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素是在北境最大的地下奴隶场里,找到的贺景窈。
那时力竭昏倒的贺景窈,是被一旁路过的人捡了去。
可是对方不是什么好人,见她还有口气,又模样不错,就卖给了牙婆,送往了北境的边城当奴隶。
那是一个与姑苏相反方向,截然不同的城镇。
奴隶场中,造物者最瞩目的生灵,只是上位者任人摆布的玩物。
在这里,没有能力保护的美丽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而被运到这里贺景窈,因为那张姣好的脸蛋而被看中,成为了奴隶主最钟意的奴隶。却又因为被运来的路上从没有被好好治疗过,伤上加伤,根本无力反击。
所以等到离素找到贺景窈时,她几乎都不敢认。
贺景窈浑身上下伤痕累累,血肉模糊,除了面容完好,其余几乎看不出一块完整的皮肉。
不仅如此,许是觉得她有些功夫,所以为了防止她反击,不仅寸寸敲碎了她所有的筋骨,还将她的手腕脚踝都用锁链穿透,绑在了十字架上。
曾经恣意昂扬,轻易不肯低头半分的少楼主,在离素见到时,正被以极其屈辱的姿态按压着,锁链哗啦作响,头颅低垂,后颈处露出了一个被烙铁烙出来的深深的‘奴’字。
她就那样跪匐在那里,毫无生息,生死不知。
但幸好离素发现还有极其微弱的脉搏,将人带回了药王谷,和师傅用尽办法,才勉强将她全身的骨头接好,勉强将人救了回来。
可就算身体的伤被一点点救回,但醒来的贺景窈却死寂的厉害,眼神空洞,虽然仍在呼吸,却又没了半分活着的气息。
没有人知道贺景窈这一路到底经历多少,她是怎样从曲清欢手里活下来的,曲清欢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而九死一生逃出来的贺景窈是怎样反杀的曲清欢?又是如何被人卖到北境,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奴隶场呆了多久?
这些离素都不敢问,就像她现在都不敢提及贺景窈颈后的疤痕。
那时阿姝发现她颈后烙印的‘奴’印记,就疯狂嘶喊着她不是自己的妹妹,还差点杀了她。
那时的离素刚打掉阿姝手中的金簪,想开口解释时,却突然止住了话头。
因为贺景窈不顾自身的伤势和他人阻拦,挡在阿姝面前,鲜血浸透了她的白衣,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她犹如被人撕扯后,残破的纸鸢,红着眼眶,跪坐在地上,无声哀求。
离素彻底哑了声音,再也无法说出半分话来。
还是周怀瑾最后下了决定,他知道贺景窈不想让自己的姐姐知晓自己身上烙印的来源,更不想让贺英姝知道她所遭遇的一切。
而他也存了自己一分私心,不愿此时状态崩溃的贺英姝知晓这一切,加重病情,所以他决定对阿姝隐瞒这件事。
在他们好不容易安抚住阿姝时,踏出殿门的贺景窈却是十分平静的抽出了一旁的匕首。
她甚至都没去管胸口被金簪捅出来的伤口,就用匕首极其狠戾般的削下了后颈处的皮肉,在沾满血的匕首掉落时,她神情都是平静。
离素阻拦不及,只来得及接住昏死过去的贺景窈,自那以后,阿姝仍旧在找她的妹妹,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她身边多了个沉默寡言的女官。
而她后颈处留下的拳头大的疤痕,也默契的成为了所有人闭口不提的禁忌。
斯南突然开口:“关于主子在点苍门里的那些事,你没有告诉尺霜。”
离素低下头,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桌上的药材残渣,轻叹道:
“尺霜毕竟不是当年的参与者,那些事没必要全都对尺霜说。”
“她也不会愿意自己那段过往被身边人知道。”
毕竟无论是贺景窈还是李予微,最讨厌的,就是怜悯。
曾经的少楼主拥有的只会是恣意与艳羡,如今的摄政王宁可让别人对她惧怕与忌惮。
所以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她都不需要别人的可怜。
也最不愿意被人可怜。
哪怕她这一路走来,真的很可怜。
也不会承认半分。
所以离素才不希望曲清欢还活着,曲清欢活着,打击最大的一定是李予微。
她真的太苦了……
斯南叹出一口气,没再多说什么,只道:“主子有事唤我,我先走了。”
他匆匆离开后,药阁又重新恢复了死寂。
而斯南也不是骗离素,李予微的确叫她过去,
待斯南赶到时,李予微正站在窗前,怔怔向外看去。
京城的天气就是这般无常,明明已经到了早春时节,天空还能飘落细细密密的小雪。
李予微就这样看着窗外的雪出了神,在雪花被风吹进来时,还伸手去接那飘进的雪花。
“主子,天寒,莫要再站在窗前了。”
在斯南的声音响起时,李予微这才收回了手。
“京城的二月总是这般寒凉,未央宫里的那片杏花,怕是要死在这场雪里了。”
斯南感叹:“终归不是京城开杏花的时节,若是在姑苏,应该能开的更好。”
李予微道:“你是从姑苏回来的,那里的杏花可开了?可是比往年晚?”
斯南轻声道:“离开姑苏城时,城内许多花树都起了花苞,想来如今也开花了罢,并不比往年晚。”
李予微沉默几瞬,开口道:“既然如此,他为何不再等等,偏要在杏花还没开时就离开了姑苏。”
虽然李予微并未明说,但斯南知道她说的是谁。
与尺霜一直留在京都,守在主子身边不同,他则一直都是在外面收集消息,执行任务的。
但斯南最大的任务却是守着一个人,也正因为那人来到了京城,所以斯南才终于能回到了王府。
所以才有李予微这么一问。
“可能是执念未解,所以纵然是龙潭虎穴,也要来闯一闯,一定要得出一个答案吧。”
听到斯南这个答案,李予微再次陷入了沉默,不过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突然转身,看向斯南:
“他恢复记忆了?”
斯南声音平稳:“并未。”
“当年是主子您亲手为他下的镜水月,镜水月目前无解,主子应该放心才是。”
李予微带了一丝苦涩:“你也说了是目前无解,这个世界总会有万一。”
“但既然没有恢复记忆,他又何来的执念?”
“京城不是好地方,他到底为何,偏偏来此?”
这个答案是斯南无法给出的,而李予微在说话时看向天边出神,斯南随之看去,夜空上黑漆漆一片,连星星都被遮掩了彻底。
斯南突然道:“目前人已经被安排在了城东的一处院落里,改日主子可要去看看。”
李予微收回目光,垂了垂眼眸。
“不必改日了,就现在,备车吧。”
——
城东小院里
一个墨衣少年正在捣鼓着面前的柴堆,却因为下了小雪,导致木柴都有些湿了,怎么都生不起来火,反而弄出了阵阵的浓烟。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白衣男子闲适的倚在躺椅上,天上飘着小雪,他却装模作样的摇起了折扇。
不仅不上手帮忙,还隔着老远指指点点道:
“你这样不行,都说了要先用内力烘干木柴。”
“就你这样我什么时候才能吃上这顿烤肉,我怕是今晚都要饿死在这里了。”
“对了,你那兔子肉清理过了吗?要提前腌制一段时间更入味。”
少年白了男子一眼:“光吃不做的人没资格说话,你这么厉害你来啊。”
白衣男子一下子就起了劲头,此刻摇扇子的手也停了:“你这小兔崽子怎么跟你师傅说话的,明明是你笨手笨脚,还赖上我了,我来就我来,让你看看为什么我是师傅,你是徒弟!”
说着白衣男子还真的起了身,啪的一声收起了折扇别在腰上,接过了少年面前柴堆,在他的操作下还真的几下就生起了火。
然后男子就矜贵的抬起了下巴,转身得意洋洋的看向少年,可少年并没有给他想要的反应,反而整张脸都绷了起来,声音是难掩的愤怒。
“所以你早就能弄好,却在一旁一直指导,看我瞎折腾半天,还弄了一脸的灰。”
白衣男子有一瞬间的心虚,在转身看到了少年一身的狼狈,脸上更是花不溜秋,使他因愤怒瞪圆的眼睛也莫名搞笑了下来,嘴角又忍不住泛起了笑意。
不过他压住了,若是他此时笑出了声,眼前的人怕是炸毛的更厉害。
男子使劲抿平了嘴角,一本正经道:“为师这是训练你生存的能力,若是在外头一个人遇到了这种突发状况,你不会生火,不是就饿肚子了嘛。”
墨衣少年半点不信他的邪,又送了他一个大白眼:
“得了吧,你就是懒。”
被说中的白衣男子轻咳一声掩饰,面上仍旧是一本正经:“胡说什么,为师都说了这是训练你的能力。”
“既然你如此怀疑为师,为师就给你露一手,去把盐和胡椒拿来,今晚为师就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少年怀疑的看向男子,但还是开口道:“咱们来这院子时,翻箱倒柜才找出来一点盐,哪有什么胡椒。”
男子立马开口:“那不行,没有胡椒的烤兔子是没有灵魂的,要真没有胡椒,其他香料也成。”
“我记得咱们进城时,门口有几株草好像是我要的香料,你去给我拿来吧,”
少年顿时抓狂:“那在城西,咱们现在在城东好吗!而且你进门时怎么不采,那时候咱们饿的厉害,看到地皮都想啃两口,你碰到能吃的,你居然放过了!”
白衣男子有轻咳了两声:“咳……咱们毕竟是进了京都,还是要注意我们大侠的形象的,怎能像以往一样当众拔草啃,”
“你不是也没注意到嘛,而且那时候以为一进京城就能吃顿好的,谁还啃那破草。”
“诶呀反正你快去,你回来正好开饭,速去速回哦!”
少年逆不过他,在他一顿输出后还是决定去城西采他要的香料。
临走前狐疑的看向他:“你不会给我偷吃光了吧。”
男子笑容满面:“怎么会呢,都说了你回来才会开饭的。”
“你什么时候说我回来开饭了,就算说了也有总是说的比唱的好听。”少年小声嘟囔,却还是出了门,他身轻如燕,没一会就没了身影。
在少年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后,白衣男子收起了方才嬉皮笑脸的笑容,一瞬间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带着淡淡的威压,声音都夹杂着几分不容置疑。
“贵客远道而来,却只是为了做那梁上君子吗?”
“若是再不肯现身,在下就要请贵客现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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