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恒并没有跟着楚逸回去。
他谎称有要事办,在半路混去了魔界,带着连兆一起。
“注意安全。”楚逸只叮嘱了一句。
慕恒本想掉头就走,临了了还是挪回来问了一句:“师尊不问我去哪吗?”
楚逸奇怪道:“为什么要问?”
他自己每天出去玩的时候最怕被兄长问了,如今为人师尊,当然要给徒弟自由。
慕恒:“…”
行吧。
楚逸望着小徒儿走远的背影,总觉得他好像有点不开心。
嗯,一定是因为没给他买糖吃。
楚逸信誓旦旦。
慕恒带着连兆走了,朝颜也被家里人紧急叫了回去。一时之间,回千隐峰的路上只剩楚逸一个人了。
孤单,寂寞,而且冷。
身边一没有人在,楚逸越发放肆。反正也没人管,干脆去做点以前不敢做的事好了。
…
魔气弥漫的山峰上,道道红门大开,琉璃红樽迎在门口,华贵逼人。
那是魔尊才有的待遇。
才踏入魔门之境,慕恒就感觉身上恢复了很多。
即便是化成原来的模样,修为也足够制服修真界大多数人了。
他挥手化了张面具带上,才缓缓化为原身模样。
“尊上,我们为什么要管那宣丛?”半路被扔下去的连兆颠颠跑回来了:“原本也是她求着我们要修习魔功的,您把利害都跟她讲了一遍,她还是要学,怎么能关咱们的事呢?”
慕恒淡淡道:“本座没说过关魔界的事。”
连兆奇了:“既然不关咱们的事,为什么要请她来魔界?您一个魔头,还大发善心了不成。”
慕恒:“…闭嘴。”
连兆乖乖闭嘴了。
但连兆说的确实没错。
他是魔尊又不是佛祖,别人的生死关他什么事。要不是看在宣丛诚心求学又根骨很好的份上,他才懒得管这闲事。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宣丛学了魔功是去对付楚逾白的。
如果楚逾白真因为他死了…
慕恒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在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完全全放下了对楚逾白的杀心。
——他不想要楚逾白死了。
慕恒在这边想心事,连兆还在那没心没肺道:“尊上,我们什么时候攻入千隐峰,生擒楚逾白,杀绝仙门?”
连兆摩拳擦掌,脸上现出兴奋的光,大约是肖想已久了。
他甚至捧了本书来。
“尊上您看。这本书是专门研究逾白仙尊的,其间种种方法,您都可以在擒住他之后拿来套用……”
那书都怼慕恒脸上了。
慕恒刚想甩开,余光却瞟见了其中一张图。
图上画的正是楚逾白。
画师功地很好,把楚逾白那副清冷的样子描摹的栩栩如生,仿若就在眼前。
可偏偏那双动辄能取人性命的手,被束缚锁上厚重的铁链,牢牢拷在床角。配合着那双不肯屈服的眸子和身上的暧昧痕迹,真是……
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慕恒:“……”
魔尊的眼神陡然变了:“谁画的?”
连兆没察觉到危险,还在那沾沾自喜:“属下上次从仙苑顺走的。原本以为魔界做这些册子是最刺激的,没想到那仙苑竟然也有这种画册,看着真叫人血脉偾张……”
说着说着,连兆忽然感觉周遭的气息渐渐凝固了。
他终于察觉到不对,抬头一看,只见魔尊的眼睛渐渐冒出猩红,黑气缭绕,霎那间遍布整座魔堂。
魔尊平静的面容近在眼前,眼如蛇蝎,对他笑了笑。
“下次想死的时候不必迂回。”
“只消告诉本座一声,把你扔进万魔窟就是了。”
连兆:“…”
连兆连滚带爬地跑了。
“让你走了吗?”慕恒面无表情:“滚回来。”
连兆抱着必死之心滚了回来。
“我真的杀过人吗?”慕恒问道。
连兆猝不及防:“啊?”
“您这叫什么话。”连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脸诧异:“您可是天下最大的魔头,怎么可能没杀过人?”
慕恒:“…屠城的那种。”
连兆想了想,片刻后道:“好像是有那么一次。”
“您从不杀凡人的,那一次不知道怎么了,像是在街上看到了仇人,又像是在找什么人,把那座小城屠了个干净。您一直没说原因,我们也不敢问。”
慕恒一口气泄了半道。
片刻后,道:“下去吧。”
“查查楚逾白前徒弟是怎么死的。”
——
离千隐峰不远的集市。
楚逸左手拿着糖油串串,右手抱着秘制汤料,行走在街市上,浑身暖和。
人间烟火气,有道是清欢。
一个人来逛集市,也挺有意思的嘛。
阿兄总说这些吃食不卫生,平日里约束他得紧,半点不叫他碰,他都快馋死了。
现在终于…
“逾白,你在做什么?”楚逾白刚想大快朵颐,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下意识回头一看,手中的吃食就都被夺走了。
楚逸:“…”
救命,为什么楚逾白的兄长也不让吃!
难道天下兄长都一个样吗?
楚叙白没收了他的东西后,不忘把自己手里那袋递过来:“吃这个。”
他声音温和,但谈吐间有种让人难以拒绝的气势,楚逸只好乖乖接过去了。
可能这就是来自兄长的血脉威慑吧。
在接过东西的一瞬间,楚逸惊喜地喊了出来:“蘅木阁的糕点!”
楚叙白笑笑,并不计较:“你愿意这么叫,我以后就在袋子上写上这三个字。”
楚逸惊喜道:“真的吗?”
楚叙白看着他笑:“嗯。”
那神态,那眼神,简直和阿兄一模一样。
楚逸忽然觉得安心。
或许是阿兄知道他在这里没有亲人,特地派了一个神仙来护着他吧。
…
楚叙白并没有在这里待太久。
他带着楚逸去茶馆里坐了一会,又叮嘱他少吃点外面的东西,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一个人本来不觉得多孤单,但有人陪伴过后又走了,就会忽然觉得有些无聊。
还是回峰算了。
楚逸偷摸摸吃了串小吃后,抹抹嘴打算开溜了。
“逾白仙尊!”
楚逸:“…”
天天叫天天叫,心脏都要被你们吓出毛病了。
一个穿着火红外袍的少年蹭了过来,惊喜地像是见了亲爹:“仙尊,好久不见!”
少年衣服火红,动作也风火。他屁股后分明没有尾巴,却感觉已经摇起来,连望向楚逸的眼睛都开始冒星星了。
自打和玄参第一次见面被“夸”了那一顿后,楚逸对所有夸他的人都保持谨慎。
“你是谁?”
楚逸指指自己脑子,理直气壮:“修炼有误,这里出了点问题,不记得你。”
对不起了楚逾白,主要是说脑子有问题容易吓走人。
没想到少年看起来更兴奋了。他直接一个生扑盖了过去:“脑子不好?太好了,我就喜欢这种脑子不好还漂亮的美人!”
楚逸:“…”
修真界杀人不犯法吧一定不犯法吧!
在少年扑过来的一瞬间,楚逸面无表情地挥动灵力扇飞了他。
这下总该死心了吧。
下一秒,少年顶着张破相脸再度冲了过来:“漂亮没脑子还能打,简直是顶配!”
楚逸:“…”
…
一刻钟后。
“尉迟舟是千隐峰的外门弟子,你…把他打死了?”通信符上,步离行那张大脸显得尤为震惊。
楚逸面无表情地踢了踢地上被捆成一团的人:“目前还没,但不能说没有这个想法。”
步离行:“…”
步离行正色:“虽然他确实不正常,但毕竟是九星岛少岛主,打死了我可赔不起。”
这些下轮到楚逸震惊了:“九星岛少岛主,来千隐峰做外门弟子?”
“…”步离行语气顿时变差了:“你以为我想?还不都是你造的孽!”
楚逸:“…”
在步离行态度不甚好的解释下,楚逸终于搞清楚了事情缘由。
楚逾白深居简出,不常在外行走。有一次不小心被前来拜访的尉迟舟看到,自此一发不可收拾,非要拜入千隐峰。
他从小被宠坏了,在岛主面前撒泼打滚,谁也管不住,只好由着他去。
楚逾白不愿收他做弟子,他就一直赖在千隐峰做外门弟子,幻想着有一天楚逾白大发慈悲把他放进去。
楚逸:“…”
以楚逾白的性子,没把他打死都算慈悲了。
“前些日子岛主派人把他绑回去了,也不知道是怎么跑出来的。”步离行看了眼团成球的尉迟舟,也没急着叫楚逸放他出来,因为…
“九尾狐有九条命,且给他个教训好了。”
楚逸:“你早说嘛……嗯?九尾狐?!”
望着被绑得死死却依旧扭成一团麻花的人,楚逸总算是明白他为什么看起来狐里狐气的了。但是……
楚逸突然就不生气了。
他把头探到尉迟舟眼前,棱角分明的脸看起来正气十足:“变回去。”
尉迟舟:“啊?”
楚逸一字一句道:“我说,变回原型。”
步离行:“……”
他好像知道楚逾白想干什么了。
尉迟舟虽然不知道楚逸的意思,但一直不爱搭理自己的仙君好不容易开口提要求了,他哪有不应之理?
下一秒,一只长了九条毛绒绒尾巴的火红小狐狸出现在空地,眼睛圆溜溜的转了转,最后软乎乎地盯着楚逸看,尾巴一翘一翘地冲他摇。
楚逸:“……”
啊啊啊啊啊受不了了!
怎么这么可爱啊啊啊!
步离行:“……”
步离行默默提醒:“这是九星岛岛主的儿子。”
一把抱住小狐狸的楚逸只顾蒙头摸,头也不带回的:“岛主的儿子又如何?岛主我也摸得!”
步离行:“……”
岛主听到了必要跟你拼命。
火红的小狐狸毛□□亮,眼神勾人,依偎在楚逸怀里时不时抬头蹭蹭,还伸出爪子去握他的手。楚逸照单全收,心软的一塌糊涂。
这小崽子,人形的时候那么讨厌,怎么变回原型那么惹人爱呢。
小狐狸得寸进尺,见楚逸越来越拿他当回事,眯上眼睛伸出了舌头,眼看就要舔上去了。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闪过,豁得击中了狐狸舌头!
尉迟舟疼得呲牙咧嘴,下意识就想往楚逸怀里钻,不想又被那股相同的力量生拉硬拽了出去。他一时不敢再放肆,哆哆嗦嗦看了过。
空地上,那人带着凛冽风势,刹那间便踏至面前。
冷如罗刹,煞气冲天,即便是冠玉般的脸庞也不能抵去丝毫杀意。他不需要做什么,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能让人胆战心惊了。
那人冷冷道:“哪里来的狐狸精?”
——
慕恒远不能料到会撞到这一幕。
他才回魔界待了一日而已,修为没能全部恢复,想到楚逾白可能会担心,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只重新在脸庞上加了禁制,甚至没来得及变回少年模样。想着到了千隐峰脚下再换也不迟,却看到了眼前这景象。
这九尾修行已千年,绝不是简单的狐狸,而是能伤人性命的精怪。
楚逾白真够多情的。
一个奶糖不够,还生了这么多事端。
慕恒冷冷地想。
“溯旻?怎么是你!”楚逸见有人伤了小狐狸,正当动怒时,却看到了久违的老熟人:“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还好,他第一时间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慕恒脸色稍缓,但仍没什么好气:“不好。”
楚逸关切道:“哪里不好?”
慕恒冷冷:“认识了个不知好歹的人。口口声声说我是他此生唯一,却到处沾花惹草。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楚逸欲言又止:“溯兄你……”
楚逸憋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话:“这是有心上人了?”
溯旻这人,不说话时冷得就像天上常年不下凡间的神、山顶终年不化的雪。
这样把世间拒之于门外的人,也会动凡心吗?
“算是。”慕恒顿了下,添了一句:“也不算是。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做?”
楚逸想了下,道:“摆事实讲道理,问清他到底怎么回事。”
他想的倒简单。
慕恒看了眼蜷缩在角落不敢乱动的狐狸,心情更不好了。
他总不能在变成奶糖的时候口吐人言,问楚逾白到底喜欢哪一只吧?
不远处奄奄一息的尉迟舟:“……”
喂,有没有人管管我啊!
尉迟舟趴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除去最开始输入灵力给他疗伤外,楚逸竟半分也没再管过他。
可楚仙君分明刚刚还视他如宝的。
如此巨大的落差,叫他怎么接受?
不,不是楚仙君的错,都怪这个叫溯旻的人。
对,都怪他。
怪他!
九条如火的尾巴砰然炸开,条条相接,连成一道圆弧,在空中形成巨大的火红光圈,噼啪作响,像是能吞并一切的黑洞。
慕恒正在和楚逸僵持之际,忽然感觉身体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拉扯住了。
他抬头一看,天上那道红洞如血盆大口,正虎视眈眈地向这边看来。不出意外的话,那股奇怪的力量正是来自此处。
慕恒眼若寒霜。
他才回魔界补充过魔气,正是力盛之时,怎会被这么一个小狐狸拴住了?
手中魔气渐涨,眼看就要突出手心,现于世间之时,被慕恒强行捏了回去。
算了,狐狸造的幻境不一定能置他于死地,楚逾白要是看出了他的真实身份,才是一定会杀了他。
九尾狐眼如烈火,灼灼生辉,怪异地笑了起来。
它诡异的眼神魅惑生姿,口吐红光,像是在下什么命令,轻柔道:“去吧。”
去吧。
话刚出口,那道力量骤然收紧。慕恒猛得被拽了进去,瞬间消失在眼前。
“溯旻!”
楚逸一个没拉住,就被那股力量夺了友人去。他立刻瞬移到洞前,紧张地扒在那看。
不好。
红洞在缩小。
危急时刻,他回头看了狐狸一眼,遂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在他进入的那一刻,红洞消失了。
“仙君!”尉迟舟才化回人身就看到楚逸跳了进去,顿时喊得撕心裂肺。
在通信符那头看热闹的步离行被吓了一跳,喝道:
“怎么回事?你这不会是什么有去无回的幻境吧?”
尉迟舟眼中诡异的红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措:“不是……凭仙君的本事一定可以出来,幻境里的伤害也不会持续到现实,可在幻境中是真实存在的。机关那么多,仙君会很痛吧。”
步离行:“哦。”
那没事了,死不了就行。
——
四周一片沉寂。
天空边缘有隐隐的线,似灰似黑,将天地分作两截。蒙蒙的雾笼罩下来,伴随着呼啸的风,似乎要将世界撕裂。
楚逸才进来站稳,就看见了溯旻。
“这是尉迟家的幻影术,能把人困住一段时间。里面机关不少,师……”
慕恒险些说漏嘴,立马改口:“楚兄多加小心。”
九星岛的幻影术谲诡无比,据说其中机关因人而异,会以闯境者心中最害怕之物来挡路。无论是何等大能,入境后都需多加小心,因为只要尚未成神,就还会有害怕之物。
慕恒不禁有些好奇。
像楚逾白这样的人,能会有什么害怕的东西呢?
下一秒,他就得到了答案。
山坡上俯冲下无数只巨物,轰轰如流水般向他们冲来。分别是巨大无比的臭虫、蟑螂以及……毛毛虫。
慕恒:“……”
楚逸:“……”
楚逸肝胆俱裂:“跑啊!!!”
……
最后还是慕恒忍住恶心挡住了攻击。
这些巨虫其实攻击性并不强,只是长相实在瘆人,冲击性太。
击退第一波攻击后,慕恒带着楚逸躲到了山洞里。
山洞不大,勉强能容纳两个人,但毕竟隐蔽性强,还是挤一挤吧。
楚逸整个人像是傻了似得,坐在洞中靠着墙不断地抖。
“……”慕恒憋出几个字:“你怕虫子?”
“嗯。”楚逸稍稍回过魂来,才算抖得没那么厉害:“说来也是阿兄惯的,他总说虫子有毒,没等它们爬过来就打死了,所以我从小到大都习惯见了虫子就喊哥哥。”
慕恒忍俊不禁,脱口而出。
“我在。”
说完就后悔了。
这话说的,好像他和楚逾白是什么关系似得。
楚逸倒是把头点的很痛快。
大难临头还要什么面子,况且他这人一向要命不要脸。
外面的风声渐渐平息了。
两个大男人总正对着挤在狭小空间里也不算个事,于是两人决定出去探探情况。
风停了,云也淡了,灰蒙蒙的天渐渐恢复正常,平静的不像是在幻境里。
楚逸松了口气。
刚才臭虫出现的一瞬间,他差点就喊‘哥’了。
“咻——”
什么东西划过去了?
楚逸以为自己眼花了,抬头再一看,刚刚岿然不动的溯旻忽然变得脸色惨白。
“怎么了?”
慕恒咬紧牙关,闭上双眼,面部微微颤抖。
“我数一二三。”
楚逸:“嗯?”
慕恒:“一、二……跑啊!!!”
然后拽起楚逸就开始狂奔。
就在他们离开的瞬间,原地忽然窜起大片黑雾。雾中走出一队黑白无常,正面无表情地向他们俯冲而来,形容可怖,状比恶鬼。
楚逸:“……”
“溯兄你——”楚逸小心翼翼:“怕鬼啊?”
慕恒面无表情:“……嗯。”
楚逸点点头:“哦。”
然后行掌把慕恒送走,回身蓄发灵力,引致待爆。
砰——
轰了众无常们个结结实实。
慕恒紧绷的神经瞬间松下来了。
他瘫在地上杵了会儿,看着楚逸的后背,忽然觉得无比安心。
幸好连兆不在。
否则他一定会脱口而出:
“您一个魔头,竟然怕鬼?”
早该把他杀了。
慕恒面无表情地想。
“怎么样,没伤着吧?”击退众鬼后,楚逸走了过来,故作无事。
实则腿肚子都在抖啊啊啊!
他其实也有点怕鬼,但看在慕恒怕得更厉害的情况下,勇气似乎忽然大增了那么一把。
慕恒摇摇头。
黑白无常可没巨虫那么好对付。如果没有楚逸,仅凭此时的他自己,即使不害怕也没法对付,除非动用魔气。
他也在问自己。
一个魔头,为什么怕鬼?
魔尊不该有软肋的,所以魔界上下无人知晓这件事。
慕恒只问过一个即将老死的魔医。
魔医问东寻西都没查出问题,最后只能靠直觉。
“鬼是死去的生灵。或许您之前有极在乎的人亡而化鬼,您近乡情怯,便见不得鬼了。”
可笑。
他一个天生天养的魔头,能有什么在乎的人?
慕恒一直没当回事。
他……
忽然之间,方才被打散的灰雾卷土重来,咆哮着向楚逸的后背袭来。
——那是被打散重聚后,鬼气更强的黑白无常。
“小心!”
慕恒下意识凝气挥了过去。
直到再度打散灰雾之后,慕恒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在楚逾白面前,动用了魔气。
——
楚逸昏了过去。
溯旻身上缭绕的魔气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好像让他想到了一个人。
他看不清是谁,便开始做噩梦了。
少年身量尚纤,纯真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每天围着他转,嘴里还叫着什么。
“师尊!”
对,是在叫师尊。
少年心智极高,根骨奇佳,人又勤奋,是修行的好苗子。
直到有一天,他在深夜之中走向峰外,从此走向了不可挽回的深渊。
等再回来时,身上已经缭绕满了挥之不去的魔气。
人们都说,他是被魔尊蛊惑了。
楚逾白问了多次,都没有得到回答。
少年心智不再坚定,体内的魔气昼夜暴涨,眼见就要伤到旁人。
再然后,少年死了。
他安安静静躺在棺材里,魔纹遍布全身,已是不成人形。
有人说他是修炼魔气自爆而死,也有人说是楚逾白为了千隐峰名声亲手杀徒。
不管怎么样,都是因魔族而死。
据说楚逾白自那以后与魔族势不两立,立誓清剿魔界。
……
楚逸睁开眼睛。
眼前缭绕着相同的魔气,他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梦境还是现实。
“溯旻?”他尝试着叫了声。
慕恒没作声。
要不是怕楚逸一个人死在这,他绝不可能在拍出那一掌魔气后继续留在他身边。
楚逸燃起灵力将魔气驱散,在看到慕恒的一瞬间扑了上去:“太好了,你还活着。”
慕恒被问的一愣:“……?”
这叫什么话。
知道他是魔族的时候不想着怎么杀他,还庆幸于他活着?
楚逸险些瘪嘴哭了出来。
如果不是怕楚逾白杀出来砍了他这个败坏形象的小子的话。
方才在楚逾白的回忆里走了一遭,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满脑子都是那个素未谋面的少年。再想起昏厥前溯旻那一掌,更叫他心惊。
——那不就是被魔化的前兆吗?
和少年的魔化前的场景一模一样!
楚逸差点就以为溯旻也要死在他眼前了。
“你最近是不是也去过魔界?”楚逸担心得险些动手把人衣服给扒了,被拒绝后还趴那看个不停,誓要看出个所以然来。
少年在楚逾白面前死了,他可不能让自己和溯旻也重蹈这种覆辙。
慕恒捏紧衣角,闭眼道:“真的没事。”
“他……我前徒弟也是这么说的!”楚逸急赤白脸,不肯作罢,见人不从就想用蛮力。他腕子一转,指尖簌簌燃起灵火,抬手就想烧人衣服。
楚逾白徒弟入魔后,除不断冒出的魔气外,身上还有大量魔纹魔痕。
这种东西,只有脱了衣服才能看见!
慕恒没想到堂堂仙君竟要烧人衣服,躲闪不及,被楚逸横扑上来,抱了个结结实实。
“你——”大魔头从没和人这么亲密接触过,下意识伸手想推。
可身体撞入的那刻,一种陌生又熟悉的奇妙感悄然袭来。
那是和抱小仓鼠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仓鼠小巧,可爱,绒毛软嫩的叫人无法释手。
楚逾白他……
不小巧也不可爱,但好像也叫他无法释手。
反应过来的慕恒:“……”
我都在想些什么?
楚逸丝毫没有察觉,甚至还在继续引灵火烧衣。看慕恒忽然不挣扎了,他自以为找到了漏洞,以火引开一口,上手就撕!
呲啦——
裹紧的衣服瞬间崩裂,从胸口直直裂到了腰间。
衣物包裹下的身体线条流畅,瘦削却饱满,紧致而漂亮,是修仙人士中都难得的好身材。
…但确实没一点魔纹。
楚逸眼睛都看直了。
不仅看直,还上下打量。
慕恒被看得紧紧捏住衣角,面无表情道:“看够了吗?”
楚逸理直气壮:“没,还没看下面。”
慕恒:“…”
谁说魔族好色了?
像楚逾白这样的仙门人,魔族都看了都自愧不如。
楚逸苦口婆心:“我真的是为了你好…”
“再说我们两个大男人,你害羞什么?”
慕恒:“…”
慕恒撇过头去,不想理他。
楚逸一点没觉得哪里不对。
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在仙门中修炼级别越高,魔化后的危险就越大。
楚逾白前徒弟还是个孩子都那样了,那溯旻岂不是必死无疑?
不行不行,一定要查。
眼看楚逸的手就要伸过来了,魔头只好跟他讲起了道理:
“魔纹要长就会全身都长,要不长就一点都不长。”
楚逸:“哦?”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梦中情景,少年去世前好像确实浑身都是了。
楚逸信了半分。可是…
“可是你怎么这么清楚?”
“…”慕恒开始胡诌:“之前我也有朋友魔化过,所以知道一点。”
…
楚逸总算放过他了。
幻境也勉强做了次人。连过两关后,给了他们一丝喘息之机,没再继续发起攻击。
为了尽快熟悉环境,不至于在下次被攻击前无路可躲,楚逸提议到处转转。
九星岛富可敌国,建造的幻境也下了大功夫,处处都和实景一模一样,甚至有比实地更漂亮的建筑,比如眼前这间古堡。
高大的石柱立于殿上,撑起通天屋顶,凡装饰处均由灵石铺就,闪烁着耀眼光芒。
整座宫殿的占地看起来比一个门派都大,很像小时候玩过又没玩够的探险游戏。
“进去看看?”
楚逸征求慕恒的意见。
慕恒点点头。
两人并排走了进去。
古堡没安灯烛,全凭灵石的反射带来光亮。因此有灵石的地方就异常明亮,没有灵石的地方就只能借助其他地方的微弱光芒。
理论上讲,光芒越弱,期间藏匿的宝物就越不容易被发现。
——除了一样。
那就是本身就发亮的。
楚逸站定在一面亮得扎眼的镜子后,手里攥了枚白玉盘,低头摆弄着。
玉盘上有字,但上面好像有什么机关,他一时琢磨不透。
“这镜子还挺怪。人站在前面,影像却只能从后面看到。”他小声嘀咕了句。
慕恒见状,也走上前来。
他身形一晃,先是站在镜子前面,然后便迈向镜子后楚逸的方向。
就在慕恒镜前晃动的那一瞬间,楚逸解开白玉盘的禁制,看清了上面的文字。
他似有所感,抬头望向镜面。
然后僵在了原地。
刹那间,楚逸浑身血液冷的像是凝固了一样。
他颤颤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手中握着的白玉盘上,写得正是这面镜子的用途。
“照出面具下,灵魂本身的模样。”
而他从镜中看到的不是别人,正是数日前与之殊死搏斗的——
魔界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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