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榭黎才回港家村三天,就知道了迟欲这个人。
那些人谈起他的时候并不说他的名字,而是含蓄地称呼他“那位”。
“听说了吗,小书记又去找那位了。”
“村长要气死了,他夫人又在村头骂了那位一整个上午。”
“那位可真是好手段,没长上狐媚子脸,却勾人魂呢。”
“不知道靠的是什么来勾人呢…… ”
“你想试试?不怕你老婆砍了你?”
“说什么呢,我就好奇好奇那位到底有多大本事罢了。”
最后做结尾的总是那几种暧昧不清的话语,被调笑的人大概也是不恼的,有关桃色情/事的笑话总是暗藏着一些不方便说出来的隐秘心思。
徐榭黎听着心里痒,但他一个刚到村里的外人,也不好跑去打听什么,就只好拐弯抹角地盘问家里人。
他外公外婆是在这里住了一辈子的。
但这种事儿也不好说得多直白。
白天,日头挺好,外婆搬了豆角出来剥,他也从屋里拿了个小板凳,凑到老人身边帮着剥了半盆方才磨磨蹭蹭地开口。
“外婆,你知道溪边高地住的是谁吗?”
“啊,你说迟欲啊?”
外婆眼皮都不抬一下。
“他…… 他是个什么人啊?”
徐榭黎摸不准这个“迟欲”和传言里的“那位”是不是一个人,外婆的反应太平淡了,说起迟欲的时候一点都没有村中那些年轻人的含含糊糊,他也看不出她是真的不在意还是故作冷淡,只好再多试探着问问。
他手上动作慢了下来,外婆没说话,只是撩起眼皮看了他手上的豆角一眼。
他立马心领神会,又抓了一大把放在脚边,手上动作又快了起来。
“是个倒霉的人。”
外婆说,说完又笑起来,“倒也是个厉害的,死了男人后日子倒是过得越发滋润起来了。”
“为什么?”徐榭黎没搞清楚这死了男人和日子滋不滋润有什么关系,“她以前的男人对她不好吗?”
“好啊,怎么不好,就差没把他锁在屋里供起来了。”
徐榭黎撇撇嘴,“锁在屋里还叫对她好啊?外婆你这是什么思想啊。”
外婆反问他,“你这么知道锁在屋里不是对他好呢?他要是出了屋子,指不定多少人惦记呢,锁起来是护着他呀。”
徐榭黎越听越糊涂,“听起来还是个绝世大美人不成?金屋藏娇?”
“…… 倒也不美…… ”
外婆皱起眉,似乎在回忆着迟欲的模样,徐榭黎前倾着身子,正期待下文呢,谁知道外婆脸色一变,从他手上夺了装豆角的小红盆,生气道:“你管这么多干什么?作业写了吗?”
“外婆,我都大三了,哪儿还有作业啊…… ”
徐榭黎嘟嘟囔囔地往屋里走,心里却还惦记着那个“迟欲”。
他回到里屋,在床边坐着,掏了手机出来,一如既往地没什么信号。
“哎,”本来还想着玩会儿手机转移注意力,这下好了,满脑子都是迟欲,“到底是个什么大美女啊,我还真想看看。”
他仰面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蜘蛛网,开始回想起自己见过的美女的样子,试图给“迟欲”安个模样出来。
徐榭黎读的是师范大学,女的不少,什么清纯的可爱的性感的他都见过,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女孩子巧笑倩兮的模样总是相似,哪一个都不能和他所想象的“迟欲”重合到一起。
他想象的迟欲应该风情万种又孤冷如月……可说来也奇怪,他无论如何想破脑子都不能为迟欲描绘出出一张具体的脸来,只能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
真是奇怪。
他一边奇怪着一边想着,想着想着,竟然睡过去了。
这一睡睡得有点久,窗外天都快黑了。
等他被饿得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全然黑了。
“怎么不叫我啊,外婆?”他揉揉眼走出去,却刚好和一个人撞个满怀。
身子**的,发间的香气却柔软如烟。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屋里没开灯,借着月色,他只来得及看清那人一双眼睛,闪着微微的光。那人退后几步,借着从大打开的大门里透进来的月光,他才得以看清那人的脸。
那人的脸…… 怎么说呢,他还来不及看个仔细,那人便行色匆匆地离去了,连同那股香气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鼻尖只余下干燥的泥土混合着露水的气息。
外婆给他温了饭端出来,油盐的气息又把那股泥土水露的味道冲淡,刚刚的一瞥仿佛一场幻觉。
他在桌边坐下,呆呆地往嘴里刨了几口饭,饭菜还没怎么咀嚼,只是囫囵入喉,他却突然地觉得饿,肚里好像亏了个空,急需要些吃食去填满。
徐榭黎狼吞虎咽地吃完一碗苞米饭,苦瓜腊肉片也干掉一大碗,然后才恍惚地抬头。
“我刚刚好像撞到人了,外婆。”
说完还打了个小小的嗝。
外婆走过来收碗,看他吃饱喝足的小孩样儿就觉得好笑,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炒花生给他,说:“是来人了,你不巴着我问迟欲吗?”
她朝门外的无边月色努努嘴,“人这不就来了吗?刚走。”
徐榭黎握着那把炒花生,呆楞地回想着那人的模样,却什么都记不起来,他有些恼,早些起床就好了,“外婆你怎么都不叫我?”
话里隐杂着些许委屈。
手上却已经不自觉地剥开了花生,取了花生仁到嘴里。
外婆最是知道他,孩子心性,也不管他的小情绪,只是斜他一眼,端了碗走了。
徐榭黎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花生,手边落了一小堆花生的硬壳和红衣,凌乱地散在黑木桌上,借着门外射进来的月光,仿佛是开出了细碎的红花。
他看着门外的月亮,浑然不知,迟欲此时也躺在了月亮下,手边正好是红色的小花。
一朵朵、小小的,被揉碎在掌心,汁水都粘连在花瓣上。
迟欲被推倒在玉米地后的草坪上,被推倒的瞬间小腿撞到了顽石的尖锐棱角,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血肉模糊。
他却不觉得痛,只是使不上力,伤口好像将他的力气同思绪一同放出了迟欲的身体,空留这一具不完整的躯体。
曾凡跪在他腿侧,迫不及待地靠近他,揪住他的领子扯他的衣服,又急色地去脱自己的衣裤。
曾凡力气大,迟欲又受了伤,反抗不得,只是望着夜空出神。
他不做声,不代表别人也会消停,曾凡掀起他的上衣下摆,着迷地舔着他的小腹,留下一片水光,然后笑着喊他的名字,“迟欲。”
他以前不敢这么喊他。
“迟欲”想。
旁边的玉米地间突然窜过一阵风,叶子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那些落在叶脉间的月光霎时滚动起来,像是一片波浪。
那些流动的光泽瞬间将“迟欲”的思绪拉到了夏天时候,地里还不是种的玉米——也有可能不是这块地,村里的田地大多都长得差不多,“迟欲”也分不太清。
曾凡和施意诚在田里插秧,穿着高高的胶筒靴,汗水湿透整个后背,上衣贴着突出的肩胛骨,像是两片叶子或者翅膀一样透着一股生命力。
“迟欲”坐在田埂上,手边的竹筐里是给施意诚带的午饭,上午日头大,虽然他已经尽量来得早,避过了正午的骄阳,阳光环绕周身依旧热得他心上烦躁。
施意诚让他戴了一顶极丑的扁沿草帽,看着像以前在墨西哥见过的农夫一样。
“迟欲”咧开嘴想笑一笑,转眼又想到根本没人能和他分享这个笑点,顷刻间又冷下脸来,摘了帽子在脸侧扇风,等手酸了便搁了帽子在一边,随手拔了几根草都弄身侧的几只蚂蚱。
那蚂蚱也是呆头呆脑,被戳了也不知道动一动,“迟欲”来了兴趣,非要把它弄倒,好半天,那迟钝的小东西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猛地一蹦,把他吓了一跳。
然后脑袋上方就多出了一片阴影,施意诚把那顶帽子轻轻地放回他头上。
“迟欲”转过头去看他,刺眼的阳光让他不得不伸出手掌格挡眼光,却还是有倔强的光线从他指缝间溢出来。
“迟欲”虚着眼望向他,男人背对着阳光,被光虚焦了模样,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太清,但想来,应该是在笑的。
那时候的“迟欲”应该也笑了。
就好像现在的迟欲一样地笑了。
迟欲想,这游戏的回忆章好长啊。
感叹完,开始分析,一般在恐游里,回忆章蕴含着大量的重要信息。而根据刚刚“迟欲”的回忆,他能得到的信息不算特别多。
首先是他在剧情里的“亡夫”,叫做施意诚。
则如此好听的名字,竟然只是一个仅仅存在于回忆里的工具人NPC?迟欲觉得很可惜。
然后是“迟欲”和施意诚的关系:表面上看起来,很明显的单箭头,施意诚喜欢“迟欲”,但是迟欲觉得,自己应该也不是对施意诚没有感情。
因为很明显从“迟欲”对农作物的生疏——不认识玉米也不屑于认识、还出过国、去过墨西哥这两点来看,“迟欲”肯定不是一个农民。
他的心理活动,也表现出了对这个愚钝的没有人能与之交谈的环境的不满。
他以前的生活水平一定不差。
“迟欲”到了田边,也不需要干活,施意诚又是不让他干活,又是给他戴草帽遮阳,说明他没有干活的必要,而娇生惯养的“迟欲”明明觉得又热又晒,心烦意乱,却不愿离开,只是守着施意诚。
这不是爱是什么!
迟欲断定,施意诚不是单恋。
而在迟欲一通分析的时候,只有他看得见的直播留言已经密密麻麻得让人看都看不清了。
弹幕在尖叫:
【主播!别发愣了!你的清白要没了!】
迟欲猛地一激灵。
这毕竟不是网络游戏,他思考的时候按不了暂停,就算他脑子转得再快,这思考的间隙,已经有人见缝插针开始对他上下其手。
大腿中间已经拱进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迟欲用没伤到的那只脚把埋首在他腿间的人踩住,然后狠狠地给了那人一下,把曾凡踢到了一边去。
反作用力让迟欲也往后滚了一圈。他后肘撑着地,支起身子和不远处的曾凡对视。
眼前出现两个对话选项。
【(A)大牛,你这是做什么?】
【(B)大牛,你以前可不敢。】
(提示,对话选择影响剧情走向)
迟欲看着那个括号里的提示。
按照常理来说,选择疑问句可以得到更多反馈信息……
但是迟欲觉得,那不就崩人设了吗?起码从回忆章里看,“迟欲”和曾牛的地位一直是不对等的,且“迟欲”是处于高位、看不起人的那一个。
迟欲决定忠于人设。
“大牛,你以前可不敢。”
绝对是忠于人设,不是因为被曾凡弄痛了心里有怨气想要撒气。
迟欲说着,嘴角向上弯一弯,眼睛却不见笑影。
曾凡体壮,又直率大方,人人叫他一声曾牛,他都大大方方地应,仿佛他真的是一头牛。
可只有一个人叫他“大牛”。
曾凡咧嘴笑,露出白晃晃的一排牙,“我想你啊,迟欲。”
他眼睛又圆又亮,说这话的时候倒真的像头牛一样天真无邪。
畜牲能有什么邪思呢。
迟欲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可真的想你…… ”曾凡被踢的那一脚在小腹,本是曲着腰像只虾米一样跪在地上,可是他转眼就忘记了痛楚,缓慢地、手脚并用地向迟欲爬过去。
月光下,他拱起的脊背结实厚重,投在地上的影子就像一头牛。
一头正值壮年、热血上头的公牛。
不远处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迟欲把目光投向声源处,脸上是月光的阴影,“你说那是什么?”
“是兔子吧,”曾凡捉住迟欲的一只手亲吻着,笑着道,“你知道的,野兔子很多。”
迟欲说:“我不知道。”
曾凡又去亲他的手腕,迟欲安慰自己,就当被狗舔了。
可手腕被嘴唇碰到的一瞬间,还是没忍住,一甩手,手腕上的镯子打在曾凡嘴上,划出一道血痕来。
迟欲有点惊奇。这玩意儿竟然还有如此大的杀伤力。
手上的银镯子是早上的支线任务:失去丈夫的你憔悴不堪,但是为了不让村里的女人看轻,你还是掏出了首饰匣打扮自己,你拿起了(A)母亲赠予你的银手镯(B)亡夫送你的翡翠(C)村主任小姨子的口红
迟欲差点想选(C),因为上学的时候老师讲过,没有头绪就选C,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感觉C选项的内容量很大,他蠢蠢欲动。
但是最后想了一下,还是选了( A)这个看上去比较朴素的镯子。
虽然让直播间的观众们失望了,但是至少,不用和脸皱得像个老柿子一样的村主任发生点什么。
“你弄伤我了,”曾凡有些委屈,凑到迟欲肩上,似乎想要钻到他怀里撒个娇一样,喃喃道,“你太坏了,迟欲。”
迟欲今天累了一天,支线任务不是让他喂猪就是砍柴,弄得他浑身酸痛,本来就没什么劲儿。
现在曾凡靠在他肩头,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了过来,迟欲根本撑不住,差点就倒了。曾凡顺势紧紧搂住他的腰,不准他再动。
迟欲受不了猛男撒娇,忍不住开口:“大牛你…… ”
游戏没有给出选项的时候,他是可以自由活动的,也可以自己说话。
曾凡幽幽地开口打断他:“你真的坏,迟欲。”
好家伙,NPC真智能。
迟欲挣不开他,认命地躺在草地上,任由曾凡环在他腰间的双臂越发地紧。
他突然听到曾凡的这一番控诉,差点被气笑了,”怎么,现在是我在对你做坏事吗?”
寡妇好惨啊!死了男人还要被欺负,被欺负了还要被倒打一耙——迟欲郁闷得想揍人。
直播间里熟悉迟欲的人已经从他变化幅度不大的脸上看出了他的不爽。
【哈哈哈,想刀人的心是藏不住的!】
【不是我说,主播忍一忍吧,你现在的人设是身娇体弱除了美貌值拉满之外一无是处的小寡妇啊!】
【是的,忠于人设!忠于人设!】
【哈哈哈哈主播一直是沉浸式玩游戏,现在看上去很很沉浸,似乎是真把自己当死了男人的小寡妇了我服~】
迟欲:真想把弹幕关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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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新手关卡:山村新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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