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一角处。
树影斑驳,灵气化生婆娑纱光,绞绕山形四处,恍若仙境。
下一秒,厚重的剑影扑面而来!
咣当——
一人挥刃挡下这道猛烈砰然的攻击,声音中带了惊惧:“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问话者不是别人,正是沧世那两个分身之一,尤枳。
面对他的问话,那人并不作答,只是再一剑斩下!
剑法凌厉,带着浓墨的邪魔之气,冲天破地的气劲如山般盖下,一阵追着一阵,骇然冲入剑梢之中。
“你疯了!”尤枳渐渐抵抗不住,失声吼道:“这种打法,你自己也会没命的!”
慕恒终于答话了。
他极轻蔑地看了眼手下败将,道:“你还不配让本座没命。”
话语间,随着一声极凄厉的嘶喊声过后,尤枳在瞬间化作飞灰,飘向空中。
慕恒收剑,继续向前走。没走几步,又碰到了熟人。
“你也找死吗。”慕恒淡淡道。
“……”
长胡须没做半分犹豫,即刻退后了。
虽然死了还能被沧世化出来,但去死的过程还是挺痛苦的,还是不必再上了。
而且无论如何,这姓慕的小子是拼死也打不过沧世的。随他去吧。
林森深处,花鸟攒簇之中,皎皎升起一轮圆月似的银光。沧世坐于其中,双眸紧闭,掌心合一,眉间隐隐闪着一道弯月印记。
——那是神印。
汹涌的魔气旋然袭来,顺着震人心颤的嗡鸣声,只是那么一下,就将神印外的屏障斩成粉碎!
“追踪印。”沧世缓缓睁开眼,一手绕指打圈,重新布下屏障,眉眼竟透出几分欣赏:“何时下的?”
两剑斩下,慕恒腕间震出一抹血线。魔头不甚在乎地甩了甩,笑里透出少年的轻狂:“你设局将师尊与我分开时,我下在师尊身上的。”
“追踪咒用且仅能用一次,只要没使用过,就绝不会消失。楚逾白不在了,它自然就会附在身边唯一的活人身上,也就是我——”沧世笑道:“有几分本事。”
谈话间,那屏障已几道被浓烈如火的魔气冲开,又几次被沧世在刹那之间重新补上。玄铁剑上的光影渐渐流出赤光,那是魔尊倒映在剑身的眸子。
魔气至浓烈时,比夜色还深厚的黑气周遭会裹上吞噬一切的真火,像滚滚燃裂的岩浆。那是魔焰。燃尽生命,为为取一人性命。
不死,便不止。
凭你修至近神又如何,蝼蚁剖去性命,也要你神魂俱灭!
“魔主不必这般拼命。”沧世安然坐于其间,右手一挥召出剑来。
那把剑似淬过山间的泉水,天边的清月,若是平日里见到,无人能形容它的漂亮。
但在争斗中,也无人能意识到这份漂亮。
因为这份漂亮,带了凛冽的杀意。
灵剑一出,刺骨冷冽的寒意随之而来。顷刻之间,霜冻万里,寒溢九州,只用一瞬,便将张牙舞爪的魔焰猝然封于冰雪之中。
好厉害的寒气。
也好生熟悉。
熊熊燃烧的魔焰停了下来,在空中化作一只苍然猛虎,死死盯着那把极其熟悉的剑。
剑已生灵,非是死物,但在引出霜寒之气后,却并无剑灵的气息。它悬在空中,忠实地守卫着主人,玉似的剑身透出莹润的光,恍得叫人思起“冰肌玉骨”几个字。
“很漂亮,对吧。”沧世招招手,灵剑旋即飞回他掌心。面对眸间几乎淬出血来的魔尊,他只淡淡道:
“他没死,就在这剑中。”
剑身铮铮作响,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沧世道:“但你要真使了蛮力,我可就不保证他还能活着出来了。”
“你以为本座会信你的鬼话——”
沧世打断了他:“你信。”
“你也不敢不信。”
魔焰兽停在空中,收起了爪牙,仍暴怒地盯着面前安然无事的男人。
“你是个聪明人,定然明白剑中若无逾白的灵魄,是断然不会有这般寒气的。”
空中,慕恒负手而立。
半晌,他手腕翻转,收回了魔焰兽,语气带了几分沙哑:“怎样能放过他。”
“魔主错了。”沧世拍拍手,“你为他做了太多,我替他谢过你。但今后,不需要了。”
“伏回生是我此生挚友,死是我最忠诚的剑灵。魔主还请回吧。”
慕恒死死盯着他,嘴角露出一抹嘲讽夹杂着无奈的笑:“你早知道他是伏回。”
“哦?”沧世露出探究的目光:“魔主竟也知情吗。”
"……"
斜风卷过残云,玄云之上,魔尊眉心化出烈红,点作血滴状。顷刻之间,血滴处竟猝然张开,吞吐出万丈魔焰!
“你忘了,我们的命格早在万年前互换。”
魔焰的攻势太狠太急,沧世一时没能躲开,被烧了个正着,握着剑的手禁不住松动了片刻。也就在这片刻,魔焰瞅准机会泫然出击,如长舌席卷般勾上了伏回剑,送入慕恒手中!
沧世先是怔住,而后笑了:“小聪明。”
“伏回是我的本命剑。你抢走又能如何?只要我一声令下,他自能回到我身边。”
半空中,魔尊眉头的烈红渐渐化去。他歪了歪头,语气忽然间轻快了许多:“那你试试咯。”
沧世眉头一凛。
相伴多年,他自然发现了异常。
“你……”无论沧世怎么下达指令,那把曾经任他摆弄的神剑就在慕恒手中岿然不动,像是完全同他断了联系。
魔尊脸上竟浮现出调皮的笑,再不恋战,只抬手放出一道足够抵挡一阵的火焰,便飞身跃入高空。
“魔头……不,你不是魔头!”沧世眸中赤色顿起,咬着牙扑灭了身上的魔焰。等四周遮挡视线的魔焰都被扑干净后,那两人也早就消失了
不过几个来回,沧世就看穿了来龙去脉。
大约是命格互换的原因,他二人在冥冥中建立起了旁人都不知情的联系。方才之所以召唤不回神剑,是因为剑中之人,和剑外之人互换了灵魄。
简而言之,在接触到灵剑的瞬间,楚逾白的灵魄附在了魔头身上,魔头则跳入了剑中。
“好,好。”
自从成为所谓的沧神君后,他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不过没关系了。
一把灵剑而已,虽能助力,但也改变不了大局。
拂去身上的黑灰后,沧世打了个响指。
“都准备好了吗。”
“回神君,一切就绪。”
既然如此,就提前迎接盛大的欢迎仪式吧。
——
千隐峰附近上空。
慕恒……哦不,现在是楚逸在空中极速飞着,低头对捧在怀中的剑道:“我找到魔族了,被他锁在相反空间里,失去了记忆,怎么喊都不搭理我。”
剑身震了震,传音给他:“我想明白了,他大约不会伤害魔族。”
楚逸:“嗯。”
沧世此人,对南朝有着极深的怨念,一心要救魔众于火海之中。那他对魔族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伤害,就只能是保护,甚至是出手相助了。
既然如此,他想要伤害的一定另有其人。
寻回本命剑,搅乱苑中局。他这些年扮演仙苑主,势力早就根深蒂固,千隐峰从来不与仙苑交好,很早就被视作异类,此前多次警告过其他势力,但没人信他们的话。
现在看来,这些仙族很大可能是被他开刀的首选。
顶着慕恒的脸说话,楚逸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于是飘了灵魄出来,道:“已经离得很远了,你快回去吧。”
慕恒传音回来,隔着剑把,声闷闷的:“你灵魄不稳,再多待些时候。”
命格互换,冥冥之中自有奇事。在楚逸被封入剑中记起一切的时候,慕恒也想起了身为神子时的一切。
得知一切后,慕恒来不及伤春悲秋,而是很快想到了解决之法——
既有此种微妙的联系,他二人之间定能做到旁人做不了的事,那是亘古未有的牵绊,是破局的关键。
于是乎,他先去沧世处探明楚逾白究竟有救否。在得知楚逸确被封在那剑中之后,利用两人间的牵绊心念一动,竟真在刹那间互换了。
当然,前提是先把藏着楚逾白的剑抢到手了。
媒介、牵绊、恰到好处的时机,缺一不可。
“以后不准这样做,太危险了。”楚逸絮絮叨叨:“万一你成剑灵了怎么办?万一他一呼唤,你真控制不住地回去了怎么办?你神智会消失,你会成为一把真正的刀,一把杀人凶器——”
“那我就能眼睁睁看着你成为这样吗?”
慕恒的灵魄从剑身中飘了出来,打断了他的话。
他眉眼处藏着锋利的血色,又像是藏着万般委屈,发了狠盯着楚逸。
“我?”楚逸先是一愣,然后很没心没肺地笑了:“我都已经是过了,再当一次也没什么所谓。”
“可是我有所谓。”慕恒声音拔高了几个度。他死死盯着楚逸,眉目间透着魔头的狠厉,一字一句道:“楚逾白,我有所谓。”
仅仅是两句简单的话而已,不知怎得,他声音却在颤。
魔头的身体是灵魄状态,这把剑暂时束缚不了他。但两人命格毕竟交换过,和楚逸一样,呆得时间越长,他必然会越神志不清,需得早些出来。
楚逸被他盯得莫名有些心虚。
但当想到另一件事时,刚刚低下的胸膛很快就抬起来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楚逸越想越恼火,“来那之前,你根本不知道我还活着。自打知道了我们之间那点联系,我敢说你想的根本就是自毁!你打算再互换一次命格,对吧!”
慕恒没说话,算是默认。
“好,好,好好好。”楚逸被气笑了:“我堂堂仙界七尺男儿,自己的命自己抗,谁要你的命格?!我警告你,再敢妄动命格,我就在你动之前灰飞——”
“没错,我是这么想的。”
话音未落,楚逸飘在外面的灵魄倏忽间感到了极强的压迫感。
慕恒竟是在瞬间飞回了自己的身体,而后欺身而上,一双墨深的眸子望着他,步步紧逼。
魔尊重归,玄雾弥漫。
本是一片冷寂的荒凉氛围,不知怎得,楚逸竟从其中品出了半点无可奈何,半点焦动燥热,和半点不言而喻。
“你——”
尽管自己还是灵魄状态,气势上低了魔头一大截,楚逸还是毫无惧色地昂头看他,看他从最初的气势汹汹一点一点泄气,最后一句“你”字卡在喉咙中不上不下。
他还是退缩了。
“你什么你?”
楚逸昂着头看他,眉眼间竟也多了几分凶戾,语气也恶狠狠的:“让开,说不来我说。”
“不……”慕恒下意识想拒绝。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求你……就算猜到了也当不知道,别让我……”
别让我无法自处,别让我再也没法光明正大地待在你身边,别让我永永远远失去你。
楚逸无视了他的拒绝:“听好了,大魔头。”
魔头不想听,竟捂住了耳朵,像个耍赖的三岁幼童,逃避着即将来临的拒绝。
然而,熟悉的气息很快覆了上来。像阳春三月未化的雪,带着冰霜和暖雾的味道,轻轻拨开他逃避的手,在他耳边轻声道:
“我喜欢你,不是对兄长的喜欢,不是对挚友的喜欢,不是师尊对徒弟的喜欢。哦,当然也不是对奶糖的喜欢,更不是因为我想起了前世的种种。”
楚逸一口气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排除了。灵魄虚隐在空中,每个字都咬得很重。
“我就是喜欢你这个人,从头到脚,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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