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给看不喜欢我,不给看也不喜欢我。

小言在线等待评论区的建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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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天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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