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霸凌是怎么开始的呢?
金世妍已经不太记得了。
她印象里最早开始不对劲的情景是在一堂数学课上。当时老师正在讲试卷,随手点了个男生回答问题。男生没回答出来,老师便让他坐下,另点了金世妍回答。
在金世妍站起的一瞬间,班里突然传出一阵轻佻的口哨声,金世妍不明所以地回头张望,却只看到后排几个男生的脸上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其中一个男生坐在先前打不上问题的男生的后桌,他还特地伸手推了推前桌,悄悄耳语了几句,然后便被前桌一巴掌糊开了。
在那之后,金世妍的耳边开始充斥起各种奇奇怪怪的“玩笑话”。
比如“哇,你今天和金世妍考一样的分数哦,你不会喜欢她吧?”“西八,滚远点,谁会喜欢那种女生啊。”
又或者“金世妍我告诉你个秘密哦,我们班那谁其实喜欢你……”“有病啊,谁喜欢金世妍啊,你造什么谣呢!”
还有“你知道隔壁班的金世妍吗,听说他们班男生都喜欢她呢,你男朋友是不是也在隔壁啊,你可要千万小心啊。”“呵,就那女的?别开玩笑了,她就是个SB……”
“呦,这不是金大美女吗。”“大美人,好久不见啊。”
诸如此类乍听起来只是八卦,但积少成多后却会令人莫名其妙地起一身鸡皮疙瘩的言论不断涌现。
没过多久,这些对话便在学校里泛滥成灾。“金世妍”三个字仿佛成了调侃男女关系的万用词,哪哪都能用上,谁谁都爱插一嘴。
拜此所赐,金世妍一下子变成了全校有名的“明星”。认识她的同学对大都她避之不及,偶尔有主动凑上来的却又基本不怀好意。而那些不认识她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能那么自来熟。金世妍曾亲眼目睹两个根本不认识的同学勾肩搭背的把她的名字当成下流话的主语,两人说说笑笑的讲各种烂梗往她身上套,半点不在乎这人是不是真实存在,是不是就是他们的同学。
随着言论愈演愈烈,金世妍在学校的处境变得愈发艰难。考试时打乱座位,要是邻桌是个男生,其他男生便要发出好一阵嗤笑。要是邻桌是个女生,那女生又会一脸嫌弃,仿佛金世妍是什么晦气的凝聚体。
在这样的氛围里,金世妍逐渐变得沉默。
反正就算为自己辩解也不会有人听,反正就算想要与同学交流也只会被避如蛇蝎。
既然如此,还不如当个沉默的受害者,至少还能挽回些许体面。
可怜的金世妍还不明白,沉默的羔羊永远是饥饿的狼最喜欢的猎物。她的沉默在饿狼眼中并不是坚强,相反,那是可以对她动手的默许,是她放弃最后挣扎机会的证明。
于是在某个下午,阴云遮蔽了夕阳。昏暗的体育器材室里,金世妍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她按照班委的要求前往器材室归还篮球,结果却在推开门的一瞬间被头顶的陷阱浇了个透心凉,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股巨力便将她推进了房间,紧接着“咔哒”一声,门便被反锁了。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她做错什么了吗?
金世妍将头埋在臂弯里,情不自禁地这样质问自己。
其实这很没有道理,霸凌者挑选目标从来都不会在意目标到底是善是恶。他们需要的,只是目标够好欺负,反应足够有趣,其他的,他们并不在乎。
但是被霸凌者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开始反思自己。
他们会在没有任何人逼迫的情况下主动拿着放大镜将自己剖开,每一分每一寸的仔细检查,只为找到那个或许根本不存在的被霸凌原因。
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理顺因果逻辑,才能说服自己,是因为他们并不完美,所以才会被霸凌。使他们先做了不对的事,所以被霸凌的才会是他们,而不是旁人。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金世妍没有能力向外部抗争,于是她只能一步步陷入内耗的漩涡。
先是质疑自己,然后装模作样地给自己找到错处,再小心翼翼地弥补纠正。当纠正完毕却依然没有结束霸凌,这时候就需要有一个心灵寄托,有一个人告诉自己已经完成了赎罪,死后能升入天堂。
于是当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微笑着向金世妍搭话:“小姑娘,你了解道吗?”时,命运的滚石便再也停不下来了。
金世妍刚开始接触教会是为了寻求内心的忏悔。但苛求自己哪有虐杀仇人来的爽快。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金世妍可太喜欢这句话了。她虔诚的闭目祷告,恶毒的诅咒那群王八蛋都给她下地狱泡油锅去。
为了有朝一日能看到那群混蛋遭报应,金世妍当了很长一段时间虔诚的信徒。只是她一个高中生,时间精力都有限的很,所以她的信仰一点点变得功利。
她向牧师询问道:“神灵什么时候能够回应我的请求?”
对方捧着被“教主”篡改的面目全非的圣经满眼的怜悯与高高在上地回答她:“孩子,贪婪是恶魔的罪孽。你当先洗净人世污浊,学会无私,学会奉献,神灵才会聆听你的祈愿。”
“所以就是没用。”金世妍突然就醒了,“你们只是在骗钱。”
之后发生的事情可想而知,金世妍被狂热的信徒们撵出了教堂。她的头发被拽断了无数根,头皮上满是密密麻麻的血点。她的衣服被撕扯成了破烂,鞋印爬满空白。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全是青紫,她的脸颊红肿着,但她的眼睛却明亮的吓人。
“哈哈哈哈!”
披头散发的金世妍在喧闹的大街上旁若无人的大笑起来。
她笑没头没脑只知道给教会撒币的傻逼,笑这连糊弄她的借口都编不出来只知道恼羞成怒的牧师,笑这漫天根本不存在的神佛。
那之后,金世妍没能继续学业。她的疯疯癫癫和言行无状人们有目共睹,所以在高考前夕,她被父母送去了神经病院。
在神经病院里,金世妍意外的收获了一段平静的时光。
隔壁病房的老太太每天只知道傻笑,吃穿都不能自理,嘴角总是挂着半掉不掉的哈喇子。照顾她的护工嫌弃她麻烦,又仗着她说不了话没法告状,经常迟到早退,每天把凉透了的盒饭往老太太嘴里赛两顿就算了事。
对面病房的阿姨很是温柔漂亮。她的脸上总是写满阴郁,听医生说她是因为试图掐死自己的孩子而被送进来的。但这话金世妍不信,因为这个阿姨对她很好,她几次感冒发烧都是阿姨在照顾,放松散步时遇到好奇的从墙边探头张望的孩子,还会和声细语地提醒他们回家。
最重要的是一只猫。那是一只橘猫,或者说是橘猪更合适。它每个工作日总是扭动着圆滚滚的身子艰难地翻越精神病院外的高墙,两只后腿疯狂乱蹬着把自己挤进金世妍窗户外的狭小空间。
而一到周末,它就消失了,平常朝九晚六,周末绝不加班,简直比社畜还社畜。金世妍一度怀疑自己的窗户是它的什么上班打卡地点,直到她出院从护士的口中得知那只猫咪再也没有出现后,她才后知后觉。
这只猫咪,或许只是每天来看看她的,来看看她是否安好,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多有趣啊,一只猫来得比她父母勤多了。
几个月后,金世妍出院了。
已经是个成年人的她该学会为家里减轻负担了。
韩国的消费很高,工资也不低。只要愿意抛弃人格当个兢兢业业的齿轮,那么社会这台庞大机器的运转也总还是愿意接纳你的。
因为学历不够,金世妍在一家餐饮店当起了服务生。休息时间还得去便利店兼职,手机里设着满满的备忘录,重要联系人每个都配备了不同的铃声。没办法,干这行就是得完全抛弃个人时间,随时随地准备着接到经理的召唤。
忙忙碌碌的几年,金世妍换上了严重的失眠症。不过也这没什么,在下班后赶兼职赶完兼职去咖啡店学习至1点再回家睡觉,第二天早上4点起床出门买冰美式的日子里,进化掉睡眠完全是迟早的事情。而失眠症不过是金世妍进化路上迈出的第一步罢了。
依然坚持学习的原因是金世妍还没有放弃自己。她不想一直过着这样一样望到头,毫无希望的日子。所以她拼命压榨自己,持之以恒地报名参与各种考公考编考企业的考试。
金世妍考了整整5年,失败了无数次。
终于,她彻底失败了。
对这个世界的最后印象停留在她走出考场的那个傍晚。
当时身旁有一对说说笑笑的情侣。
女生说:“考得怎么样?题目难不难?”
男生回答:“问题不大,十拿九稳。过了这关,接下来就简单了。我爸已经和面试官打过招呼了,稳过!”
“真的吗,太好了!”
“走,我们去吃炸鸡庆祝!”
……
卷着夜色的晚风吹在金世妍脸上,吹走了她眼底最后的光。
“哈哈哈哈哈!”
金世妍笑了,笑得超级难看。因为她的眼泪根本止不住,弄花了她的妆容,也模糊了她的视线。
然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她穿越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金世妍冷漠地看着幻境将她的记忆回放,心底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白离愁有一件事情想错了。
她要求走出幻境后掌握15枚钥匙碎片并不是想要夺取队伍的话语权。
她的目的没那么复杂。
她的目的超级简单。
她只是想要所有人都回不去。
至于为什么?
因为她是金世妍,她是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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