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藏在教堂的阴影里,像一只悄无声息地潜伏的猫,又像一只鬼鬼祟祟的壁虎,紧贴墙壁以躲避阳光。
虽然现在没有阳光,只留惨白的月光,伴着几粒微弱的星星。
在月光的照耀下,女孩手中银色的工具闪闪发亮,瞬间勾住我的目光。
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我才看清她手里拿的是什么。
当我看到她使用着它,用它锋利的边缘刺向地面,我才明白我没看错。
那的的确确是一把铲子。
她在用它挖墓坑。
深夜时分,这个女孩在教堂旁边的墓地里,并且,在挖坟墓。
……太奇怪了。
很难说是一时兴起。
我们之间隔着一段距离,我看不清她的脸,但她的动作极其熟练,重复将铲子插进土里,然后带起一小片飞扬的泥土。
缓慢、规律、重复,甚至像是一个机器,只是在执行一个普普通通的任务。
我看了一会,她的行为有些催眠,重新唤起了我的倦意。
我要冒险去打断她吗?她的姿态彰显着她极度的专注,可能并不愿意被人打扰。
她或许会对此不悦,她手里的铲子看上去相当沉重,如果她不高兴,可以用它给我来一下,而我毫无抵抗之力。
寒冷微微刺痛我的皮肤,我的内心纠结不定。
她披着一袭斗篷,拿着铲子,这么古怪的一个人,我真的要冒险去打断她、和她说话吗?
但是我还有什么其他选择吗?
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难道可以回头吗?
不。
只能向前,不能回头。
这样想着,我决定接近这个奇怪的陌生女孩。
我慢慢靠近她,以尽可能轻的脚步,免得惊扰了她。
她的感官一定很敏锐。
我看到她停下铲土的动作,然后缓缓转过身来。
我对上了她的目光,霎时间,我的呼吸似乎短暂地停滞了一瞬。
此前我处于阴影中,她穿着宽大的兜帽斗篷,没有看清她的相貌。现在我们彼此正对着,我看清了她漂亮的脸。
她的皮肤非常白,像是久不待在阳光之下的人的那种苍白。
鸦黑的几缕头发垂落在胸前,宛如深夜中静静流淌的溪水,泛着淡淡的色泽。
她的眼睛是冰块一样剔透的蓝色,犹如阳光下碧蓝的湖水,眼眶略深,给人一种沉静而内敛的感觉。
她似乎蕴含着哀愁,又透露出一种难以名称的孤独与寂寞。
她美得如同幻影或者梦境。
她手里握着的铁铲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她是真实的,并非幻觉。
我注意到女孩泛白的关节和她瞪大的眼睛,等候着矛盾的爆发。
出乎意料,女孩紧握铁铲的手指松了开来,肩膀也随之放松。
她的嘴角向上翘起,她笑了。
光彩夺目,在这黑夜中,灿烂得如同天使,稍稍驱散了我的紧张与不安。
我如释重负,几乎要落下泪来。
这个夜晚太过漫长,我经历了太多,就算是哭也不奇怪。
我燃尽了火。
铁铲女孩见我这副要哭不哭的模样,轻轻地后退了几步,好像一只胆小的受惊的猫。
“哦!原来全世界不只剩下我一个人了!真是太好了!还能再见到一个活人!我真是幸运!”
她沙哑低沉的嗓音与她的外表完全不相符,我在期待什么?一个真正的天使吗?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村子里看不到人?”我思考着她话中的含义,有些警惕地观察着她。
“噢,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的太多了……比如那个该死的契约!
我摇了摇头,女孩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早该想到的,你是外地来的旅者吧?……我不认识你,也对你没有印象,这不应该,这个村子很小,大家都彼此认识,至少也见过面有印象……”
女孩的神情低落下去。
“可现在不一样了,瘟疫过后一切都变了……”
“发生了瘟疫?”死了很多人吗?后面的半句,出于礼貌我没有问出口。
所以这个村庄才会如此安静。
“没错,大家都得了这个神秘又奇怪的疾病,现在只剩下我了。”
“瘟疫发生后,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其他人了,国王和王后也没有派人过来,村子像被遗忘了。这里成了孤寂之地……”
孤寂之地?
这个陌生却又给我带来熟悉感觉的词,勾起了我内心最深处的不安。
它像一根芒刺卡在我的心上,恍如要刺破我的胸膛。
我此前有听过吗?
留给我思考的时间不多,因为女孩上前一步靠近了我。
“噢!我太失礼了!我不应该没完没了地说那么多,我太久没见到人了,最基本的礼节都变得生疏了。”
“原谅我的失礼,你看起来是远道而来,你一定累了,对吗?——天哪!你的手比冰块还冰!一定是我耽误了太多时间。”
她拙劣地向我行了一个四不像的礼,抓住了我的手。
“你愿意来我屋子里吗?——吃点或喝点暖和的?”她眨了眨眼,“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来访可是难得的事!我会好好招待你的!已经很晚了。”
她真诚的邀请让我很难摇头说不。
她和我想得不一样,我在墓地看到她时,还以为她会是冷漠、古怪、不近人情的人——毕竟正常谁会在深夜挖坟墓呢?
也许我搞混了。
我还不确定是否能够相信她,但去她屋子里肯定好过在寒冷的室外过夜,这么多新的坟墓也不会让我踏实地睡去,或许去她那能有一杯热乎乎的茶呢?
我表现出思索的样子,而心中早已同意。
我有什么理由拒绝她呢?
她是我今夜见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人,拒绝她,那我就孤身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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