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还好，却非要把事情挑明。
周遭的气氛变得微妙又暧昧，像是一间热气弥漫的蒸拿房，直将慕绾的脸颊烘的红彤彤的。
慕绾却还要嘴硬，“我才没有！”
沈岁桉单手撑着桌沿，星星点点的笑意在眼里荡漾开来。他向着慕绾的方向微微偏头：“哦？”
“是这里太热了！”慕绾举起自己的两只手往自己的脸上扇风，眼神找不到定处的四处乱扫，却唯独避开了离她最近的沈岁桉。
真的是好拙劣的演技。
好在有那么一个人就是愿意配合，哪怕漏洞百出。
慕绾扇着扇着，从另一侧又来了一阵微风。顺着风来的方向，慕绾的视线寻找到了它的起点。
是沈岁桉。
他学着慕绾的样子，也用两只手上下扇动着，带动起来的清风吹到慕绾脸上，是令人舒适的凉意。
“确实有点热。”沈岁桉话里带着笑意。
说心里话，慕绾是很喜欢看沈岁桉笑的。
像春日里的风，带着花草的清新香气，眼睛弯弯的像夜空之中的月牙。不张扬，像平静的湖水微微荡漾开的涟漪。
最喜欢的是，在那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里，可以清晰看见的，慕绾她自己。
【眼神拉丝！！！】
【晚安你们两真的不是已经在谈了吗？】
【沈岁桉你不要笑得太宠了好吗？】
在沈岁桉的身后，是一面洁白的墙壁，店家为了装饰，挂上了一面镜子。
慕绾的视线顺畅的滑过沈岁桉，落到那面镜子上。
镜子里的人脸颊微红，眉眼带笑，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
慕绾这才发现原来她自己也是在笑着的，笑得和沈岁桉如出一辙，笑得放松又开怀。
慕绾感觉自己像是一个不小心踏进沼泽的人，正在一点一点的下沉，一点一点的沉溺在其中。
潜意识告诉她，她应该要自救，起码不能这么迅速的被那一片沼泽吞噬。
只可惜，陷进沼泽的人怎么挣扎都是徒劳，甚至还会加快下陷的速度。
慕绾的视线又重新回到沈岁桉身上。阳光好像格外眷顾他，他在的地方，总会有暖洋洋的光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他整个人沐浴在其中，浑身上下都在发着光。
给慕绾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这样想来，她所经历的这一切，其实本来就很不真实。
从前慕绾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想着反正自己在原来的时空里已经身死，可以再次获得新生，是很好的事情了。
所以哪怕这只是一场梦境，哪怕她只能在这里经历很短暂的光阴，慕绾也会觉得很知足。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如果这一切真的都只是虚幻，她该何去何从？
这个世界是虚幻的吗？这里发生的事情是虚幻的吗？她遇见的所有人都是虚幻的吗？
那沈岁桉呢？那个总是对着她笑得很好看的沈岁桉呢？
也是虚幻的吗？
在慕绾的一生中，好像留不住任何人。
留不住那个一开始和蔼可亲的父皇，也留不住很爱很爱她的母妃。后来母妃走后，周围的人形形色色，与慕绾而言，都是过客。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慕绾，她不希望沈岁桉只是一个过客。
慕绾也想自由的沐浴在阳光下，自己一个人也好，和那个人一起也罢。
总之，她好像不像以前那样觉得走就走了，反正人间无趣，万事乏味。
这个世界，看起来其实也还不错。
“沈岁桉。”
可除了下意识喊出他的名字，慕绾难过的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其他任何办法，假使这真的是虚幻。
“我在。”沈岁桉手上还沾着陶土，却还是在听到慕绾的声音后下意识地回应她。
仿佛在他们两个之间经历了无数次这样的情景。
所以每一次我喊出你的名字，你都会回应我的，对吗？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人，更需要得到一遍又一遍的肯定的答复，也更加需要看到那个人一步一步的坚定的走向她。
沈岁桉总是很快的就可以发现她的不对劲，他止住了手上的动作，转向慕绾，“怎么了？”
慕绾张了张口，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心底里想的哪一个问题，拎出来问都显得奇怪又突兀。
“你……”会一直在吗？
“你的名字很好听。”
沈岁桉微不可察的愣怔了一下，他盯着慕绾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似乎是想要透过她的眼睛，看进慕绾的心里。
慕绾率先败下阵来，逃也似的转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沈岁桉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阵，开口，“那你多喊几次。”
“嗯？”
“我说你再喊几次。”
“沈岁桉。”
“我在。”
“……沈岁桉。”
“我一直都在。”
慕绾的心随着这一声应答轻颤了一下。
他原来都明白，他竟然都明白。
……
两人做完手工出来，已经将近傍晚。
慕绾和沈岁桉在路边找了一家饮品店坐下，身后是一条宽阔又笔直的道路。
那条道路很长，长得看不见尽头，人走在上面往前一看，会觉得前方的路一直往前延伸，直至与天边相接。
天边的红霞像是要顺着道路直接滑落下来，铺满这个世间。
微风阵阵，送来花草的香气。
慕绾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所以，你为什么会选择这只小狗？”她举起那只象征着这个地点的陶瓷小狗向着沈岁桉晃了晃。
“你想听实话吗？”
“还有假话？”慕绾倒是被他这一句回复挑起了更多的兴趣。
“也不算假话，是更加官方的话。”
慕绾撑着下巴，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那你都说出来我听听。”
“官方的话就是，我觉得这只小狗很可爱，对它也很感兴趣。”
“确实很可爱啊。”慕绾把那只小狗举在自己眼前把玩，不过眼下还有她更感兴趣的东西没有听到。
“那你的真话呢？”慕绾问。
沈岁桉这下倒是不急着说了，就只是笑。
本来平淡的氛围被他这一笑给掀起了些许涟漪。
“真话就是，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我来了。”
慕绾也笑了起来，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你猜得还挺准。”
“哪里用猜啊？”沈岁桉脸上的笑意更加深了一些。
慕绾歪头表示疑问。
“木木。”
即使知道沈岁桉很大概率是在叫那只他们两前几天见过的那只小狗，慕绾还是措不及防的顿了顿。
“因为木木，所以我知道慕慕一定会来。”
沈岁桉发出了一声轻笑，“这样看来我还真是很幸运的一个人，提前押中了题。”
慕绾从前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对话。沈岁桉这人，总是这样直白又大胆。
但是慕绾偏偏想要掰回一局。
“已经有一只叫木木的小狗了，你怎么还叫我慕慕。”
“不一样的两个字。”
“可是听起来是一样的。”慕绾拒绝听沈岁桉的解释。
平常老是她哑口无言，现在沈岁桉也要说不出话来了吧。
慕绾有些幸灾乐祸，险些掩不住自己脸上的笑。她连忙端起桌上的饮料小口小口地喝，以此来掩饰自己的表情。
可沈岁桉下一刻的话差点让她被呛到。
“那该叫什么？慕绾有点生分。”沈岁桉似乎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该如何称呼她。
慕绾想说就叫大名就好了，可是沈岁桉不给她阻止的机会。
“小慕？一般。小绾？也不太好听啊……那就叫，绾绾吧。”
慕绾瞪大了眼睛。
偏生那人还不知足的一直在重复。
“绾绾。”沈岁桉低低的笑了笑，“真好听，绾绾。”
“喜欢吗？绾绾？”
慕绾慌里慌张的放下手中的杯子，收手的时候还差点把桌子上的另一杯水打翻。
“小心一点。”沈岁桉一面止不住的笑，一面帮忙稳住桌面上的物品。
肯定是天边的晚霞太红，以至于看它的人的脸上也被传染上了一样的红晕。
氛围很好，舒适又自在，所以即使没人说话，也不会产生任何尴尬。
慕绾深感自己得要缓上一缓，于是索性闭上眼，往身后的靠椅上一靠，将整个人都陷进那张椅子里。
静静的感受着时间的流逝。
或许是慕绾闭眼的时间太久，再次睁眼的时候，眼前有细碎的光亮在闪。
星星这么快就出来了？
慕绾揉了揉眼睛，视线清明起来，那星星竟是被托在沈岁桉手里的。
可天都还没暗下来，哪里来的星星？
再仔细一看，原来是沈岁桉手里的一串天蓝色的手串。
天蓝的、清透的、圆滚滚的珠子被串联在一起，一个挨着一个，像某些情感，热烈又满溢。
慕绾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这串手串可能是送给自己的，她直起身来，看向沈岁桉。
面对着沈岁桉的时候，慕绾有的时候总是不该说些什么。
不是没有话要讲，而是在很多个瞬间，有好多话想要将，以至于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喜欢吗？”沈岁桉问她。
“送给我的？”明明心里面都有了答案，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再三确认。
“嗯。喜欢吗？”沈岁桉耐心的回答，耐心的再次提问。
“喜欢。”
真真切切的得到了慕绾的回答，沈岁桉脸上露出了一个像馋嘴的小朋友吃到了糖果的满足的笑。
他将那串手串仔仔细细的帮慕绾系好，“第一次看见这个颜色，就觉得很适合你。”
“谢谢，这是你自己做的？”慕绾低头注视着沈岁桉在她手腕上的动作。
“嗯。”确保系的稳固了之后，沈岁桉动作轻柔的拨弄了一下那串在晚霞的照耀下闪着光的手串。
“总觉得要把看到的最好看的东西都给你，再多也不够。”
——————
“阿岁，你来。”慕绾神神秘秘的对着一旁的沈岁桉招手。
沈岁桉顺从的走到她身边，开口唤她：“公主。”
“你闭眼。”慕绾拉他一起在桌边坐下。
沈岁桉也不问为什么，慕绾让他闭眼他就闭眼。
“伸手。”慕绾又提出要求。
沈岁桉还是乖乖照做。
慕绾满意的笑眯了眼，飞快地从袖中掏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往沈岁桉的手上一套。
“睁眼！”慕绾下巴微抬，像是一个正在邀功的小孩。
沈岁桉早就感受到了手腕上的异样，他睁开眼睛，看见了一串火红色的珠串正环绕在自己的手腕上。
“好看吗？”慕绾倾斜着去看他的表情。
“好看，非常。”沈岁桉顿了顿，“可是……”
慕绾一看沈岁桉的表情，就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无非就是公主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配不上公主对我这么好，我拿什么来报答公主的这类话。
“我自己做的，很适合你，今天也不是什么很特别的日子，但是我就是想要送给你。”慕绾一口气说完这一长串的话，彻彻底底的堵上了沈岁桉还没说出口的话。
“……”
慕绾示意沈岁桉去看手腕上的珠串，“这叫红红火火。”
“这些好看的东西，在我们阿岁身上，当然是要多多益善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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