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听繁觉得很心累。
迟绥已经考完了试，几乎天天往他这里跑，也不打扰他工作，好像就是想陪着他一样。
对着那张脸，许听繁也说不出让他别来了这种话，只希望这别让迟绎知道了。
他只是觉得很不安。
一种对可能被看穿的不安。
而这种感觉十年来都从未有过。
迟绥也不想这么黏人，可是他在着手准备进公司了。虽然他还没有想好怎么跟许听繁说，但现在这样闲暇的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了。
余千弦敲门进来，对于在许听繁办公室里看到迟绥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新药的第二阶段研究结束了，多亏了余千弦加班加点不辞辛劳的热情，总之，这药已经到了临床阶段，最近在征集自愿参与的烟雾病志愿者。
毕竟要是等国外的研究，那将是遥遥无期的。
余千弦瘫在沙发上，松了松领口，“累死了。”
迟绥瞅他一眼，许听繁笑，“不用这么着急的，给自己留点儿休息时间吧。”
余千弦看着他不吭声，心里腹诽：亲，您最没资格说这话。
他知道许听繁对烟雾病有一种莫名的执着，或许又不是因为这个病……余千弦想起了这趟的目的。
“听繁，”余千弦坐起身，“那个江菀妹妹参加临床试验了。”
许听繁握鼠标的手滞了一下。
“字已经签了。”他说着，观察着许听繁的表情。后者却只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余千弦没看出个所以然，待了一会儿就又忙去了。
许听繁仍旧继续工作着。十分钟之后，他突然起身出了办公室。
迟绥知道他要去哪里。
407病房里，江菀正望着窗外。
她转头冲着刚进来的许听繁笑，“许医生。”她好像知道许听繁为什么而来，继续道，“我这个在医院里待了三年的累赘也想做一点事。”
许听繁不置可否，他猜到了一点，只说：“试验的风险系数很高。”
“我知道，”阳光从窗外打了进来，江菀觉得暖烘烘的，她莞尔，“我不怕。”
许听繁看着她，心中无力感升腾。他点头，“…我知道了。”
离开407病房后，在许听繁的沉默中，眼前江菀和许吟简的笑容重叠了。
她们的温柔是天性使然，她们同样柔软，也同样勇敢。
许听繁自己不过是个拙劣的仿品。
他也救不了任何人。
许听繁站在卫生间洗手台前，忽然觉得呼吸困难。他捂住自己的嘴，胸腔剧烈起伏起来。
他抬头看向镜子，倏地推上左手袖口，眼神急切地寻找着——然后瞳孔猛缩。
疤变淡了。
许听繁猛地弯下了腰。
一只有力的手臂忽地把他扯进了怀里。
“你去太久了。”迟绥不满地说，接着按着许听繁的后脑勺就吻了上去。
许听繁原本失序的呼吸在热烈中变了频率，他缓上了劲儿，咬了一口迟绥迫使他老实退开，又从自己衣摆下把迟绥的手拿了出来。
他呼吸不稳，但咬牙切齿：“这、是、医、院！”
迟绥一脸可惜，咂巴着嘴，“我知道啊。”
你知道个鬼。
许听繁看也不看他回了办公室，平复着呼吸。
眼前的魇被奇异地驱散了，许听繁现在满脑子都是迟绥这个可恶的小鬼。
他是不是太放纵迟绥了，这小子现在真是什么都敢做了。
迟绥随手带了门进来，又凑上前，“听繁哥……”
许听繁做了一个“stop”的手势，连退两步，皮笑肉不笑地指着地面，“一米二的社交距离，好好说话。”
迟绥不以为意，抬腿就越过了，把许听繁圈在了办公桌边。
许听繁谨慎地后仰。
“我后天就去公司实习了。”迟绥似是不满，撇撇嘴继续，“这事儿是早就定了的，我哥见不得我也没用。”
许听繁微笑，语气危险：“你确定你哥不知道你这我这儿？”
他怎么这么聪明呢。不好骗啊。
迟绥决定放弃跟许听繁耍花招，头一低想蒙混过关。
许听繁哪能让他随便亲，一根手指把他推远，不关心迟绥的回答了，也不理人了。
迟绥不好打扰他工作，只能回沙发上看资料去，一边偷摸着观察许听繁到底有没有生气。
许听繁其实是有点生气的，但更多的是好笑。
迟绥这小子也是，连亲哥也坑。
他看出来了迟绥那如坐针毡的样子，也不跟他说话。
诓他的事情都做出来了，还不能吃点苦头么？
估计早跟他哥摊牌通气了。
许听繁此时心里五味杂陈。
也不知道迟绎会怎么想，他干的事儿是挺渣男的，心疼弟弟才正常。
真要让他接受迟绥……至少现在还不可能。
但例外是真的，动摇也是真的。
许听繁的人生就是一潭死水，迟绥掀起了一圈圈涟漪。
他想靠近，却更想逃离。
他害怕变数。
他接受不了再一次的失去。
那干脆就不要开始。
这是他的自我保护机制，让他撑过了这十年。
两个人僵持到了许听繁下班。
迟绥抢先进了驾驶座，许听繁也不跟他争，进了副驾驶才说了第一句话：“你去实习，不用告诉我。”
迟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了，他慌了，嘴上固执地说：“要的。”
许听繁却没接话。
迟绥硬撑着把车开了回去。
许听繁刚想进客厅就感觉衣角被人扯住了。
他转头对上了一双微红的眼眸，一怔。
迟绥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角，不让他走，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
“许听繁，你讨厌我了么？”他尾音微颤，“你能不能别讨厌我？对不起，我骗你了，我威胁我哥和我一起骗你了。他没赶我出门，是我自己要来找你、赖着不走的。”
迟绥死死捏着不放手，“许听繁，我太喜欢你了，你别这样对我，我受不了。”
“我再也不骗你了……”眼眶红成那样，迟绥也没有再贸然跨出一步靠近他。
许听繁哪里受得了他这幅样子。
为什么要因为他变得这么脆弱又敏感？
许听繁心里抽搅着疼，迟绥不该是这样的。
他这种人，只要靠近就会不幸。迟绥不该和他扯上关系的。
可是小绥哭得那样伤心。
许听繁指节拭去迟绥眼角的泪，但是根本兜不住，泪水同样划过他的食指。
“……别哭了，没有讨厌你。”许听繁声音很轻。
迟绥攥住他的手，固执地问：“真的么？”
怎么会有人讨厌如此真诚的小绥呢？
“真的。”许听繁啄去了他眼周的泪，咸的，却那样滚烫，烫得他心尖一颤。
“我……”他终是没有说出那几个字，艰难又笨拙地开口：“……你等等我，好么？”
许听繁几个小时前刚刚建立铜墙铁壁被迟绥的眼泪尽数瓦解，让他逃避的姿态无处遁形。
……他想回应迟绥。
他想好。
迟绥吸着鼻子，点头。
他愿意，等一辈子也愿意。
似乎是看出了迟绥心中所想，许听繁笑了。
迟绥呆呆地看他，觉得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哭这么狠，累了吧？上去睡觉。”许听繁手指抹掉他面上泪痕。
迟绥乖乖跟着他上楼。
许听繁洗漱完从浴室出来，往房门看了一眼，走过去打开。
果不其然，换了睡衣的迟绥正蹲在他门边。
许听繁心里柔软，“蹲这儿干什么？”
“……我觉得不太真实。”迟绥还带着鼻音，“……我怕一睁眼你就不见了，今晚的事都是我臆想出来的。”
所以就蹲在门口守着？
许听繁想了一会儿，侧开身子，笑着说：“进来么？”
迟绥先是没反应过来，随后猛地起身跨进门，生怕许听繁反悔似的。
许听繁关了房间门，问他：“洗漱完了么？”
迟绥乖巧“嗯”了一声。
“那睡觉吧。”许听繁率先上了床，给迟绥空出一半床位。他闭着眼，感觉到身后的被子被掀开，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后背上贴上了一个暖炉。
“靠我这么近做什么？”许听繁撩起眼皮，有些不适应。
“我想抱着你睡。”迟绥把他拖到怀里，用被子把两个人裹住，“而且有恒温空调，不会热。”
许听繁之前就笑过迟绥那宛若蝉蛹的睡姿，谁曾想如今自己也被裹进来了。他想象着两个人现在看起来是怎样滑稽的模样，闷着脑袋笑。
别说，还挺有安全感的。
迟绥好像被他的笑声惹恼了，圈在他腰间的手臂紧了紧，把头抵在他肩窝。
许听繁被他的发丝蹭得缩了缩脖子，但最后也没让他退开。
“睡吧。”他声音极轻，迟绥本来就哭累了，这会儿眼皮渐渐沉重。
他抱着最心爱的人，坠入了梦乡。
怎么会有我这么懒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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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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