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回燕市的那一天，肖澈回家以后，江宁疏看到了她留在她书里的纸条。
这张纸条，是祁灯日那天晚上，被肖澈夹进去的。
那是一句诗，是北岛的诗。
“我们手指交叉/一颗星星煞住车/照亮我们。[1]”
*
燕市第一中学，有两条主校道。
一条种满了樱花树，一条种满了梧桐树，春日樱花遍地，秋日梧叶飘黄，春秋交替，便又是一年。
肖澈踏入校园时，见到的是满路的樱花。
微风一吹，满路招摇。
重新回忆的她觉得赏心悦目，处于记忆当下的她却烦躁至极。
要说哪里不好的，那大概负责这片卫生区的班级最有发言权。
没错，这个“幸运”的班级，就是高一（6）班，也就是肖澈他们班。
在他们看来，学校种这么多樱花除了为暧昧中的小情侣增添浪漫气氛，促进早恋以外，根本没有半点好处。
花期短，只有十多天，观赏不了多久也就算了，十多天后的樱花落才是史诗级灾难。
风一吹，纷纷扬扬的花瓣雨就落下来，掉到地上，成片成片——打扫卫生区的同学可就有福了。
扫上半节早读课也扫不完。
回去太迟，挨骂，准时回去，扫不干净，还是得挨骂。
不对，扫不干净不仅得挨骂，还得扣分，听起来更悲催了。
托这些樱花树的福，高一（6）班成功成为了春天里，全年段扣分最多的班级之一。
没扫过枯枝落叶的班级，永远不会懂他们的苦。
当然，年段里还有一个和他们班一样“幸运”的班级，就是高一（5）班。
一条校道这么长，一个班要扫完，那是很困难的，两个班一起，就好多了。
于是这美好的春日里，每到早傍晚扫卫生区的时候，两个班的“难兄难弟”就会凑在同一条路上，一边聊天抱怨，一边认命地尽职扫地。
但这并不是肖澈讨厌樱花路的原因。
毕竟两个班的同学共受一份苦，心理瞬间就平衡了。
可倒霉就倒霉在这里。
在肖涵连续发疯了四天的情况下，肖澈没有一天是成功交上作业、穿上校服的。
肖涵那段时间的药没了，没了药以后，肖涵身边是一刻也离不开人的。
她发作起来，会把所有人都当做是穆呈张，她把肖澈的作业当做是穆呈张的文件撕掉，把肖澈的校服当做穆呈张的西服，衣服一干就被她重新弄湿。
肖澈能挤出时间去学校，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偏偏高一教她的班主任老师，并不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她并不了解肖澈家里的情况。
她连续四天不交作业就算了，还不穿校服外套，每天都能让班里的“仪容仪表”这块扣分。
更过分的是，她还每天都要不定时请假，理由就更扯淡了，在这位班主任看来，理由一栏写着的四个字里面，透露着一股浓郁的“我就是厌学了，你不要管我”以及“我把你们都当傻子”的味道。
——“我妈疯了”。
看得班主任是两眼一黑，怒气冲天。
这孩子的成绩不错，况且现在才高一，还有机会掰回来！
班主任这么想着，觉得学生没点惩罚，是指定不长记性的。
于是她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
“肖澈啊，老师想了一下，这两天白天的自习课和早傍读就先不要上了。”
肖澈：“……？？？”
班主任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逼人，和缓一点、温柔一点。
尽管她尽力了，最终效果却像是……不怀好意的“黄鼠狼”：“我们那个樱花校道你知道吧，就是我们的卫生区。老师想了一下，决定给你的惩罚就是，你用这些时间啊，去扫一下校道。这两天的卫生区就你承包了，没问题吧？”
那条出了名的难扫的校道？？？！！！
肖澈脸都绿了，但她也确实做得不好，让6班这个个月与“文明班级”擦肩而过。
片刻后，肖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没问题。”
而她现在所处的这一天，就是她开始扫卫生区的第一天。
偌大的校道上，只有孤孤零零的一只肖澈。
……不对，那边好像还有一个人，也拿着扫把在扫地。
身影还很眼熟。
她正想着，那个人就小跑着朝她这边来了。
“江宁疏？”肖澈愕然道，“你怎么也在这边？你不是前几天刚扫完卫生区吗？”
江宁疏是他们兄弟班级5班的人，与他们共扫一个卫生区。
江宁疏道：“被老师罚了。”
“怎么会？”肖澈疑惑。
江宁疏前几年还比较顽皮一点，但初中过后就变得稳重一些了。
也许是青春期女孩子的心思更细腻了，又或许江宁疏根本就是有别的好朋友，甚至有暗恋的男孩子了。
这两年来，江宁疏与她渐渐有了隔阂，不再天天粘着她了，有时候肖澈牵住她的手，她甚至会僵住，然后甩开。
她去她家里，江宁疏也再不会说出希望她能留宿的事情。
但说江宁疏和她生疏了，那好像也没有。
江宁疏还是会经常跑来6班串班，都成了半个6班人，他们全班都认识江宁疏了。
放学时，江宁疏也会等她，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并肩走回家。
好端端的，江宁疏怎么会被罚？
江宁疏一本正经道：“帮同学带早餐被发现了。老师觉得我是助长这种风气的元凶，就把我给罚了。”
学校有规定，不可以把早晚餐带进教室吃，会影响学习、污染空气。
用他们5班班主任的话来说，就是：“你们看看，满教室都是化学药品的味道！”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化学药品的味道”应该怎么看，但也不敢反驳老师的话，只好乖乖认了。
并且推出了“污染空气”的“元凶”——帮他们带早餐的江宁疏同学。
当然，这其中也有江宁疏故意操作的原因，但只要她不说，谁知道她刻意引导了同学们推她出来背锅呢。
江宁疏一脸轻松：“我听你们班同学说，你也被罚了对吧。那看来这两天，只有你能和我一起扫咯。”
“挺好的，”肖澈道，“我还担心撞到你们班的人，拿我当对照组寻找心理平衡呢。”
扫了半天，肖澈就直不起腰了，抬头一看，工作量才完成了一半。
肖澈瞬间崩溃：“怎么还有这么多！”
江宁疏安慰道：“没事没事，你那片本来就更多落花，扫得慢一点很正常。我快扫完了，扫完帮你一起。”
“不用，我能扫完。”肖澈揉了揉后腰，打起精神来继续。
最终江宁疏还是帮着她扫了一段，才终于结束。
肖澈松了口气，垃圾倒完后，边洗手边对江宁疏道：“谢了，宁宁我请你喝饮料吧？”
“好哇，我要喝橘子汽水。”
肖澈问：“橘子汽水，你不是不喜欢这个吗？”
橘子汽水是肖澈这两年来喜欢的饮料，酸甜酸甜的，香精味有点点重，江宁疏从来不喝。
之前被肖澈软磨硬泡，尝试喝了一口，眉头皱了大半天。
“有点想试试了。”江宁疏道。
她才不会告诉她，是因为她昨天晚上梦到她了。
梦到肖澈坐在桌子边，抿了一口橘子汽水，看着她笑得招人。夕阳的光辉照进来，与橘子汽水的颜色很像。
她一走上前去，肖澈就朝她抱怨：“怎么这么迟才回来？”而后吻了上来。
全都是橘子汽水的味道。
让她感觉橘子汽水的香精味其实也不是很重，酸味也没有很浓。甜得发腻。
肖澈没有多想，应了“好”，就跟江宁疏绕道去了小卖部。
学校一共有两个小卖部，一家建在食堂里面，另一家则是在操场旁边。
她们去的是操场旁边的那一家。
这一家小卖部的零食泡面种类没有食堂那边的多，也不卖文具，但是饮料矿泉水很齐全。
肖澈拿了两瓶橘子汽水，付完钱出来，和江宁疏一起坐在台阶上。
“你要吸管的吗？”
“要。”
江宁疏接过吸管，指尖不经意地相触。
橘子汽水是装在玻璃瓶里面的，外面贴了标签。江宁疏拧开盖子插进去吸了一口。
酸甜的，香精味很重。
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喝。
肖澈倒是无知无觉，吸了一口冰汽水后，满足地眯起眼睛，像一只慵懒的猫。
肖澈自顾自喝了几口后，才偏头问江宁疏：“好喝吗？”
江宁疏摇摇头：“不好喝，太酸了。”
肖澈：“嗯？会嘛，我觉得还挺甜的啊。”
“可能是我这瓶放的时间比较久？”江宁疏贴了过来，发丝扫到她的脖颈，有些痒。
她的声音也放得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一样：“让我尝尝你的呗，看看是不是一样的。”
“好啊。”
肖澈把玻璃瓶递过去，刚想提醒江宁疏换一根吸管，或者是直接喝，就见江宁疏低下头，直接含住了那根习惯。
肖澈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人家喝都喝了，再说也没有意义了吧，再说她们小时候也没少混用东西，应该没什么的吧。
但不知为何，肖澈还是感觉脸上烫烫的。
真是奇怪。
[1]：“我们手指交叉
一颗星星煞住车
照亮我们。”
——《紫色》北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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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Chapter 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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