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沧世……之前。
他不说话，楚逸就一直盯着他看，眼波无悲无喜，也不再有之前的崩溃和愤怒，就只是看着他。
沧世回过神来。
那样一个玩弄人心的所谓神尊，头一次避开了楚逸的目光，轻声道：“那是很久远很久远前的事了，久的我也不记得了。”
楚逸把心底的话按了下去。
“或许，我们见过呢。”
想了想，楚逸还是没把去过远古的事和盘托出，只以旁观者的身份来问他：“如果替他们报仇是你的执念，那你是以什么身份？战友、亲人还是爱人？”
“总不能是一个自诩正义的路人吧。”
沧世笑了笑，也就是刹那间，他所袒露的脆弱就消失的一干二净，脸上又是轻松和从容，笑道：“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该死。难道不是吗？”
沧世反问的轻飘飘，没激起什么波澜。
显然他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于是拿出了更大的杀手锏。
“那日在仙苑地牢中，若不是我及时赶到，那些该死的仙族人早把你吃干抹净了。逾白，你就不恨吗？”
楚逸倏得抬头，警觉却又不可思议地看向他：“是你？”
“不然呢。”沧世轻笑了声，像是早就猜到他会问什么：“你以为是谁，你那位魔尊吗？”
楚逸下意识反驳他：“可那天你已经走了——”
沧世打断了他：“可我还能进来，不是吗？”
楚逸：“可你不会那么好心。”
“……”
片刻沉默后，沧世轻轻吐出一口气。
“逾白，我承认你被仙苑抓去的那一刻，我想过要你死，但我没想毁了你。”
“所以呢。”楚逸笑嘻嘻地看着他，道：“你承认是想要我死了。”
沧世：“……”
“我也承认，你很聪明。”沧世无奈地摊摊手，道：“通常这种情况下，他们都会感动流涕，为我仅剩的这点情谊。”
楚逸学他的样子摊摊手，道：“不好意思呀，本仙君不缺那点爱。”
“……”
又是片刻沉默后，沧世微微欠身，向旁边退了半步。
他身后那堵石墙在瞬间从中断开，留出一条足够一人通行的小道。
沧世用眼神示意他：可以走了。
楚逸站在原地：“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样。”沧世捏作诀法，替他扫去前行路上的尘土，铲出一条干净的小道来，道：“他们本就是因你而来的。既然换不来你的心甘情愿，这些人留着也没什么意义，带回去吧。”
“一直往前走，经过一条小溪，穿过大半个金银山，就能看到他们了。”
楚逸欠身：“多谢。”
他头也不回地走上了沧世为他指的路。
刚踏上那条道，身后的石壁‘轰’得一声自左右闭合，倏忽间恢复了来时的模样，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漫天灰尘下，楚逸走得头也不回。
寂静的小路上，只听得到化成人形的折霜在那里叨叨：“仙君，你就不怕他是骗你的吗？”
“他爱骗不骗，我不在乎。”楚逸施下清洁术挡在两人四周，道：“只要别继续叨叨我就行，像你一样，搅得的头痛。”
折霜：“……”
折霜受伤地蜷缩起来，重新化成剑插回剑鞘中去，还是没忍住叨叨：“那他说的拯救和毁灭，还有什么共同的信仰，仙君你也不管了吗？”
“不管。”楚逸耐着性子回答他。
折霜：“好吧，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大约也是被坑害惨了，想来生性不恶——”
“他生性不恶，可我生性不善啊。”楚逸终于失去耐心，打断了它，“我说过了，他们万年前的冤屈，同我有何关系。他想死还是想活，想让谁死还是想同谁报仇，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想安安生生过我自己的生活，哪怕修真界在明天因此事崩塌，我也能过今天一日的逍遥生活，这就够了。还有你小家伙——”
楚逸面无表情地敲了敲折霜缩起来的头，警告道：“不许再过问我的事，小心把你扔进炼丹炉里，变成一摊废铁。”
折霜害怕，折霜闭嘴了。
但在闭嘴的最后关头，还是忍不住嘟囔了句：“好凶啊……”
又被敲了下头后，终于彻底安静了。
“嘘。”
楚逸戳它，低声问道：“你听到了吗？什么声音。”
戳了半天都不动，眼见要挨揍了，折霜才化成少年模样跳了出来，委屈道：“是你说再说话就把我变成废铁的。”
“那是一回事吗？”楚逸没空同他掰扯，道：“仔细听，是什么声音。”
折霜老实了。
他闭上眼睛，仔细感受四周传来的微弱声音，不确定道：“是……溪流声？”
楚逸：“嗯。分得清是哪个方向吗？”
折霜胸有成竹道：“当然！仙君你且坐着，等我的好消息！”
一个时辰后。
楚逸戳了戳小折霜的头，道：“……分出来了吗？”
此刻的折霜已从胸中那根竹子已经蔫儿的亲妈都不认了。他垂头丧气地立在那，道：“分出来了……又好像没分出来。”
楚逸：“感觉哪都有吧。”
折霜：“嗯……”
…… 就知道那狗沧世没安好心。
说的轻巧，‘经过一条小溪’，却没说是哪条小溪，四面八方都是小溪，道路错综复杂，到底要往哪走？
“行了。”楚逸拍了拍折霜的脑袋以示安慰，叫他变作灵剑收回鞘中。
万物皆有灵，但总在有些方面有各自的特长。比如剑灵对声音就比较敏感，所以他才放折霜出来听，确认溪流声的确来自四面八方。
但这段时间，他也没闲着。
就算四周都有溪流声，却总也有不同之处。
如东面的溪流声弱些，北边的溪流听着厚重些，南面的杂音多些，西边的声音柔些。
既有不同，就定有不同的原因。
楚逸大步迈向了南方。
每走过大约二十步，身后原本的路就会‘咔咔’沿两端闭合，形成严丝合缝的石墙，堵住了回去的路。这也意味着，一旦选错，就回不了头。
折霜没忍住探出头来：“仙君，你确认选对了吗？”
楚逸：“有八成把握。”
“东面溪声太弱，意味着屏障少，不是关押的好地方；西边的柔，是因为小溪流的缓慢，说明地势极缓，类比平原，它和山峰、高原之类的屏障相比，过于易攻，也不是关人的最佳选择；
北边的厚重，声音也急，像是关人之地，但和南边相比，它的声音过于清透，丝毫不加遮掩，对比而言，南边杂音众多，更像是藏事之地。”
折霜剑在鞘中晃了晃以示赞同，但还是有些担心：“可只要不是十成把握，就有失败的可能呀。”
“我不是神。”楚逸敲了敲剑柄，道：“不可能每次都成功。而且。”
楚逸顿了顿，道：“就算我失败了，还有师尊和慕恒。三个八成加在一处，总会有一个人成功的。”
听着溪流声，走过一众岔路。岔路口地形千奇百怪，有的甚至因光线地势等多种原因，看不出是岔路。溪流声越来越大，感觉就是此处了。
楚逸停下，向四周看去。
果不其然，岔路不远处的小道上，折出了不甚明显的水光印。
折霜眼尖：“是溪流溅过的痕迹！”
就是这里了。
楚逸默念几句诀法，走到岔路前，看着底下的深渊，顿了一瞬，而后纵身跃下。
风声鹤鹤，在耳边泣鸣，盖过了流水的潺潺声，也盖过了一些别的声音。好在在空中的时间不长，耳侧的胀鸣感很快消失。
是小溪！
溪流湍急、厚重，随着地势起伏，竟还在下侧形成了一道高达数十丈的瀑布，汹涌地吞噬着下方地面。
楚逸见状，心中默念诀法，以手为剑，自指尖而出引出魔气两道，向瀑布的中心而去。魔气咆哮着，冲向主人为其指明的方向，随着后面的魔气不断补上去，没过多久，就如利剑般撕裂了凶猛的瀑布。
随着魔气倾动，那瀑布真如布般被从两侧卷起，刚好露出里面的样貌。
在瀑布卷起的瞬间，楚逸失声：“师姐！”
空旷的地面上，赫然有几个被捆住扔在那里的人，首当其冲便是商陆那张极具冲击力的脸。
楚逸施法踏入瀑布内，抬手几下解了商陆的桎梏，焦急地喊她：“师姐，师姐！”
商陆双眸紧闭，呼吸微弱，怎么喊也没有回应。
可她刚刚明明还在外面，才进来一会儿而已，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了？
天杀的沧世！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动静。
“楚、楚……”
……但很显然，已经被楚逸呼唤师姐的声音盖住了。
于是那阵动静停了一会。
直到楚逸终于发现商陆不是快死了，而是呛水了，于是施法帮她咳出喉口的积水看她悠悠转醒后，才终于注意到了身后那阵不寻常的动静。
“楚幺儿！！！”
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声传来，紧接着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张极其熟悉却又好久不见的脸。
步离行靠自己挣脱了束口的封禁，暴跳如雷地骂道：“楚幺儿，你但凡往后看一看呢？！”
“这里除了师姐，还有你几个可怜的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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