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常年乔装游历在外,善于观察,也擅长表演和伪装。
那天死在酒馆的那个人,她知道,是松布和小镇的一名医生,因常年带着鸟嘴面具被人们称为“鸟嘴医生”。
鸟嘴医生独身一人,日常行为轨迹简单,性格沉默寡言。
唯一的伪装难点可能是“鸟嘴医生”是一名医生,需要治病救人。
这对其他人来说或许很难,但并不能成为爱丽丝伪装“鸟嘴医生”的难点。
多年以来,爱丽丝在修习魔药学的同时,也修习用草药治病的知识,游历救人时也是魔药与普通草药交替或混合使用。
如果鸟嘴医生在酒馆死亡的消息传开,会给她们带来很多麻烦。
他的死亡完全是一场意外,不过爱丽丝并不为杀死鸟嘴医生感到愧疚和后悔。
假装醉酒骚扰小女孩,爱丽丝觉得这种人该死。
爱丽丝的“女巫”身份在塞吉小镇很敏感,她必须尽可能避免一切误会和危险的麻烦。
她本身个子挺高,再加上宽大的黑袍一罩,可怖的鸟嘴面具一戴,乍一看外形上已与鸟嘴医生有七八分相似。
再戴上用轻薄鱼皮绘制的人皮面具,将嗓子用魔药毒哑,爱丽丝成为“鸟嘴医生”。
爱丽丝进入鸟嘴医生的家,谨言慎行,同时快速寻找一切线索拼凑“鸟嘴医生”的形象。
一切都很顺利,她逐步渗透进鸟嘴医生原本的生活,假扮鸟嘴医生也越来越得心应手。
直到星期日,一名穿着教袍的男子邀请她一同前往大教堂。
男子是鸟嘴医生极少数的朋友之一,主要原因是对方特别主动外向,擅长与人交往,遍地朋友。
他和鸟嘴医生是朋友,却也没那么了解鸟嘴医生。
他如何能将他那遍地的朋友各个了解清楚?
爱丽丝维持沉默寡言的形象,毫无压力跟着男子进入大教堂。
等待十分无聊,周围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他们似乎很习惯鸟嘴医生的沉默,没有因为爱丽丝的不言产生怀疑。
时针转动至某一刻,高台上缓缓走出一人。
对方穿着与众不同的红色教袍,显然地位不同于台下众人,更加尊贵。
然而,最让爱丽丝惊讶的是——这个人她见过!
布莱克落入陷阱却又离奇复生那日,爱丽丝救过一个人,那名受伤的男子和此时站在台上的男人长得一模一样。
被周围人尊声高呼“安德鲁主教”的人,正站在台上宣扬“女巫邪恶,黑猫带来不祥”之类的言论。
爱丽丝没办法肯定安德鲁就是那人,毕竟她当时心情极差,大脑混乱,没太注意受伤男子的脸,更别说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记忆早已朦胧模糊。
而且她现在只觉得浑身刺挠。
安德鲁煽动性极强的那些话语仿佛无数只小虫子爬进她耳中,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带来无限痒意和细微的刺痛,可她却毫无办法,清理不掉这些讨厌的虫子。
这感觉糟糕透了。
教会活动结束后,一些人附和安德鲁那些言论说了几句,爱丽丝没空关注。
爱丽丝找机会远离众人,偷偷跟踪安德鲁,可惜对方在转角身形一闪就消失不见,爱丽丝一时找不到他,怕暴露行踪不敢过多停留便快速离开。
那日归家,爱丽丝没找到布莱克。
或许它又偷偷溜出去给自己找吃的,去抓蝴蝶玩了。
爱丽丝心想,等布莱克回来,她一定要狠狠教训这只调皮爱玩的老猫。
接下来的数十日,爱丽丝每日深夜便前往大教堂偷偷探查。
过了好几夜,爱丽丝终于在大教堂某个隐秘的房间中,从门缝窥见里面藏着一个红发女人。
那是个华丽无比的房间,地上铺满大片大片的昂贵柔软的异域毛毯,墙上挂着无数价值连城的名家画作。
金床、金梳妆台、金椅……连盛放蜡烛和夜明珠的容器都镶金嵌玉,折射出刺目的金光,角落还随意地堆积着无数金银珠宝,极尽奢靡。
红发女人正缠在一个不认识的教徒身上,两人有声有笑,十分暧昧。
教徒兴奋之际笑称红发女人“最伟大的演员”。
发现红发女人的当日,爱丽丝很快联想到红发女人有可能是镇民们口中的“红发女巫”,但也只是个猜测。
经爱丽丝观察,红发女人在之后的日子从未离开过教堂。
或许没几个人知道教堂里有这么个红发女人。
一直到数月后,塞吉小镇在某个傍晚忽然爆发出“消灭女巫,保卫小镇,清除不祥,免受侵害”的言论。
传言中女巫和不祥的黑猫残忍杀害了幼童,勇敢的教徒拼尽全力斩杀黑猫,却不慎让女巫逃走。
于是第二日,“女巫”出现了。
红发女巫的身影出现在塞吉小镇,出现在松布和小镇……
无数镇民“回忆”起自己这几个月在大街小巷偶然瞥见红发女巫的经历,愤怒地倾诉红发“女巫”的嚣张可恶。
她欺凌儿童、她偷盗物件、她挑逗男子……
桩桩件件的“大事小事”将民众们的情绪推向更**。
短短几天时间,在消息终于在松布和小镇传开,爱丽丝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镇民们对女巫的厌恶情绪几乎要到达临界值,有不少人开始对“女巫”和“黑猫”喊打喊杀。
爱丽丝终于能够确定,红发“女巫”就是那个藏在教堂中的红发女人。
更糟糕的是,在镇民们如饿急了的野犬发疯般寻找猎物时,他们发现镇上除了红发女巫,居然还真藏着其他女巫!
这一发现正如火上浇油,镇民们的愤怒将他们的理智推向不理智的极端。
他们完完全全被突然掀起的“猎杀女巫”的风卷裹挟,沦为附庸,沦为拥趸,成为摇旗呐喊者。
爱丽丝对此感到十分歉疚,这份歉疚仅针对女巫。
在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她一个人的力量可能不足以应对时,爱丽丝早早放出信鸽,请求女巫协会的帮助,邀请他们帮忙调查和澄清塞吉小镇的“女巫绑匪案”。
由于地方条件差,女巫们来得人少,来得也比较慢,来了之后她们可以借助的外力手段少,还要花心思隐藏自己的身份,故而调查进度十分缓慢。
她们更没想到,这场针对“女巫”的狩猎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迅猛。
邪教徒带着骑士走狗们在大街小巷展开对“女巫”的搜捕和猎杀,手段狠辣,行动迅捷。
早有预谋之事,行动起来自然快速。
起初,镇民们拥护教徒,在或真或假的女巫被抓捕烧死时,高举火把大呼痛快,沉浸在灭除异端,清除不祥的无尽兴奋与畅快之中。
在塞吉小镇广场上,第一个被大火烧死的,是那个红发“女巫”。
爱丽丝站在人群中看着,看着红发女人发丝凌乱,泪流满面,声音破碎不成声,无助地望天望地望众人。
她还在演吗?
这位“最伟大的演员”,她此时此刻颤抖不止的躯体动作是演的吗?
她眼中的惶恐和惊愕是演的吗?
她脸上那两行血泪是演的吗?
听传闻,是镇民口中伟大的威廉大人抓住了她,意外发现这女巫不知何时哑了,给她加上一顶“坏事做尽所以遭天罚而失声”的罪名。
爱丽丝救不了她,也不想救她。
骑士团成员出动,小镇周围早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里面的人插翅难飞。
爱丽丝能做的只有尽快联系女巫协会派来的女巫,让她们躲进酒馆的地窖,躲过这场莫名其妙的“猎杀”。
爱丽丝庆幸自己当初援助莉莉她们的一时之举换来今日给女巫们的安身之所。
她们因她而来,她不能让她们白白送命。
参加过几次教会活动,爱丽丝很清楚,这实际上不是一场针对“女巫”的狩猎,而是一场狩猎“女巫”的狂欢。
谁都有可能是女巫。
但被他们盯上的才是“女巫”。
他们所谓的搜查不过是装模作样,起初有女巫被发现也只是她们防备不足。
爱丽丝那时以为,星辰所言的那场灾难正是这场莫名其妙的猎杀。
渐渐地,镇民们猎杀女巫的热情冷却,甚至感到恐慌,因为邪教徒和骑士走狗们将爪牙伸向他的女儿、他的妻子、他的姐妹、我的亲友……
邪教徒们逐渐露出邪恶狰狞的真面目。
镇民们终于意识到,他们被骗了,他们被利用了。
勇敢的男女站到邪教徒面前,控诉他们的谎言,却被走狗咬下,被打上“女巫”“女巫走狗”的标签。
镇民们怕了,躲了,麻木成烈柴燃尽留下的灰。
最后,最后,他们还有最后吗?
他们还有未来吗?
他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失权者难以发声。
能进不能出,天牢地网之中,这块土地仿佛成了孤岛,爱丽丝嗅闻空气,都是窒息绝望的味道。
“爱丽丝,你知道外面出现鼠疫了吗?”
地窖中,有女巫问爱丽丝。
爱丽丝很久没有关注外面的事物,自然不知。
那女巫继续说:“这场瘟疫很凶险,我害怕,才逃避到这。或许要不了多久,这片土地也会出现瘟疫,我们必须逃到更远的地方去。”
逃,往哪儿逃?
不撕开禁锢的网,她们哪里也去不了。
“我会成为……”
“暗夜里最锋利的刀。”
爱丽丝对地窖中的女巫们承诺,她会找到机会,杀死主教安德鲁,杀死骑士走狗们的头犬,划开口子。
小镇里暗流涌动,一行异域之人悄然而至。
那是一群穿着奇装异服的黑发黑眼的人,拥有丰富游历经验的爱丽丝认出,他们是来自遥远的东方的人。
安德鲁引着他们逛了大半个塞吉小镇。
爱丽丝不清楚是安德鲁在借机探查小镇,还是这群东方人本就和安德鲁是一伙的。
命运的轨迹似乎发生了偏移,后面发生的一切都那么不可思议。
他们找到了布莱克,它的状态很糟糕。
今晚她将火烧大教堂,吸引部分邪教徒们和骑士走狗们的注意,他们或许有机会逃出去。
再不济,也能带着布莱克躲进地窖。
爱丽丝从未考虑过,他们逃跑后会回来。
那个举着火把冲进教堂的女人,她看起来是那么瘦弱,连搅动魔药的力气都没有,却像一只利箭,眨眼间刺入安德鲁的心脏。
爱丽丝回头,高耸的大教堂燃起火光。
她遥望跳动的火光,心中一阵空落落的。
一切结束的太快太突然,如梦似幻,爱丽丝好怕一睁眼,空气中仍是密密麻麻的丝线,鼻尖闻到的依旧是腐朽窒息的气味。
爱丽丝抬头,夜空中群星闪耀。
*
他们走了。
以一种离奇荒诞的方式走了。
如果不是第二天醒来,镇民们都在欢呼邪教徒已死,爱丽丝真的会以为昨夜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咳咳,咳咳。”路过的人止不住咳嗽。
爱丽丝看到了街角的死老鼠。
这不是一个镇的灾难,是无数人的战争。
现在,暗夜中最锋利的刃已经不被需要。
爱丽丝觉得,她或许可以成为——旭日下最敏捷的猫。
女巫协会记录:
【爱丽丝,第十六届最伟大的女巫,xx年研发出最有效抗鼠疫药物,卒于鼠疫结束第一日。】
格温丝妈妈,爱丽丝的劫难也是爱丽丝的荣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番外·爱丽丝(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