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小羽捞起海明月飞快退回岸上,身后薛宿击来黑鞭直指她后心,被白鉴一剑斩断,二人缠斗。薛宿炼化海明月损耗太多。应付白鉴很是吃力。
这群恶鬼已掩盖邪祟罪孽,根本不惧齐云剑,其中一只恶鬼抓住蒲小羽的裙摆,她踢开不成,索性放下海明月,反手掐住他的脖子提到眼前,捏住下巴撬开嘴,另一手往里一掏,恶鬼身躯透明,可见她把手都伸进胸腔部位,把一片尚未彻底融合的白色残魂硬掏出来,恶鬼原本莹白无瑕的魂魄变得灰黑残破,气得他扑向蒲小羽,当空落下的齐云剑瞬间将他钉在地上,顿时凄厉尖叫。
薛宿听闻这边的动静,怒道:“白鉴,晚了,你就算杀我,也无可挽回!就算你是天地承认的仙人又如何?天宫也不会免你的罪。不如你听我一言!”
他忽而敛容蛊惑,把手背到身后,做出一副高人指点的姿态:“你难道甘心?这因、这果,分明是当年二太子的烂摊子,可天宫会怎么说?说你疏忽大意,活罪难逃,他们一向爱把罪压给无辜之人,让大事化小,比起关押海牢,不如就此金蝉脱壳,逍遥天地。”
白鉴不言,只是略作停顿,让法阵含盖这一方天地,金光刺目,万年阴冷潮湿的鬼泽难得有这样的暖光,不适应的草木虫子纷纷回避。
薛宿尚不明白,蒲小羽也只见阵法转动,金光愈来愈盛,最后落下荧光星点,那群孤魂野鬼一碰到,突然大叫起来,被烧灼、被腐蚀,冒出丝丝缕缕的白烟,但那不是烟,而是……残魂。
是这些年来,被吞噬的、与恶魂融为一体的无辜残魂。
在荧光的触碰之下,一点一点剥离。
薛宿又惊又恐:“住手!”
蒲小羽见他要动手,正紧张着,白鉴从容地在薛宿脚下“画地为牢”,一圈三味真火,薛宿不敢贸然闯出去,白鉴起手念诀:“愿散功德,重塑冤魂。”
蒲小羽心中一凛,地仙是功德仙,散去岂不是要重头来过?这点点亮白荧光,是白鉴几千年的功德,从起初零零星星,到后来如大雪纷飞离散,成千上万,他的身体也变得透明。
片片残魂自发寻找相同的气息,重塑回原来的模样,成百上千的男男女女,尽是婴孩,挤在鬼泽里,懵懂又鲜活,其中也有海明月。
白鉴微微一笑:“请诸位随我转世。”
蒲小羽被眼前一切震撼得说不出话,轻轻摊开手,放开手心里的海明月残魂,让她完完整整出现。
海明月肉身尚在,可以直接复生,而其他人只能轮回。反观薛家村一百三十五个孤魂野鬼,从他们身上抽走其他人的魂,好比割肉扒皮,疼得奄奄一息。
不管薛宿如何暴跳如雷,都已成定局。
蒲小羽回过神:“老师?”
难怪白鉴会把花枝的印记给她,原来早就做出选择,如果花枝的乌贼骨还在,肉身完整,想必……花枝也可以像海明月这样复活吧?
蒲小羽道:“地仙祠里您救我一命,我会寻到您的转世,找机会点醒您的。”
白鉴摇头:“非是我救的你,而是你受到庇佑,顺便解我困局,所以是我欠你。”
蒲小羽不解,白鉴并不多言介入她的事,只有一颗金光落在蒲小羽手心,融化进去,掌中微温,她一时怔然,只看白鉴带着众多冤魂走了,彻底消失,传来他最后的声音::“聊表谢意,愿大道顺坦无阻。”
不远处的薛宿把凶光对准蒲小羽,欲杀她泄愤,被前来竹碧云将制住,不用想也知道是白鉴召来的。
这下鬼泽彻底静了,蒲小羽叹气此遭只了结一半,认命背起海明月到山顶上,让暖阳驱走身上的寒意,劫后余生的放松,舒服得打盹。
……
蒲小羽是弃婴,不知风和子在哪捡到的,反正他老人家没说。
风和子渡过许多人或精怪成仙成神,到她这,她就让风和子明白何为在修道界名誉扫地。除去本门行气运功之法,至于其他本事,画符御物、堪舆观星、医理音律,统统不行,更别说捉妖渡鬼,白雀说,这些是积攒功德的方法,有人光坐着看天地几百年几千年不动,就能自己悟出道,成仙只在一念之间而已,即使她悟不出来,也有丹药给她延上几百年的寿,有的是时间让她参悟。于是她就更安心躺在霄山上,做个为师父浇花松土的小道童,指不定哪天种种花就顿悟了呢。
可风和子觉得这很不好,根基不稳,有的人无欲无求是已达天人之境,而有的人是纯粹贪图安逸、投机取巧混日子,风和子认为她是后者,遂让她下山历练正心。
蒲小羽辩道:所谓龙不住浅滩,小鱼入海必成腹中之物。天资聪颖者走四方,一展抱负,寻求真理,志短浅薄者家中留,一餐三碗,天伦之乐。这两种人若身在合适的位置,自得其意,神仙也不换,怕的是将二者颠倒,轻则自身悲苦凄惨,重则引发天下大乱呢。
听得此言,风和子露出惭愧之色,蒲小羽正等他收回成命,不曾想他竟说:没想到你小小年纪,成日在山上不是种地就是睡觉,居然有如此悟性。是为师才疏学浅,教不了你本事,或许你的老师在山下,而我没什么可以给的,只能赠你这把齐云剑,以外物弥补这些年耽误你的愧疚。
以上暂不细说,只是为表明事实应了那句小鱼入海必成腹中之物,她被迫学会御剑,师父大概很欣慰吧。
欣慰吗?用命换的。
正在蒲小羽放任思绪畅游万里碧空时,海明月醒了,她立马坐起来:“你还好吗?”
海明月点头,她不记得鬼泽里的事,只记得如何碰见花枝,如何被薛宿再次抓到。
“蒲道长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蒲小羽开始犯难,海平客现在还待在她袖子里。索性将昨夜之事到今日鬼泽,都简单照实说来,说海平客与薛宿狼狈为奸,一个用邪术为槐树续命,一个欺骗众人偷魂改命,害了花枝,害了白鉴,乃至众多生灵,就连……算了,海平客对她是什么样的,她自己会看明白。
看海明月恍恍惚惚,让蒲小羽担忧,万一寻短见从这里跳下去怎么办?于是绞尽脑汁去想该如何安慰,比如师兄们说过的什么千年万年修行,不必拘于一时……
良久,海明月言语酸涩:“我……我想回家看看义母。”
“我陪你去。”
海明月笑得勉强:“蒲道长不用担心,义母很好的,平时不太过问义……他的大事,义母说会煮好长寿面等我回去。”
海上恢复平静的消息,鲤鱼精们已经传到各家各户,围在海家门外讨要说法,吵吵嚷嚷,把门拍得砰砰作响,官府衙役来隔开,他们又不死心去后门和侧门,现在海家被围了一圈。
蒲小羽和海明月见状,干脆御剑进去。
昌井城的县令田文钺此时坐在海家正厅里,他也不想办这种棘手的事情,海家朝廷有人,根基太深,要不是祝婉兮拿出一尊价值连城的翡翠摆件,他哪肯坐在这里安抚外边的人。
“好茶。”田文钺舒服细品,海家管事心照不宣,立马让人去装来,晚些时候给田文钺带回去,他只盼祝婉兮赶紧把白鉴请到,将海平客送回来主持大局。
管事的想法是好的,但海家地仙祠里的地仙像,在半个时辰前,没有任何征兆碎裂,祝婉兮心神慌乱,急得扯碎手帕,心想这事都是海平客弄出来的,跟她又有什么关系,不如趁早逃走,还能保住一条命,她娘家有人,来日一样能荣华富贵。
祝婉兮让管事无论如何都答应田文钺的条件,匆匆回屋把银票细软装上,打算从房间的暗道逃走。白鉴派来的小花妖正考虑要不要阻止,就有人在外敲门:“夫人,姑娘回来了。”
小花妖又安静躺回花盆里。
祝婉兮大惊失色,竟没想到海明月还活着,飞快想着应对之法,前去开门,待真正看到海明月全须全尾回来,身旁还跟着昨晚那个小道长:“快、快进来说。”
“义母,您怎么……”海明月憋了一路的眼泪簌簌往下掉。
“你活着回来就好,我也不知道他居然……我千挑万选的夫婿,还是看走了眼!”祝婉兮把海明月抱住,痛哭不已。
海明月一路纠结的心得到了抚慰,她就知道祝婉兮绝不知海平客的所作所为:“义母莫伤心,月儿会陪着你。”
祝婉兮擦擦她的眼泪:“乖月儿,叫娘亲吧,怪不得……怪不得他不让你叫,原来竟是如此……”
蒲小羽在边上不语,观察屋里,各种匣子、柜子、抽屉,都被翻空,一个大包袱在床边,帘子只挡住一半。
祝婉兮感觉到蒲小羽的视线,慌得心头一跳,擦了擦眼泪:“现在不是谈话之时,他犯下大错,不该连累你,外边的人也不会因此放过你的,我们快快离开。”
蒲小羽忽然道:“如果我们来得晚一些,恐怕就找不到您了吧。”
海明月这才注意到屋里的情形,原来祝婉兮已经打算一逃了之。
祝婉兮心跳如鼓,色厉内荏:“他闯下的祸,他杀的人,凭什么我也要承担!我以为月儿死了,现在一起走,难道不对?”
尽管这是蒲小羽第一次见到祝婉兮,但连海明月方才第一眼见到她,都目露震惊,不免联想到海平客没了薛宿的法术维持,精气神大变的模样。
海明月忽然扯出一个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娘亲,您答应煮一碗长寿面等我,长寿面呢?”
祝婉兮怒道:“这都什么时候了!”
海明月拉住她的手臂:“我昨日到现在什么也没吃,我已经没有力气跑了。”
说到最后,她哽咽落泪:“走,我们去后厨。”
“出去以后再给你做,月儿?”祝婉兮发现挣脱不开海明月,被她拖着拽着出门,气急败坏,“你究竟要做什么!”
海明月道:“娘亲,一碗长寿面而已,很快的。”
蒲小羽了然跟在身后。
海明月把祝婉兮拉倒后厨,叫来下人生火,连面和水都准备好了,催促祝婉兮快做:“我空着肚子游了很久的海,还被恶鬼抓去吃了魂魄,好不容易回来,等吃完了,我们可以让蒲道长御剑送我们出去,远走高飞,我这辈子会好好孝敬您……”
祝婉兮推辞:“出去再做,出去……”
“我要现在!”海明月忽然尖声怒目,眼底划过一抹幽蓝的光,蒲小羽一惊,感觉到她周身气息竟带有千年妖精的威压。
是花枝的内丹。
“好……好……”祝婉兮吓傻了,手忙脚乱开始和面。
蒲小羽有些担忧海明月的状态,也不知千年内丹在她身体里会怎么样,会不会大悲大怒,控制不住走火入魔?
她画了张清心符,混进水里递给海明月:“先喝点水吧。”
海明月不拒绝蒲小羽。
祝婉兮和面不成,海明月让下人来做,煮面时,又看到祝婉兮连调料都摸不清楚用量,她的心情跌至谷底,再看到一碗煮成面坨的长寿面,她坐下来,拿起筷子挑了一点放进嘴里,很咸。
她丢走筷子:“不是这个味。”
祝婉兮答不上来,也知道暴露得彻底,蹲在海明月身边:“再给娘亲一个机会,我以后会做出你爱吃的面。”
海明月推开祝婉兮:“你承认了,这些年的长寿面都不是你做的!所以你知道海平客所作所为,你们狼狈为奸!”
祝婉兮连忙摇头,她还不想死:“没有,我不知,你相信我,月儿……都是海平客,是海家作孽,大槐树早在四十年前就开始了,我怎会参与其中?”
“那你怎会做不出长寿面?”
祝婉兮认为这就是无理取闹:“有何关系?”
蒲小羽看不下去了:“海夫人,明月不是求一碗长寿面,而是想确认您这些年是否真心相待,是否有母女情谊。”
海明月哭道:“你看,连外人都看得清楚,往年的面,是谁做的?”
祝婉兮脸色一青一白,不装了:“总好过海平客!他杀你父母,把你抢来,你想报仇,也该找他,所有事都与我无关!”
“你说什么?”
祝婉兮冷笑:“我说你认贼作父!”
虽然蒲小羽从海平客与白鉴的话里,拼接出真相,也仅仅只是猜测,如今听来,果然如此:“造孽。”
她拿出袖子里的乌龟,把符纸一揭,丢到地上,海平客恢复人形,祝婉兮看清以后,指着海平客,面生怨恨:“你们肮脏的海家,何故拖我下水?我要报官!”
海平客站起来朝她踢了一脚,大骂贱妇,还要打海明月,蒲小羽用符纸定住他们的身体,看向已经吓傻的下人:“还不去请县令。”
海明月印象里恩爱的养父母,谈吐举止,尽是大族风范,谁知背地里为了一棵大槐树,为了官运仕途,作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处幽不昧,居照斯晦。”她怒极而笑,悲极生乐,嘶声念起儿时海平客所教的书文,“排朱门而独远,青云而自致。匪偷光於邻壁,宁假於阳燧?终犭旬已以效能,靡因人而成事。”
“我念对了吗!”多年教导、情谊,在这后厨烟火里坍塌,海明月崩溃大哭,蒲小羽怕她走火入魔,直接将她敲晕,等田文钺一来,抱起她就走了,身后这一切,如若处理不当,有的是法子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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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长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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