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今时她们来的早,抢了个靠窗的位置,周漾坐在里面东张西望,一会儿给祝今时指窗外路过的帅哥,目送着他们回到自己的班级;一会儿探着头去听别人说话,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把祝今时也带上。
“本来还怕自己不适应新环境,现在看跟咱们之前的学校也没什么两样嘛。”说着,她掏出上次还没看完的那本杂志摆放到明面上。
祝今时环视四周,递给她一本书用来打掩护,像在初中时候的那样,做什么都要偷偷摸摸。周漾接过那本语文书,嘴上却嘟囔着:现在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没有人会因为这点事跟老师打小报告的。
她又凑到祝今时颈窝里偷笑,说她太小心了。
闻言祝今时只有苦笑的份。和周漾做同桌做的久了,好像下一秒就会有老师从她书桌里掏出一本小说来。尤其初三那段时间,班主任格外“照顾”她们两个,每次路过都要往里瞄一眼,从周漾那里收的小说都能开个小书店了。
窗户外被人轻轻敲了两声,祝今时和周漾同时转头,窗外是一张明媚张扬的脸,碎发打湿贴在额前,但依然能看清楚那双明亮的眼睛。
祝今时张了张嘴,突然想到现在是在教室,喉头滚动,空咽了一口。柏丛宇没过多停留,比了个要向前走的手势,随之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什么嘛,还以为他有话要跟你说。””周漾撇撇嘴,继续投神到杂志上。
哪有那么多话要说。
心里还是空了一拍,一阵烦躁涌上心头,她不清楚自己到底纠结什么,也许是换了新环境的原因,没有刚才来时的平静。
坐了好一会儿一个自称是班主任中年男子才姗姗来迟。崭新的正装以及一丝不苟的发型得以看出他在学校的地位。他麻利的解开正装的扣子,挽起袖口,露出小麦色的小臂,随着白色的粉末在空中飘洒,他的名字也被刻在黑板上。
“我姓杜,单字一个军,大家可以杜老师。往后的日子就需要大家和我和谐相处。”
正经单一的介绍词丝毫没有勾起周漾的兴趣,她抬头看了一眼,记住了班主任的模样,摇头叹息,“又是个主任级别的,就不能派给我们一个有趣体贴的女班主任吗。”
果然下一秒杜老师就表明他同时也是教导主任的第二身份,引起一小片哀嚎。
班主任是教导主任这件事对于大家来说亦是晴天霹雳,这意味着他们这个班从现在开始进度就已经落后其他班一大截了。
“你怎么肯定他是个主任级别的。”祝今时不懂周漾是怎么认出班主任的级别的,她脸盲,迎新的老师又都穿的一样,在这件事上她很佩服周漾的洞察力。
周漾终于肯放下手里的杂志,藏进了桌兜里,“你不看入学须知的背面啊,印着那么多‘一级警告’的脸,我早就认全了,生怕哪天犯错了都不知道对面的是哪号人物。”这大约就是经常写检讨和进办公室总结出来的经验。
隔壁班忽然爆发欢呼声,一墙之隔,一边是轻快欢乐,另一边死气沉沉。
周漾咬牙切齿,嘟囔着安慰自己,“学校是学习的地方。”约莫三五分钟,她泄气的趴在桌子上捂住耳朵。显然自我欺骗这个方法没什么用。
班上安静的出奇,和不久前热闹的场景形成鲜明对比,落差感极大,免不了有人想家。
终于挨到回宿舍的时间,人头熙熙攘攘地挤在一起,在不太宽敞的楼道里缓慢前进。祝今时和周漾坐在教室里没动,打算等外面人少了再出去,托着下巴发呆的时候有人偷偷绕到了她们身后。
“怎么没精打采的?”
祝今时被冷不丁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头,柏丛宇懒洋洋地拎着书包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她们身后,眉飞色舞,跟两个毫无生气的人形成对比。
柏丛宇声音不自主放低,指了指周漾,问:“她怎么了?”
不知道怎么解释,祝今时只好摇摇头,扯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
太阳西沉,将人的影子拉长,走廊上混作一团的黑影也逐渐分明,最后只剩廖廖几个匆匆掠过,不做停留。祝今时将不必要的东西放到书包,还没背上肩就被柏丛宇的大手夺了去,十分熟练的将白色书包挎在他另一边肩头上。
三班后门挨着楼梯的拐角,他们是从前门走出去的,正好和楼梯口的那双眼睛对上视线。少女下意识转身要跑,却被祝今时叫住了。
“沈思齐?”
僵住的背影慢慢转回来,冲她笑笑,“嗨。”她看起来很紧张,紧紧地攥着书包的肩带,指尖微微泛白。
柏丛宇低下头,带了些疑惑,“你认识?”
“六中时候的大学霸,总是霸榜第一你忘了?”
六中是他们初中时候的学校,那会儿就有一个传奇人物,各科常年霸榜第一,是每个班主任口中的好学生。祝今时跟沈思齐打过两次照面,一次是在办公室里,她来和老师聊去市里数学比赛的事,一次是学校举办元旦晚会,她忘了带卫生巾,误打误撞跟沈思齐借了一片。 不过更多时候是在演讲台上她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以及学校的光荣榜上看见她的名字和照片,第二名第三名更新换代的换了又换,她像是驻扎在那里的大树,没有挪动过分毫。
“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她人有些腼腆,说起话来比祝今时还要柔。“我也记得你,祝今时,你之前写的英语作文被拿到我们班里展示过,你们都在三班啊。”
“我和周漾在三班,你呢?”
“四班,你们的隔壁。”也许是天气太热,她的脸上染上一层绯红。
她抬眼去看柏丛宇,他没有注意到这儿,视线反而一直神游,在祝今时的发顶和操场往返。直到祝今时使劲戳了戳他,“和你一个班的同学唉,你怎么不说话。”
“没关系,刚刚他已经上台自我介绍过了…”
柏丛宇终于回神。
他像没听到沈思齐说什么,唇角勾起弧度,顺着祝今时的话开了口,语气平淡:“老同学?你好,我叫柏丛宇,柏林的柏,草丛的丛,宇宙的宇。”
有一瞬间,沈思齐又想起他刚刚在讲台上自我介绍的时候。单手插兜,也是这个语气,没有感情,长长的睫毛带动眼眸扫过台下的每个人,转身在黑板上洋洋洒洒留下自己的名字,写到最后,“宇”字拉出长长的一道粉笔痕。
柏丛宇。
她早在这之前就知道这个名字的存在。
她想说点什么,被柏丛宇突然软下来的语气打断。少年笑意盈盈指着身边的人,如春日融化的冰,“她叫祝今时。”
*
周漾几乎是把自己扔到床上的,面对祝今时的问候她只回应五个字:“心比身体累。”但这种程度持续不了很久,在听到其他人聊八卦的时候周漾又会满血复活。
祝今时洗澡回来只穿了件纯棉的卡通睡衣,御守又被她贴身戴着,有点凉。
宿舍包括周漾在内拿着小马扎围成一圈,讨论自己喜欢的类型。这是青春期女孩子们最热门的话题之一,大家都想描述着各自的理想型,或详细具体,或害羞地一带而过。谈到某个细节时脸颊也随之漾起一点粉。
祝今时坐回床边,没干透的发梢还往下滴水,她拿着毛巾不厌其烦地擦拭。那群人里当属周漾的声音最大,她看的杂志多,一下子说出好几种理想型来,有人笑她,“你那是喜欢长得帅的吧。”
她反驳:“谁会喜欢丑的啊。”
其他人被周漾的话逗笑,不断拍打身旁同伴的胳膊,等笑够了有人将目光放到祝今时身上,突然问道:“今时,那你有没有理想型?”
得到的却是一个摇头。
“我不看小说和杂志,对这些不太清楚。不过之前我们院子里有一个很高很帅的大哥哥,是开飞机的,每次他回家我都会偷偷去看,不知道这个算不算…”说到最后她自己都没了底气。
“你那是花痴,”对面床铺的高欢笑着,分成两股的马尾也跟着抖动,“不过要说长得帅的话我们学校还真有一个公认的大帅哥——”拖长的尾调勾起大家的好奇心,连祝今时也忍不住凑上去想要知道这个人的名字。
从高欢的角度看上去她们几个仰着头像是等待投喂的小朋友,忍不住咯咯笑起来。严肃的氛围被打破,周漾急得直锤自己的腿,“你倒是说是谁啊,别光顾着笑呢。”
“高二的陈和弦,你们认识不?”
清一色地摇头。
高欢倒是有点意外,挑了挑眉,“高二一班的,我表姐认识,之前参加我表姐的生日聚会见过一面,长的是真帅啊,会玩乐器,英语说的贼溜。但听我表姐说,他属于那种…那种什么什么浪子…”
周漾惊呼,立马接上,“浪子回头!对不对。”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反正就是说有好多人都想跟他谈恋爱。也正常,长那么帅还有钱换谁不想跟他谈,你们见过一面肯定忘不掉,我保证,比杂志上写的还帅。”
不太具体的形容引起少女们小篇幅地遐想。可以与杂志里的主角媲美,那究竟要完美到什么程度。
祝今时平躺在单人床上,辗转反侧。透过窗户还能看到外面居民楼的星星点点,她在心里数着那栋楼里还亮着几盏灯,其实根本数不清,灯光随着夜的深入不断的减少,她也没耐心数下去。
床的质量不太好,周漾挤进来的时候“吱呀”响了几声,她躲进被子里偷笑,留祝今时一个人紧张。还好上铺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噜声,没有被影响。
“还不睡?”祝今时压低声音。
“你不也没睡,我来送温暖来了。”
雪中送炭的不少见,暑中送炭的倒是第一次见。周漾身上烫的像个火炉,还非要跟祝今时贴在一起睡,要不是宿舍开着空调两个人恐怕就要热死。不仅如此,第二天还要被齐欢笑两个人是双生人,干嘛也要在一起。
周漾大大方方承认:“我们俩就是关系好。”
九月,酷暑难耐。
虽说已经进入了秋天,可并没有等来凉爽的秋风,天气反而更加闷热粘腻。比迎新先来的是噩梦般的军训。
军训服刚拿到手,一股廉价的布料味直冲天灵盖,周漾把头探出去猛吸了口气才得以缓解。好在军训服是合身的,不用一米六几的小体格去穿一米八的衣服,只有出糗的份。
烈日当头,豆大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掉,祝今时有点后悔没多涂几遍防晒,又要忍受虫子的骚扰还要留意中指是否紧贴裤缝。越是这个时候身上各个地方都开始发痒,打过报告后又忘了到底是哪里不舒服。五分钟的调整时间如同刑满释放,大家都撒欢似的到处抓挠,有人就地而坐。
四班就在隔壁,祝今时往旁边看去,全都是绿油油一片,她有点认不出哪个是柏丛宇了。
“我能不能一键跳级啊!”军绿色的帽子被周漾甩到地上,又被她一屁股坐住,“你找谁呢今时,帽子都要被你卷成瑞士卷啦。”
才发觉帽子被她抓出褶皱,“没有,我随便看看。”
“看柏丛宇呢吧。”
“!”她差点忘了呼吸的频率,硬生生呛了一口,咳嗽个不停。
隔壁班的班主任趁着休息空隙叫走了两名同学,不一会儿搬回两箱水来,瘫坐在阴凉处的人群发出幸福的吼叫,一股脑的涌上去拿水,不忘感谢班主任的大恩大德。
反观他们这一片死气沉沉的,对冰镇饮料只有望梅止渴的份。休息的时间太短,小卖部离得远,现在跑过去恐怕是来不及赶回来的。
“果然还是女班主任贴心,真想转班。”周漾往后仰,一头扎进祝今时怀里。
从开学到现在不过两三天的时间,转班的话在周漾嘴里说了一万遍。祝今时笑话她有胆说没胆做,周漾又说自己是因为祝今时才选择留下来的。
令人歌颂的伟大友情。
茂盛的树枝里不知道藏了多少只蝉,不间歇地叫,让本不平静的心变得更聒噪。
刘海早已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也许是涂了防晒霜的原因,从发间顺着额头留下来的汗水都有些发白。祝今时舔了舔唇,心里默默祈祷要是下场雨就好了,或者休息时间再长一点,这样她也能去买瓶水喝。
正想着,同样一双军训的绿底鞋站定在她面前。祝今时心有灵犀般的抬头,方才她在人群里找不到的身影就这样出现在眼前。他的衣服有些大,衣摆被扎进裤子里,上身被腰带紧紧扣住,露出精瘦的腰。
同样的衣服穿在柏丛宇身上突然变得性感。
自下而上,是露出来一点的手腕骨。手腕轻轻摇晃,瓶子里的水哗啦啦的响。
“看傻了?”
“没有。”她将视线挪到矿泉水瓶上,冰镇过的,瓶子外身还沾着水珠。
瓶子又在她眼前晃了晃,“快拿着喝,一会儿该集合了。”
她犹豫着抬头,柏丛宇也因为长时间没进水唇色变得干燥起来,于是又将水倔强的退了回去。
“你们班主任发给你们的,你自己留着喝吧,我一会儿会去买的。”
“不是,一瓶水跟我客气什么。”他皱眉,眼底染上不解。“从小你也没这么让着我过,现在良心发现了?咱俩感情还不到一瓶水就破裂的地步。”
周漾听到“破裂”两个字眼突然就坐直了身子。
祝今时也不恼,轻言轻语的解释:“你也没喝呢。”
“干嘛,心疼我,想同甘共苦?”
“你是神经病吗。”祝今时觉得有些好笑,骂了句不痛不痒的话。
怎么会有人厚脸皮到这个程度,被瞪了一眼的当事人还笑眯眯的冲着她笑。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哎呀你们俩就别谦让了,”周漾撑着下巴,一脸吃瓜相,“人柏丛宇大老远给你送过来也不容易,这叫千里送情,你别破坏人家的心意。”
“你别乱说…”祝今时红着脸瞪了她一眼。
周漾不以为然,“我哪里乱说了,千里、心意、送过来。这三个词明明形容的很确切嘛。”
矿泉水在空中翻了一圈,砸到祝今时怀里,接着传来浅浅的笑声,“周漾说得对,别拒绝我的心意啊。”
瓶身沁出的凉意放大了体感温度,明明刚才还身处闷热的季节,如今周围流通的空气就已变得清凉,像外婆的那把大蒲扇在身侧送凉。
柏丛宇一走,宿舍那几个八卦的立刻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打听,祝今时把手里的水瓶递给周漾让她先喝。
“那大帅哥是谁啊?”
“今时,怎么没听你讲过你还有个这么帅的朋友?”
“什么朋友,我看更像是男朋友吧…”
这下轮到周漾呛水了。水过了嗓子眼听到这话咽也不是喷出来也不是,她在一边疯狂眨眼,像是找到了某个团体。
“你们脑洞可真大,”祝今时忘了这是今天翻的第几个白眼,一字一句的纠正:“那是我的一个朋友”
女孩们扬起声调不约而同的“哦~”了一声,重复祝今时的后半句话。祝今时再怎么样的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几个人闹作一团,扰的人气不起来,笑也不是。
四班的休息区不远,有人被热闹的动静吸引看过去,听不到她们到底在说什么,但能看到祝今时被围在正中心,无奈但又宠溺,好像在不断解释什么。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轮流凑到她面前说点什么然后快速跑开。
她就像个小太阳一样,让人忍不住靠近。
恬静、温柔、动人。
从沈思齐的位置看过去有些晃眼,但她还是看清了,祝今时手里的矿泉水。红色的瓶盖扎眼,像无法直视太阳那样刺眼,晃出点泪花。
尽管如此,她还是认出来那是她递给柏丛宇的那瓶。
她仓皇地收起自己的打量,避免和祝今时的对视,尽管她不知道祝今时近视,可她还是无法忽视那道扫来的目光。碎发遮挡住她的侧脸,手里的矿泉水瓶被捏成其他形状,沈思齐抬唇笑自己的敏感自卑。
她也想做耀眼一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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