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一点儿也不出乎意料。
那人因疯言疯语被赶了出去,连带着坐在旁边的楚逸也被发现不是这里的学徒,一道被请了出去。
离开大门后,那人血色的眼睛好转了些许,楚逸才看清了他的长相。
浓眉大眼,容貌明明称得上英俊,但眉宇间有股散不进的戾气,随着眼眸的血色渐渐散去,那股戾气也逐渐消失,恢复了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样子。
他显得有些茫然。
楚逸并不想同他多谈。这样的疯子,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同他讲太多也无济于事,索性瞧他修为不深,料他也没法害人,就随他去吧。
但显然,这位并不这么想。
他茫然地向四周看了看,像是终于抓到救命稻草似得拽住楚逸的袖摆,道:“仙君,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那人眼神里充满了希冀,虽然疯癫,但总有种让人不忍伤害他的单纯感。
楚逸心道顺着他说两句也没什么,于是道:“我信。”
“真的吗!”那人顿时激动起来,抓着他衣袖的手抖了抖,道:“你也觉得那些修仙者恬不知耻,为祸人间吗!”
楚逸不敢激他,但想了想,既然停下来了,能劝还是劝两句为好:“修仙者时代相传,守卫凡间,或许有些不恰当之处,但总还算得上尽心尽力。至于你说的为祸人间者,一定是有,但不是全部……”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那人像是终于疯魔了,又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笑得几乎喘不上气了:“守卫,守卫,哈哈哈哈哈哈守卫!你竟然说他们是守卫!”
“那魔呢?你说魔又是什么?”
楚逸心道魔还能是什么,于是顺着学堂上学到的那些词句道:“魔是罪业的化身,十恶不赦,无恶不作,是——”
轰!
一阵怒吼声后,静谧的溪流忽然化作十丈高的滔天巨浪,如洪水般旋在空中,仿佛下一秒就要扑泄而下,虎视眈眈着,试图卷走所有生命。
“到底是罪业的化身,还是救世的天神?!”
那人方才淡下去的赤红瞳色在瞬间恢复血色,恐怖如刚从地府爬出的修罗,死死盯着面前的楚逸,却又像在通过他看向别人。
“救人者沦为恶魔,屠戮众生者却摇身一变,堂而皇之登上了宝座,听着万世盛赞的谎言,享着本该不属于他们的福报,可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不觉得可笑吗?”
楚逸握紧了掌心,向后退了半步,强忍害怕询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睁开你的眼睛看看,本座到底是谁!”
灭世之水顷刻喷出,却没有刺向任何人,而是直直浇在了此人猩红的双眸上,一刻不停灌溉着那双像是被仇恨烧透了的眼睛,终于。
在血红渐渐淡去后,那人终于彻底恢复了正常,身上的戾气消散了不少,看起来判若两人,甚至多了几分正义凛然的气质。
这样子似乎……真的有些眼熟。
可他怎会认识这样的人?
在强烈的好奇下,楚逸忘记了害怕,紧紧盯着那张熟悉感十足的脸。
就在他靠近之时,那张脸竟在瞬间骤然抬起,如毒蛇吐信般与他相迎而上!
“你!你是……”
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楚逸几乎在同时惊叫出声,因为这张脸,他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
他是,他竟然是!
“怎么,怀疑我是假的,还是不敢承认?”那张称得上俊俏的脸缓缓贴近他,身上寒意弥散,笑容邪性,道:“不敢相信,那位只能在书本上见到的救世神尊沧世,其实是这幅鬼样子。”
……
沧世。
那个救世英雄,沧世?
那个凡是要去学堂上学的修士,就一定学过他的传说的,知道他的种种事迹,崇拜他,模仿他,且没人不想成为他。
怎么会是眼前这个人?
楚逸浑身冷到极点,也不知是怕的还是难以置信的,竟在对面人的注视下发起了抖。
“乳臭未干的小子,没用。”那人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便将目光收了回去,转过身去,毫不留情地走开。是种**裸的漠视。
楚逸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那人的身影即将消失在眼前时,终于还是没忍住追了上去。
“前辈!”
那人越走越快,他追得筋疲力尽,只好叫出了声:“前辈!!!”
面前的身影停下了。
黄昏的光渐渐淡下,高大的影子随之浅去,站在落叶萧瑟中,吹着无尽秋风。
楚逸道:“您说的那些,究竟是怎么回事?”
……
那人,哦不,应该叫沧神尊了。他的心扉很难打开,楚逸跟在他身旁,软磨硬泡了许久,才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个真相。
修仙者无耻至极,为了能够继续修炼,竟把无辜之人练成怪物,世世代代帮他们净化废气。
楚逸第一次知道的时候,是没敢相信的。他顿了顿,道:“前辈,这是真的吗?”
沧世彼时正在擦他的剑,闻言冷笑了声,道:“爱信不信。”
十四五岁,正是热血的年纪。
他甚至都没去验证,就相信了眼前这个人是沧世,也相信了沧世口中的话。
惩奸除恶的心一旦产生,其余诸事很容易就抛之脑后了。
他开始追随沧世。
从十四岁末,到十七岁终,两人逐渐成了配合默契的,可以说是师徒、友人或者知己,在为受害者讨回公道这条路上,走了很久很久,也有了不少建树。
沧世开始渐渐靠近仙苑中心,而他作为助手,负责抛头露面,与重要人物打交道,结交自己的关系网。
至于忘记的那个无比重要的人,在和沧世交好不久,沧世就好心帮他恢复了记忆。
慕恒。
原来他四处去问却问不到结果,确是因为问错了地点。他二人生活在北方,醒来的地点却向南走了数百里。
再加上慕恒从未上过学堂,纵有滔天之力也没在世人面前显现过,自然无人知晓。
楚逸原以为是一场意外,但要真的是意外,为何会晕倒在离家那么远的位置。
是有人故意让他失忆,又把他丢在这里,叫他与慕恒分开吗?
可若真如此,那人的手段也太嫩了些。
和沧世的相遇是一场意外,如果他继续向北走,不出五日就能抵达原先的住处附近,彼时随便问问,就能找回真相。
这个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无从得知。
但楚逸想起一切后,最在意的却不是这点。他在意的是——
都这么久了,慕恒竟然都没联,系,过,他!
明明有通信符,他一个快忘记的人都努力在找,总不能这么巧,慕恒和他一起失忆了吧?!
楚逸很伤心,很委屈,后果很严重。
最直接的结果,就是他只草草同沧世道了别,就踏上了回家的路。
一路上,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几次想转身就走,还是没忍住,继续向着家的方向走。
少年心百丈高,怀凌云志,也怀气性。
一路很不高兴地走回家,黑着个脸推开了门,打算演一出先推拒两次、再热泪盈眶的回归戏码。
……人呢?
在家中干坐着,从天亮等到天黑,再从天黑等到天亮,他才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要找的人,不在这里。
楚逸慌了。
怎么会不在?
他摸出通信符,颤颤抖抖呼出那个熟悉的名号,但始终无人应答。
“慕恒。”“阿恒!”“阿恒哥!!!”
人总是在失去后最珍惜,但也总是为时晚矣。通信符在不知不觉中被捏成粉末,楚逸趴在床榻上,呆呆抱住了平日睡觉所用的软枕,一动不动。
那个时候,楚逸满心以为,他要永远失去这个最好的朋友了。
什么沧世,什么惩奸除恶,在那一刻好像都不重要了。
他摸着放在床头边的碟子,摸着屋子四周简陋的廊柱,摸着灶台边的柴火,最后坐了下来,坐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竹椅上。
那是慕恒亲手做的。
他去哪了,是生是死,是福是祸,一概不知。就像是人间蒸发似得,悄然离去,全无声息。
相依为命多年,一朝失去联系,无论是什么样的原因……
都恕我不能接受!
楚逸倏然站起身来,一掌轰了下去。
砰——
竹椅在瞬间被劈成两半,气流砰然将两截椅子卷起,分别投向了墙的两边。
但在它即将撞上墙面化为齑粉之时,一道诡异的黑气忽然自外袭来,巧妙地化去气流的袭击,将竹椅稳稳托住,在空中悬浮一瞬后,送回了地面。
身为修仙者,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魔气。
但从前看到魔气,单纯想的是除魔卫道,现在看到魔气,滋味却不那么好受了。
楚逸的戾气化去了一大半,想着眼前这位许是位可怜人,不想同他争斗,正想好言劝说一番,却听得对方冰冷道:“你在做什么?”
尽管语气语调等等都有所变化,楚逸还是在第一时间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
与此同时,楚逸也明白了什么。他小心翼翼抬起头来,轻声道:“你……成魔了?”
“嗯。”
“为什么?为什么?!”楚逸几乎在瞬间重启戾气,不停追问:“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谁?!”
怎么会这样。
才刚知道成魔会经受怎样的折磨,就眼睁睁看着最好的朋友陷入魔海,还用那样冰冷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同从前的温和不同,慕恒身上缭绕的魔深黑若海的魔气,面容冷厉,周身严寒,除了容貌外,已是判若两人。
“我变成这样。”慕恒冷冷看着他歇斯底里,语气凉薄:“你不高兴吗。”
楚逸吼道:“我怎么高兴!”
“也是。”许是面色已经沉到极致,再怎么变也看不出来了,慕恒竟还笑了笑,道:“连这把竹椅都劈了。”
“……”
楚逸气笑了:“你有病吧!”
“嗯。”
“就只会嗯了是吗?”
“嗯。”
袖摆扬起,一道灵光闪过,对面的黑气瞬间缠绕而上,在空中对打、纠缠。
缠到最后,又不打了,两道光站在空中,姿势像是了插着腰在对骂。
……看得出,骂得挺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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