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仪式里,我跟白娘有过近距离的接触,我当时捏了捏那位白娘的手,她的皮肤没有泛红,没有回弹,这是死人的特征,可是白娘却还能像个活人一样完成仪式。”
这个惊人的线索让江若江陷入短暂的混乱,他立即恢复冷静,拍了拍琴复己的肩膀。
“我明白了,谢谢,你和安黎始先回去吧,小心点。”
“你也是。”
遥遥望向载着客人远去的马车,蓝发青年的抹了把脸,指缝间露出的深棕眼睛闪熠暗光。
平康楼里匆促来去的人们几乎挡住了房□□出的好奇的视线。女镇民手上在给白娘梳妆打扮,眼睛却粘在门外那位年轻道长上,但又看不真切。
今夜的这个道长明显要比昨夜的更神秘莫测,手上还拿着两张又皱又旧的纸。
平康镇对仪式很重视,前期要准备很久,江若江索性就把时间拿来研究《XX不传秘术》的缺页。
第一张纸上记录的是“封魔之术”,第二张则是“启封之术”。
凭着早年上学学的文言文,江若江大致能读懂纸上的内容。
封魔之术需要将妖物封印到特制的器物中,器物贴上用朱砂写的符箓,最后施法封印,也就是用术之人必须有金丹。
启封之术更加复杂,如若要解除封印,就必须先让符箓失效,封印的器物不可能再开启,只能另外设置容器,让封印的妖物慢慢转移到容器里面,必须连续九夜献上容器,每九年一次,完成九次仪式才能让妖物完全脱离封印。
容器须为至纯至洁之物,得天地人之灵气为佳。
九年后容器受妖气侵蚀则尽数损毁,不及时更换容器,妖物的修为会大损,而更换的时辰则必须与九年前的仪式一致。
这样的话,莫鶲对于玩家至关重要,她是副本中唯一一个有法力的人类。
不过莫鶲得到法力的过程还是一个谜团,一个被困在平康楼的女子怎么可能能够无师自通术法?
江若江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跟小鸰有关。
铜镜中的女孩被涂上嫣红胭脂,与她的真实年纪很不搭,镜面忽然多了一个人,那卷发的人阴沉盯着镜中的白娘,一言不发。
死了却能活动的东西,僵尸?
他的脑海瞬间浮现一堆僵尸恐怖喜剧片,如果有个真道长在,倒是不用怕,可他是假的啊。
布条很快被绑回去,江若江收回了视线。
没有人发现白娘的异常,他们不怎么关注女孩的情况。
女镇民小心翼翼地搀扶白娘到马车上,江若江坐在她正对面,兴许是因为意识到眼前是个死人,周围的温度似乎低了许多,手臂起了一层小疙瘩。幸运的是,女孩一直都安安静静地坐着,没有要攻击江若江的意思。
窗外的乌鸦几乎融入夜空,假若不仔细观察,几乎不会发现这小东西紧随着队伍。
是这三只乌鸦杀死了其他在子时出去的玩家吗?
鸟类要怎么把人整个扭断呢?
三双赤瞳刹那间对准了江若江,他心里一凉,立即放下布帘。
过了一会儿,江若江试探着问。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对方没有回应。
“你死了吗?”
没有回应。
仪式下一道程序是“洁身”和“点血”,从圆楼小庙出来的白娘木木地把血点在每个人额头上,女孩的手指冰冰凉凉,连血的温度也偏低。
镇民权当是因为这夜晚太凉了。
江若江趁机悄悄探了探白娘的脉搏。
唰咕咕。
这……这不是血液流动的声音啊。
可是碍于其他人在,他没办法再次验证。
后面的仪式没有任何的变化,他在镇民和乌鸦的监测下没办法同白娘进入八苦菩萨庙,甚至无法看见仪式结束后的情况。江若江跟着队伍回到圆楼,装模作样地打着哈欠上楼,然后偷偷溜进五楼的房间。
房间内的烛火映在琴复己和封夜脸上,他们一齐看向蓝发青年。
“拿到了吗?”
“嗯。”
江若江拿出招魂术卷轴,然后在用手掌在额头抹了一下,掌上的褐迹是白娘的血。
“招具该备,永啸呼些——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召唤出来的鬼魂依然没有头,所以唯有在她手心写字来交流,小女孩无头的躯体直愣愣地站在他们旁边。
“我是来帮助你们的,我们是希望消灭八苦菩萨,”江若江写着,“你现在能看见什么?”
“一片黑暗。”
“你能够自由进出平康楼吗?”
“不,除非莫大娘允许。”
“那你在进行仪式之前在做什么?”
“把萧放回房间。”
“你在仪式之前已经死了,谁是杀你的凶手?”
“不知道。”
她有意包庇凶手。
“我们是来帮忙的,请你相信我们,八苦菩萨不死,我们也难活。”
“不知道”
对方还是有所顾忌。
“杀害你的人是莫鶲对吧?”
琴复己看出了笔画的意思,双眼瞬间瞪大。
怎么会是她!?
不,只能是她,不过琴复己不愿这样想莫鶲。
白娘的死亡时间只能是演奏表演之后仪式之前这段时间,而这段时间因为平康楼的变异,所有姑娘都得通过地道去民宅。
如果在民宅下手,其他人不可能不知道。
莫大娘对姑娘诸多限制,不会轻易让她们离开视线,至少会确认她们不在时有人能够看管她们,特别是要求是完全纯洁的白娘,能单独带着她们的人不能是男人。
他们之前也经在常莫鶲的房间见到其他的白娘……
凶手需要符合两点,是女人,且能够让莫大娘信任——那就只有莫鶲了。
之所以确信是莫鶲,是因为莫鶲救安黎始的方式。
她可以用画来制造能够操纵的假肢体。
那么她画出一个人头跟白娘的身体粘合,然后操纵头颅的神经来活动身体,完全说得过去。
情绪一激动,白娘抬手要推开江若江,可是她太瘦小,力气落到蓝发青年身上就如同一片羽毛拂过。
琴复己从凳子上站起,握住白娘的手,写上“别怕”两个字,然后扶着对方坐下。
“可是莫鶲为什么一定要杀了白娘?直接画一整个假人不行吗?” 封夜问。
江若江把那两张缺页递给琴复己和封夜。
“我认为是为了瞒过八苦菩萨,这也说明,妖物在仪式未结束前,无法使用容器。缺页写了仪式不可中断,也许只有八个头颅都收集成功,才能进行转移。如果莫鹟没有把握,也不会干这种事。”
他们略略扫了一遍纸上的文字,封夜托了托眼镜,继续问:“慢着,如果头颅没有献给八苦菩萨,那白娘的头全在莫鹟那里吗?”
“也许吧,”江若江苦恼地叹了一口气,“但也有一个可能,是莫鹟想靠羊祖的能力封印八苦菩萨。”
“她想把那些头颅献给羊祖解开封印?!”琴复己讶异地说,随即又笃定地摇摇头,“不可能,羊祖跟八苦菩萨都是妖物,她不会相信羊祖的。”
“但是她不得不相信,如果没有羊祖,谁来制衡八苦菩萨呢?莫鹟现在的困境是,她可能无法在羊祖眼底下作弊。”
“什么意思?”
“不像八苦菩萨,因为羊祖知道她的计谋,自然会多加谨慎,它可以靠其他方法去验证头颅是否画中物,比如让运送头颅的人在上面割一刀。”
封夜不解地托着头:“对了,运送头颅的人是谁?莫鹟不是不能离开平康楼吗?八苦菩萨没有发现吗?”
“这个很简单,你看什么东西去过杨树林就能猜到。”
琴复己立刻想到答案:“血女,她趁八苦菩萨在庙中进行容器仪式的时候,把真正的容器送给羊祖。”
“是的,莫鹟是聪明人,她应该是有其他打算。我觉得她会在最后一个容器下手,只要一次不成,整个仪式就会泡汤。”
“我有个问题,”琴复己举起手,“这容器的要求是至纯至洁,也没说要小女孩啊,平康镇怎么就认定得是小女孩啊?”
“古代说起纯洁,大多想到的都是女孩子,你看贞洁也只限制女性,他们可能也是这样想的。”封夜带着无奈地回答,他也觉得这种想法很可笑。
“最主要还是推卸责任,”江若江说,“如果没有小女孩,他们就会打小男孩主意;没有小男孩,他们就打妇女的主意;没有妇女,他们就会打底层男人的主意……自私,才是剥削的源头。”
身为无头鬼魂的白娘听不见他们的讨论,只能局促地坐着,握紧琴复己的手,因为她知道这个人是个女人。
琴复己一直轻轻地拍她的手背,像是母亲为孩子扫背那样地让人安心。
她出生以来,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手心的小手越来越轻,像是一团棉花,快要感觉不到它的存在,锁骨发女生看着小女孩的身躯一点点变得黯淡无光。
温度越来越低,女孩觉得所有东西都在离自己而去。
那双手消失了,任由她怎么走,怎么跑,都找不到那双手了。
可能是梦吧。
刚才可能是死亡给她的一场梦。
灵魂在锁骨发女生眼前消失,像是从未出现过,她凝视空荡荡的圆凳,不知道在想什么。
封夜摘下眼镜,用袖子擦拭镜片的油渍,他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语调压着一股愤愤不平的气。
“说真的,连我们的世界都算不上平等,几千年后其实也没区别,像张小姐那样出色的人,也总是因为身为女子而无法得到应有的重视——张小姐几乎是我见过最完美的人。”
“虽然很慢,但是在进步的,只要所有人多注意,多努力,向着好的方向走,哪怕是偶尔走歪了,也要相信,然后改变方向,向着爱前进。”琴复己若有所思地回应,“我听一个人这样说过。”
“爱?为什么不是‘正确’?”江若江问。
“正确总是会改变的,但是人类内心最基础的感性,比如希望不要看见同类受伤这种基础感情,是在‘正确’出现之前就存在的,那是道德的渊薮。”
捏着眼镜架的封夜,忽地举头望向琴复己。
“我听过这段话。”
“这是我高中数学老师说的,你也读xx高中?”
她跟封夜看样子都是在华夏长大的,凑巧读同一所高中并不奇怪。
“不,我不读这所高中,话说你高中数学老师长什么样?”
“是个浅棕色头发,绿色眼睛的女人。”
“她叫罗蕾塔·兰吗?”
当这个名字从封夜口中出来,琴复己呼吸一滞:“难道……”
“我跟她在副本见过一次。”
锁骨发女生的表情瞬间空白,她没想到老师居然会在游戏世界里面。
“她还活着吗?”
“活着,她不弱。”
“如果想要寻人,难吗?”
“可是是可以,但有难度……回去我告诉你吧。”
江若江对那位兰老师起了不少的好奇心,琴复己崇拜且信任这个人,从对方转述的话语来看,罗蕾塔·兰是个理想主义者,是那种刚进入游戏就极可能死翘翘的类型,然而她得到了封夜的肯定。
如果她既在游戏中坚持自己的信念,又能一路披荆斩棘通关提升,那得是个多厉害的人啊。
能见上一面就好了。
闲聊过后,江若江便跟他们商讨明天的事情,现在副本来到了尾端,需要准备的事情很多,玩家们能互相协助就最好不过了。
封夜趁着天未亮离去,其余二人各自回房,江若江在回房前踌躇地瞥了瞥安黎始的房间,他本来是想看看对方的情况,不过不好打扰人家休息,就打消了念头。
梦里江若江又梦见了那段记忆,安黎始在舔他腹部的伤口,但是很快,这个金发男人的外皮溶解了,变成大块褐红色的肉覆盖在他身上,那堆肉裂出了嘴巴与他幼时稚嫩的脸庞粘结,耳语的声音跟安黎始完全不一样,沙哑,丑恶,不自然。
“你不用成为好孩子,只需要普通地长大,普通地生活,普通地成为人类。”
——
直至午时,扒拉着午饭的琴复己和林凡才看见江若江来饭厅,他没有坐下用餐,只是指着那锅绿豆汤。
“你们还要吗?”
看见两人摇头,他就把锅抬走了。
蓝发青年径直走到安黎始的房门前,不知道是自信还是什么,对方居然没有锁门,他直接进去把绿豆汤轻轻放在桌上。
床上的金发男人眼帘紧合,散于竹枕的长发像是肆意张扬的金合欢,睡姿极其端正,身体根本没有一点动静,连呼吸都没有,如同一具尸体,等待着王子复活之吻。
江若江被自己的联想吓得打了个寒颤。
这谁敢亲啊。
走到床边,刹那间安黎始睁开了眼,平静地望着他。
蓝发青年吞了吞口水:“你的现在恢复得如何?”
“差不多。”
“莫鶲给你的肢体用得习惯吗?”
“效率不如以前。”
他们就这样诡异地对视着,平日他们在出租屋能独处的时间不多,交流少,哪怕面对面,有琴复己在气氛总没那么郁闷。
安黎始瞟了眼那锅绿豆汤。
“我给你带了吃的,虽然你不需要进食……”
为了找点事做,江若江就给安黎始舀了一碗绿豆汤。
金发男人慢吞吞地爬下床,坐在凳子上,打量着那锅绿豆汤
刚才看见我就只是意思意思睁个眼,看见这玩意儿你才愿意下床……
碗被推到江若江面前,安黎始用眼神示意他喝。
“啊,不用我……”
还想客气客气,下一秒金发男人就把那整锅绿豆汤捧起来喝了。
……
一碗绿豆汤下肚后,胃部暖暖的,江若江敲敲被清空的汤锅,问:“你为什么爱喝绿豆汤?”
“甜的流体,像奶茶。”
“你喜欢喝奶茶?”
“在玩家空间每天都会喝。”
江若江意外地挑挑眉。
居然有个可爱的嗜好。
“对了,你得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如果我们惹怒了八苦菩萨,平康镇的人就会来‘清理’不受欢迎的客人,”江若江向对方张手,“需要我先把你送到石洞那边吗?”
“我要睡觉。”
“好吧。”
简单道一句别,江若江便下去跟琴复己和林凡会合。
届时那两人已经在饭厅跟镇长聊了起来,镇长看向江若江,开心地招招手:“江道长,他们说你知道莫鶲的事情。”
在无法对口供的情况下,还是不说话为妙,他们不清楚该暴露多少,该蒙骗多少,索性让江若江来说。
“是的,我知道,她打算破坏容器仪式,并且已经实施了。”
要爆出来吗?!
琴复己和林凡瞳孔一缩,后者随即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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