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倒春寒带来的狂风将体感温度迅速下降二十度。
热，流光在地上砸出的坑离她说远不远，截断的信号灯倒栽进坑里，发出噼里啪啦被火烧的声响。
天边划过的流光不清楚有没有砸中行驶中的车或人，惊慌的车辆横冲直撞地在路上漂移。
祝穗礼看见斜对角有车撞上了街边店铺，剩下半个车屁股露在墙外。
车里面有小孩吗？
压下来的黑云干扰了她的视线。
记忆深处上班路上的幻觉和如今的现实交织，她站的角度不同，无法分清过去和现在哪个才是真实的。
“喵～”祝红伸出爪子，让她往天上看。
藏在它腹部下面的富贵用小黄脑袋顶出一个圆润的弧度，豆豆眼忠实地记录下眼前的一切。
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穿过空气中漂浮的对话框，祝穗礼看见黑云之上有座雪山，皑皑白雪往下翻滚，形成奔腾不息的白浪，左侧一条黑线横亘其中，将左半边山的白浪划成上下两半。
“你看，海市蜃楼！”向室内跑去的人在喊。
雨天……会有海市蜃楼吗？
“雨天哪来的海市蜃楼？”回答的人说出了祝穗礼的心声。
没等凑热闹的人划开光屏拍照，越垒越多的黑云遮住一切，绚烂的流光划过，擦过临街店铺的店门，砸毁人行道，火舌燎起门前的招牌，在澎湃的大雨下浓烟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尖叫声四起，不知名的东西从天上掉下来，全然是随机挑选倒霉蛋，躲都不知道朝哪躲。
“发财，我们离马路边远点，不用担心发财弟弟，突然消失在‘天选者’身上是正常现象。”富贵在耳机里说，“风大，路边有高空坠物可能性增大，我们进屋里最好。”
在建筑物里可能会被掉下来的流光砸中，可能会被附带的火焰波及，但露天遇到的不明物体更不可控，富贵相信她们三种生物加起来的运气没那么烂。
祝红蓬松的毛发遭水打湿，绺结的毛发点缀着打下来的樱花瓣粘附在祝穗礼的手上，她想找个能带宠物进去顺便卖毛巾毯子的店里，马路对面的宠物医院是最好的选择，但现在过马路无异于找死。
一群人无头苍蝇似的撞过她的身侧，有往里跑，有往外跑的，祝穗礼抱紧祝红，握住它的的爪垫，防止它不耐烦划伤人。
她听见祝红不耐烦地呼噜声，想着是不是要把它的嘴筒子一块捏住安全点，晃神中一只手将她的胳膊肘猛地往里拉。
祝红龇牙，却是朝外，祝穗礼刚刚站的位置大风刮过一张巨幅海报，卷起一地樱花。
“你没事吧。”
从没听过的声音带着焦急，怀里的祝红露在外面的尖牙奇异地收了回去。
祝穗礼抬头，入眼是一片樱花瓣黏在来人的下颌线处，模糊了清晰的线条。
多年前匆匆一瞥的记忆闪现。
随燕归松手。
“谢谢。”她后退一步，狂风加持，店铺门口突出的屋檐根本起不了挡雨的作用。
祝穗礼抹开头发，反手想推门进去避雨，她瞧见店员头上名字打码的介绍框，没等她看清楚内容，一道流光落进后面的居住区里，耳边轰鸣，眼前是一片白，她有那么一瞬间完全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
“发财发财发财。”
意识回笼，富贵压在她锁骨边，尖润的小鸡嘴仰天叽叽喳喳吵得很。
建筑崩塌，随燕归将她护在身下，祝穗礼看见流光接连划破黑云，天空恢复属于白昼的亮度，地面震动由远及近传来，接着火光燃起，大雨没能扑灭。
小黄鸡没完没了地“发财”叫，伴随着震动的建筑材料落下。
随燕归肌肉绷紧。
他没找错人。
“咳咳咳。”雨水倒灌进鼻腔，祝穗礼推开他，不可抑制地咳嗽起来，“别喊了。”
富贵变成落汤鸡，立即收声，扒在她身上担忧地看她。
她们几个运气还行，流光集中降落的位置不是在头顶，建筑群阻挡了第一波冲击力，没受什么伤。
祝红的白毛在地上蹭了一层泥，变成个泥团团，它站起来，抖抖毛，泥点子甩到祝穗礼脸上，转瞬被倾盆大雨冲落。
“赶紧走。”店里的店员看见墙壁出现裂缝，拉住另一个朝外跑， “拿什么东西，命重要！”
天边的流光似是落完了，慌不择路的店员一脚踩进水坑，冲进雨幕。
室内室外，说不清哪个更不安全点。
异世界异象带来的连锁反应刚刚开始。
“跟我来。”随燕归扣住她的手腕往外走。
“等等等等。”富贵急成了结巴，跳上祝红的背，拎住它的毛赶上祝穗礼的步伐。
街上乱成了一锅粥，没人在意一只会说话的落汤鸡。
随燕归的车停得不远，闪烁的双闪灯在雨幕中指引方向，他听见富贵焦急地跟在她们脚后喊，拉着祝穗礼到车边上，打开车门问道：“你有其他地方去吗？”
抬头雨水会溅进眼睛里，祝穗礼大幅度摇摇头作为回答，没功夫去看他的表情，捞起祝红带富贵裹挟风雨进车。
富贵：“？？？”
富贵：“！！！”
小黄鸡变成震惊脸表情包。
它家发财脑子进水啦，不能看人家长得好就随便进陌生人的车吧。
祝红趴在车后座，装作很忙地舔毛。
随燕归启动车子，“我调整下位置，路边可能会有车撞上来。”
雨刮器刮下一层又一层的水浪，暴雨天其实不适合呆车里，但轨迹难测的流光砸下来，哪里都不适合呆。
“阿嚏。”祝穗礼挤了一把滴水的发丝：“谢谢。”
富贵警觉地看向他，偷摸在她的耳机里说道：“发财，你要小心这个人，他是异管局没来的那个实习生，还是发财弟弟导师的孙子，早上没来接你，现在突然出现，说不定憋着什么坏主意呢。”
祝穗礼潦草地点点头，它说的这些她早知道了。
随燕归明显对这块地方很熟悉，拐个弯把车开上小区大门口边上，跟马路边和建筑物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车停下，继续开双闪，开到最大的暖气在与祝穗礼四肢的寒意作对抗，她冷到打了一个寒颤。
“后座椅背里有纸巾，你擦一下。”随燕归翻看副驾驶一堆纸袋，凭借记忆挑中一件墨绿色的风衣递往后座，“冷先穿这个。”
祝穗礼一时没反应过来，穿过纸袋看他。
随燕归保持递纸袋的动作，后知后觉感到尴尬，今天在马路边见到她的那一刻起，拉过她、保护她、让她进车、递衣服，他所有的动作包括说的话、做的事，全是下意识反应。
在他撤回的前一秒，祝穗礼拉过袋子，“谢谢。”
她今天一直在道谢。
袋子里的衣服挂着的吊牌还没摘。
她用纸巾草草擦干，裹上莫名得来的新衣服。
理论上，他们不应该认识对方。
实际上，只有富贵被排除在外，不在状态。
祝穗礼取下手环用纸巾擦干，“我们加个联系方式，等雨停我买件新的衣服还给你。”
无论她记不记得四年前的一场异梦，她都不该认得成年样子的随燕归。
在他开诚布公挑明之前，当陌生人认识是她唯一的选择。
随燕归没想到建立联系如此容易，“好。”
他在那个特殊的异世界里徘徊了四年，一朝找到当初谜题的中心，反倒情怯。
消息验证里，她的昵称是发财果。
祝穗礼顺手备注上他的姓名，看得见她光屏的富贵瞅了她一眼。
“我叫随燕归。”时隔四年，他终于说出了初见时该说的话。
消息框里，他的姓名发过来。
祝穗礼有一瞬间想跟他说，她叫祝发财。
为数不多的理智及时勒回了她，他虽以未毕业为由推辞接待她的工作，可他们迟早会见面，说个假得不能再假的假名没意思。
“祝穗礼，祝福的祝，麦穗的穗，礼貌的礼。”
祝穗礼一字一句地讲，他的表情瞧不出对这个名字有多少惊讶或者其他情感波动。
看来他大概率没注意过祝穰满的姐姐叫什么名字。
暖风吹动祝红耳朵边的聪明毛，随燕归：“我以前也养过一只狐狸，可惜它跑掉了。”
跑掉了好啊。
没有这只大白狐狸困住祝穗礼的双手，导致她行动不便，他调转车头、拉人、加联系方式的一连串行动不一定有这么顺利。
祝红舔毛舔得更起劲了，眼珠子乱飘，摆明心虚。
“我这只算它跑来选中的我。”祝穗礼答。
她这话模棱两可，不算说假话，日后跟其他人说起，能解释成宠物店里一堆宠物狐狸里，祝红主动跑过来跟她走。
“你看一下消息。”富贵警觉插话，提前学习母鸡护崽模式：“气象紧急预报，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
小黄鸡眼神警惕，和曾经的圆柱体形态机器人重合在一起。
两者体型差很多，带给他的感觉却一模一样。
“最新上市的陪伴机器人吗？”随燕归问：“智能化程度很鲜活。”
陪伴和保育属于功能有交叉的不同类型机器人，保育机器人的功能更全面一点，富贵又比这个世界市面上所有的机器人更智能一点。
“嗯。”祝穗礼不欲多答，手环里梁鸿声发了一串消息，通话紧随其后打过来。
“我没事。”她率先说道。
“我们预计五分钟后到你那里。”梁鸿声接道：“你保障好自己的安全，通话别挂。”
祝穗礼和随燕归的视线似在内后视镜中交汇，他听到祝穗礼说：“我没什么危险，你们不要急。”
富贵：“我把位置和车牌号都发给你了，记得查看哦。”
它跟梁鸿声说，说给随燕归听。
四年前后，它把他当贼防架势依然没变。
等待间隙，随燕归的手环开始不正常地震动，他按掉，手环停了一下后继续震动，按掉，接着震动。
外面一辆车朝他们面对面开来，强穿透力的灯光正对他们的车，祝穗礼眯起眼，“不是我朋友的车。”
梁鸿声他们不会这么干。
“对面异管局的人真没素质。”富贵通过她没摘下来的耳机说道：“他们认出了随燕归的车，人手不够，想拿他当壮劳力征用。
祝穗礼没控制好表情，露出惊讶的神色。
随燕归的手环持续震动，他接到的通话看起来难以直接挂断。
他犹豫过后，在手环震动的第四下接起。
与此同时，祝穗礼听见余洄在梁鸿声旁边说道：“姐姐，为什么我们找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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