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排练,实际对于一个月后的交流汇演,季修白所在的舞蹈团因为种种原因连编舞的方向都没有确定下来。
虽说他们的舞蹈团主打的是古典舞,但是现在趋势所向,什么都要和现代沾点边,也就是说需要在编舞中体现出一些让人眼前一亮的流行元素。
而古典舞又分为多个种系,到底选择哪一种、古典和现代的比例如何就是他们正在讨论的问题。
“要我说还是选敦煌舞蹈,”一个身材劲瘦的女孩子开口提议道。
敦煌舞蹈,中国古典舞流派之一,主要包括经过变成画的天宫乐舞,壁画上的民俗歌舞还有胡旋,胡腾,拓枝霓裳羽衣舞等民族舞蹈形象。
现如今,敦煌舞蹈在继承这一传统的基础上,秉承中国传统美学原则,吸收借鉴了西域各民族舞姿,利用古典舞蹈的节奏韵律将精致的姿态预期风格统一的动作过程结合形成了较为完整的舞蹈运动与造型体系。
而其中典型的形态如颈歪,拧腰,移跨,勾脚的‘S’形三道弯式,以及手臂的多棱多角多弯,确实能在汇演中不落俗套。
编舞师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名叫商琳,编舞鬼才,可惜因为心性太傲得罪了人,一直没有上台面的机会,业内知名度很低。
早在之前,她对各种体系的古典舞都做了系统的备案,见这个提议暂时没人提出反对意见,商琳将练舞室的灯光调暗,放起了新近编舞的示例视频。
视频放完,商琳按照惯例叫了季修白的名字:“小白,你试一下看看感觉。”
商琳之所以被称为鬼才,除了她的编舞动作诡谲出奇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她制作的示例视频更像是灵感记录,杂乱而不连续,有时甚至以水面拍击、树叶摩梭来表达舞蹈,几乎没有人能看懂——直到她遇到了季修白。
她的舞蹈,他能懂得。
因此,每次放完视频之后找季修白再演示一遍已经成了商琳乃至这个舞蹈团的习惯。
音乐开始,原本低垂着头的季修白随着音乐的节拍心随意动。
衣袂飘然,绚丽多姿,舞姿轻盈灵巧多变。
鼓点响起,季修白双足站定,双手交叠宛若一朵莲花,舞服飞舞上下交叠好似一只浴火的翩跹的火蝶。
旋转,跳跃,飞腾,仿佛佛龛之下神明垂眸……
一曲终了,白色灯光亮起,舞蹈团的人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之中。
季修白走到电脑前,调节进度条到一个动作处:“这里,难度太高了,真正表演的话做不齐会很难看。”
刚刚他已经完美演绎了商琳的编舞,现在这样说很明显指的是对于舞蹈团的其他人太难。这句话不好听,很得罪人,从这一点看,季修白确实和商琳很像。
团内的人献言献策,又花了两个多小时讨论这首编舞的可改进之处,以及哪里能更“流行”一些。
到了休息时间,季修白拿着水杯到了最里间的休息室,一边喝水一边放松着小腿的肌肉,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虚空中的一点——可能又到了需要做点什么的时候了。
自从成年那一天,他在一阵头疼欲裂后,被一个陌生而冰冷的声音告知他所在的世界其实是一本书中的内容,而他则是书里的主角之后,盯着虚空的一点发呆就成为了他的习惯。
毕竟得知这一切的那天,也是虚空之中,显示着三行血红色的大字:
1.不要崩掉美强惨人设;
2.不要崩掉美强惨人设;
3.不要崩掉美强惨人设。
“人设维持限期三天,三天之内未回归人设,将受到严重惩罚,”那个冰冷的声音是这么说的。
但是他没体会过那个惩罚,或者按他的猜测,那个惩罚并不是应用在他身上的。
他曾经有过无忧无虑、纯粹快乐的日子,那是他成年后不久,被父母带去省外参加比赛,比赛很顺利,夺冠后他们一家三口找了家能力范围内最好的馆子去吃饭。
三天——三天之后,他父亲在出门买东西时出车祸去世了。
第二次纯粹快乐的日子是他大学时长水痘请假回家,没有任何学业压力或是同龄人的排挤,他和妈妈窝在家里追剧下棋,到了饭点像商讨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一样讨论吃什么。
同样是三天,三天之后,水痘刚刚开始消退的季修白开心地从房间出来,却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倒在厨房门口。
送去医院后,诊治为尿毒症。
今天又是第三天了。
前两天林渡住进贺家,会玩爱逗,一时间哄的贺易凡没时间注意他了。昨天晚上,林渡为了窃取文件的计划,给贺易凡灌了好几瓶酒,醉的不省人事的贺易凡自然也不会有精力虐待他,哪怕当时他就站在旁边。
这几天过的太舒服了,今天必须有所行动了,因此在队友不怀好意地邀请他训练结束之后一起去买舞鞋时,季修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贺家二楼,贺易凡还在家里翻箱倒柜,希望能找出一点沧海遗珠般的存款。
“没有啊,”贺易凡哀嚎,“找了一天只找到了一千二百块钱,刚刚还嘲笑我眼皮子浅,现在知道那二百块钱有多么重要了吗?”
【嗯哼。】
系统对贺易凡爱答不理,反正挨饿的又不是它。
“你别老是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我看你也是个废物,你要是真有本事,整点钱给我这个宿主用用啊。要是我被饿死了,你的任务指标也达不成不是吗?”
【差不多得了,】系统有着标准的小奶音,但是说出的话句句气人,【我带了也挺多届宿主了,情况比你这恶劣的大有人在,也没被饿死啊。宿主你要是真的被饿死了,那你就是我见过的最没用的人。】
贺易凡满脸欲哭无泪,一千二百块钱,如果是自己过也没什么问题,实在没钱了煮把挂面凑活一天也能维持生命体征。关键是季修白和他一起住啊,他还得打肿脸充胖子,每一顿都没法节省。
正在这时,系统忽然严肃了语气,煞有介事地开口:【经系统监测,主角正面临严重危险。友情提示,此危险可能危害主角的身心健康,对宿主的主角关怀任务极为不利,请宿主做出有效措施阻止主角受到迫害。】
知道季修白有危险,贺易凡也会去帮助他,这乃人之常情,更遑论他真的绑定了主角关怀系统:“在哪里?”
贺易凡站起来,稍稍整理了一下因为钻到床底下而弄乱的头发:“说起来应该有那种东西吧?”
系统:【?什么东西?】
贺易凡一转攻势:“你这个系统应该会带有什么特殊能力吧,应对宿主面对的特殊情况。比如现在,主角危在旦夕,你应该发动特殊能力,立刻把我传送到主角所在的位置。当然,最后传送的时机地点巧妙一点,可以的话再配上激昂的bgm,让我来一个英雄救美的亮相。”
【……没有那种东西哦。】
快步下楼,启动了车子,贺易凡问:“那你有什么能力吗?”
【……什么也没有哦。】
贺易凡总觉得系统有未尽之意,必然有事情瞒着自己,不过此时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不知道季修白那边什么情况,他还是尽快赶过去为妙:“说地点!”
【春岸剧团后面的规划街角。】
一转方向盘,贺易凡朝系统口中的位置疾驰而去,嘴里不忘嘲讽系统一句:“你真是我见过最没用的系统!”
系统:……无聊。
已经是晚上快七点了,太阳大半已落山,只留下少许余晖照耀着大地,但在规划街尾这里,却连这一点余晖也享受不到。
这里违建的商铺林立,宽大的广告牌遮蔽了所有日光,取而代之以红色绿色的彩字照亮了这街尾一角。
到了这里,两个男生终于发难了。
走在季修白前面的两人倏地停住脚步:“话说,小子,你不觉得你有点太狂了吗?”
两个男生都比季修白年纪大一些,也比他早加入舞蹈团,早就对后来者居上的季修白心存不满。
季修白面无表情地回视他们:“抱歉,不太清楚。不知道你们说的是我哪里做错了说错了,可以明确告诉我。”
其中一个长脸的男生大声“啧”了句,季修白当然没有任何挑衅的行为,他自然说不出是季修白说的实话冒犯到了他们,“商琳那个老女人罩着你飘了是吧?说实话她在我们这儿什么都不是,你也别因为她夸你几句得意起来。”
“我没——”
季修白的话被正击中他右脸的一拳打断了,伴随这一拳的是另一个男生的吼声:“别跟他废话!”
趔趄几步站稳,季修白捂住发麻的右脸,心内却一阵畅快:倒计时重置了,他成功维持住了人设。
季修白没有挨打受虐的爱好,到此时,他就可以想办法脱身离开了。
一脚踹向季修白的腹部,季修白一个闪身躲过,立刻抬肘挡住了来自长脸男生的拳头。见一拳不成,长脸男生伸出左手抓向季修白的头发,季修白不躲反而欺身上前,以攻为守,抬腿用膝盖击上了他的肚子。
另一个男生抓住季修白的肩膀,拳头又往他的脸上招呼过去。偏头躲过这一拳,季修白转身正想反击,脖子却忽然被身后的长脸男生锁住。
长脸男生挨了一记顶膝却几乎没有用任何时间恢复了正常,可见身体素质极好,季修白错估了他的身体素质,一时腹背受敌非常被动。正当他准备脚下用力先脱离困境时,一只手抓上他脑后的头发,狠狠地撞上了脏兮兮的墙壁。
季修白痛哼一声,脑子嗡嗡作响,身子登时有些发软,本来准备的反击动作也立刻犹如儿戏一般。
季修白有一双形状极好的桃花眼,此时生理性泪水渗出来,眼尾泛着一片带着水光的嫣红。
看着他的眼睛,男生心理忽地起了一些别的想法:“唉,”他扭头问长脸的男生,“你听过那个传闻吗?”
“哪个?”
“就是,就是这小子被包养了,实际上每天晚上都那个……”
“不可能吧,”长脸男生捂着肚子,犹犹豫豫的不太相信,“我只是听说有那种人,身边的人就有太扯了吧。”
“但是传的很真,”男生眼神晦涩,“要不看一下?”
“怎么看?”长脸男生这句是纯粹的好奇,但是另一个男生却当真似的伸手到了季修白的T恤下摆处,“就是这样……看一下……”
他的动作被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打断了。
仿佛理智回笼,男生被烫到一般地撒手,没了支撑的季修白顺着墙壁跌坐在地上。
几十米外,贺易凡正尽最大努力调动几条老胳膊老腿往这里冲刺:“回头是岸啊!”
“谁啊,”男生皱眉问长脸男生,“你认识吗?”
长脸男生满脸困惑地摇摇头,又看了一眼正以龟速往这里奔跑的贺易凡:“散步的吧,还是慢跑的。”
贺易凡眼看终于跑到了目的地,见季修白似乎还没有大碍,心下先松了一口气,结果一疏忽,右脚踢到一块凸起的方块砖,身体失去了平衡,整个人飞出了二米远——直接滑跪到了季修白和两个男生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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