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赵明扬的心理素质够硬,此刻才能够临危不惧、处事不惊,异常镇定地从兜里摸出一颗糖果,放到唐云其的面前,试图化干戈为玉帛道:“我看你好像没睡好,想问你吃不吃咖啡糖,可以提提神。”
唐云其没动,鹰一样的目光直盯着赵明扬,“没人警告过你不要随便碰我?”
赵明扬满脸虔诚:“我不随便,我很认真的。”
唐云其微微皱眉。
他怀疑赵明扬是故意的,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人的脸长得太具有欺骗性,那双兔子似的大眼睛水灵灵的,干净又清澈,愣是找不着半点伪装的痕迹。
唐云其看了一会儿,便在英语老师转身之前松开赵明扬,算是信了他的邪,放了他一马。
赵明扬松了口气,抬手摸了摸脖子,还有点儿余痛,但这并不影响他献殷勤,趴在桌上轻轻点了点咖啡糖,继续问道:“吃糖吗?”
唐云其随手将那颗糖拨开,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两人的手指极快地触碰了一下又分开,仅余丝丝缕缕的温热。
赵明扬不死心,追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吃咖啡糖?那橘子糖呢?苹果?梨子?”
唐云其垂眸,暖阳洒在他长长的睫毛上,留下了一小片阴影。他薄唇微张,声音低沉而又磁性,淡淡道:“闭嘴。滚。”
赵明扬:“好的。”
被赵明扬这么一折腾,唐云其也忘了让他去申请换座位的事儿。
老师前脚刚走,他后脚就站了起来,把书包往窗外一扔,单脚踩在窗台上,一副要往下跳的架势。
李文熙震惊了,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唐云其因为一时气不过,冲动跳楼以致身亡,然后第二天上了新闻头条的恐怖场景,连忙劝道:“其哥,不至于不至于……这个真的不至于……”
唐云其被他抱住了大腿,动弹不得,有些无语,“你在瞎想些什么?”
李文熙眨巴着大眼睛,“你……不是想轻生吗?”
唐云其看了眼二楼的高度,轻蔑道:“就这?”
他就是用花式跳水的方式都能安全落地。
李文熙懵了,“那不然你这是要……?”
唐云其掰开他的手,一字一句道:“回、去、补、觉!”
然后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李文熙:“……”
对不起,是我戏多了。
他们班在二楼,窗户正对着操场,地上还铺了一层厚厚的人工草坪。
唐云其逃课逃得多了,熟能生巧,落地后毫发无损,随便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便弯腰捡起书包,大步流星地溜了。
这会儿正是课间休息时间,操场上遍地都是学生,没有人注意到唐云其越过操场站在围墙边上,借助花坛的高度,跳起、翻越、落地,一气呵成。
围墙外的小摊贩被吓了一跳,看到他这张熟悉的脸,又乐呵呵地做了份包饼油条递过来,打趣道:“其哥,又逃课呢?再这样下去,不怕毕不了业啊?”
唐云其付了钱,狠咬一口包饼油条,裹着葱香和辣酱的香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将浓烈的睡意驱散了不少。
他匆匆嚼上几口就咽进了肚子里,说:“毕不了业不是正好,还能多光顾你几年。”
小摊贩摆摆手,笑道:“哥哥不用你光顾,好好学习才是正道啊。”
唐云其抬眸看了他一眼,“是不是正道,你说了不算。”
小摊贩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今天心情不佳,讪讪地笑了笑,没再自找没趣。
在八中这片区域,自然是唐云其说了算。
就连他们在这附近摆摊,都要考虑唐云其的心情。不然这一天到晚,来闹事儿的人就跟蜂拥似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且次次都伪装得跟意外似的。
小摊贩本来就是非法占道经营,吃了亏也找不到地儿去讨公道,就只能放聪明一点儿,识时务为俊杰了。
幸运的是唐云其的脾气并不难伺候,只要他们没有霸占主道,轻易不会来找他们麻烦。
唐云其吃了半根包饼油条,饱了,就把剩下半根喂给了路边的流浪狗,塑料袋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双手插兜漫步消食儿。
等他步履缓慢地走到车站,迎面刚好驶来一辆8路公交车,于是脚步没停直接上去了。
这个时间点,大人们该上班的上班,小孩们该上学的上学,能在路上游荡的不是老人就是无业游民,数量极少,所以车上的空位还有很多。
唐云其避开老弱病残孕专座,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摸出耳机戴上,选了一个歌单点击播放,便靠着窗户继续会周公了。
这一睡,就睡了几个小时。
直到司机叫醒他,他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窗外的车站牌,才知道已经到终点站了。
唐云其收起耳机,最后一个下了车。
映入眼眸的是熟悉的景色:人烟稀少的大道、破碎坑洼的路面、狭长逼仄的小巷……
这地儿叫花香村,然而放眼望去别说是花了,就连一棵草也见不着,典型的名不副其实,是阳城鲜为人知的“穷乡僻壤”,也是唐云其唯一的家。
他穿过零星几家还挂着春联残标的住户,磕磕绊绊地走进小巷深处,最后停留在一间生锈掉漆的大红铁门前,蹲下来,搬开地上的几块碎石,直到一把缺了角的钥匙露出了头。
唐云其用钥匙打开门,正要进去,一个不明物体摇摇晃晃地掉了下来。他伸手一把抓住,是一张残缺不全的A4纸。再一看内容,特别眼熟,正是他在前几个月写的房屋出租广告,只不过已经被风吹雨淋得字迹模糊、纸张泛黄了。
唐云其随手把广告卡在大红铁门的门把手里,进家,穿过庭院,径直走向右边的小屋。
房门明显年代久远有待修缮,被他推开时还发出了“吱呀”一声。
唐云其无视它摇摇欲坠的可怜模样,把书包往床上一扔,拿了条浴巾去隔间洗澡。
老旧的水龙头“哗哗哗”地喷着水,噪音极大,几乎隔绝了屋外的声音。
唐云其洗完澡,扑到床上打开风扇,对着脸吹了个爽快,才有心情开始思考其他事情。
他大概推算了一下,这时候第四节课应该已经开始了,邓先锋十有**要发现他旷课的事情了,得提早关机才行。
他便溜下床,从裤子里摸出手机,正要关机,看到上面一连串儿的未接电话,都是在他洗澡期间打来的,保守估计得有二十几个。
但是来电人全是同一个,名字叫“刘晓丽”。
唐云其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手机就响了起来,来电人还是刘晓丽。
他没动,盯着屏幕上跳跃的名字看了十多秒,直到发梢的水珠“啪嗒”掉落在地绽放出水花,才慢慢地按下了接通键。
电话刚接通,就听刘晓丽劈头盖脸地责问道:“怎么现在才接电话?你刚才死哪儿去了?”
唐云其没回答,只道:“有话直说。”
刘晓丽怒道:“老娘跟你说话你就这个态度?小兔崽子,你是不是翅膀硬了——”
唐云其直接挂断了电话。
没两秒,刘晓丽又打了过来,唐云其又挂断,再打来,再挂断……如此往复了十多次,唐云其才按下了接通键。
他把之前换下来的衣物扔进滚筒洗衣机里,问对方道:“冷静点了吗?”
刘晓丽喘着粗气,似乎还在平复心情。
不然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跟妈妈说话永远那么温柔又乖巧,他家的孩子却冷漠得像在对待一个非法入侵的陌生人?
她调整好心态,尽量和气道:“我听你们班主任说,你今天旷课——”
唐云其打断她:“有话直说。”
刘晓丽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只得认栽道:“今天你任叔叔过生日,下午记得回家一趟。”
唐云其说:“不。”
他总是有这个能耐,仅仅一个字就把刘晓丽的火气勾了起来。
刘晓丽气道:“花香村那破地儿到底有什么好的?要钱没有、要人没有,你就这么舍不得?”
唐云其拍了拍因为接触不良开始罢工的风扇,说:“是。”
刘晓丽被噎得不轻,“好、好……那你告诉我,新家又有什么不好的?它宽敞、漂亮,还离你学校近,你要什么满足不了你?”
唐云其认命地放弃了拯救风扇,仰躺在床上,看着脱落了一小片墙灰的天花板,没有回答。
刘晓丽吼他:“说啊!新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跟我们作对?!”
一句“我们”,无形之中站了队,戳中了少年最隐秘的脆弱深处。
“可能我念旧,接受不了新东西。”唐云其的喉结滚动,“……包括新家、新爸爸和新弟弟。”
电话那头的刘晓丽静默了两秒,再开口时,语气难得的软了下来,“其其,你现在已经高二了,这样死守着过去真的有意义吗?你也是时候该懂点事儿了……”
唐云其说:“省省吧。”
然后挂断电话、顺手关机,拉上窗帘倒头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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