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这一夜又没睡好。
昨晚，对林溪谷的紧急新闻播报，昭阳怔了半天，才回了一个“哦”。
“你就这反应？！”林溪谷还在咆哮。
“不然呢，”昭阳的声音有点闷，“哭着去求他？”
幸好没真听了林溪谷的话，巴巴地去转发、回应，不然到头来转了一条“原微博已删除” 的玩意儿，怕不是要被嘲到自闭。
奋斗七年，战绩寥寥，别人随手一条微博就让他枯木逢春，随手一删，就让他如坠冰窟。
真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昭阳翻来覆去地做了一晚上的梦，梦见的全是简星。他梦见简星带着一大群粉丝骂他，然后全网都是diss自己的言论，一人一句把他踩得简直不配活在这世上，有些句子他在梦里甚至还能念出来。
醒来后，缓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这是梦。又不放心地上微博看了看，简星微博里昨晚那张合照确实没了，其他微博底下的评论一片风平浪静，全是给他吹彩虹屁的小粉丝。
没事，自己还是个小糊比，没人会注意到自己。
可一想到简星，又不免忐忑。昨天到底是什么意思？手抖？还是发出去就后悔了？觉得自己……配不上他的身价？
这些问题昭阳全部憋回了心里，决定不再去想。不管了。反正他打定主意，演戏之外，死活不去招惹简星了。
接下来几天，昭阳成功地坚守了自己的宗旨，镜头以外，绝不踏入以简星为圆心、半径为10米的范围内。
昭阳的戏份连续排满了半个月，之后就得换地方了。下一次归组的时间并不统一，昭阳作为戏份充足的头号反派，日程特别紧，剧组只给了他3天的休息时间。好在他家就在本市，今晚就可以直接回去。
简星也是今晚走，团队和剧组沟通过后，给他安排了一场个人粉丝探班活动。不然简星半个月没在剧组以外的地方露面，粉丝们快翻天了。
探班在下午5点开始。为了不路透，简星把戏服的外套脱了下来，只穿着轻薄的里衣，这样也凉快一些。
工作人员领着一队小粉丝进来，粉丝们见到简星的第一反应就是尖叫，但很快抑制了下来，工作人员提前跟她们讲过规矩，剧组不是简星的专场，得理智追星，别干扰到他人。
简星大清早拍戏拍到现在，且今天的戏情绪还挺激烈，当中有几句咆哮的台词，极难把控，NG了有十几次。简星穿着那身隆重的戏服不好上厕所，也就没敢多喝水。
戏没拍完前精神一直是绷着的，简星自己也没觉出有什么，这会儿放松下来，一开口和粉丝们打招呼，才发现声音都哑了。
本来就磁性的声音当即被哑出了一层性感，粉丝们差点当场晕过去，一边被迷得不要不要，一边嘤嘤嘤地心疼简星。
简星笑着跟大家解释自己没事，笑意如春风，将一身疲惫一扫而光，展现在粉丝们面前的依旧是一个完美爱豆。他按着程序，一一和粉丝握手，给粉丝签名，接受粉丝的礼物，回赠团队给粉丝准备好的小礼物，回答粉丝的问题，和粉丝合照……一切都进行得井井有条。
简星正应对着小迷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密集轰炸，眼角余光一扫，敏锐地抓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昭阳刚从大殿里出来。
昭阳拍完戏后留了下来，和邱导讨论转场后一些戏份的细节。这会儿，昭阳也已脱了外套，热得一张脸发红，低头翻着剧本，匆匆往前走。
走出几步，助理方华提醒他前面是台阶，昭阳这才抬起头来。就这一抬头，倏地碰上简星的目光。
将昭阳的目光勾过来的刹那，简星嘴角又漾起半分笑意，这种笑有时连他自己也没发觉。
他嘴唇一张，右手作势要扬起，正要跟昭阳打招呼，昭阳却抢在了他前头，往台阶下迈出了一半的步子立刻收回来，陡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宫殿的另一边绕去。
从那边也能前往化妆间，就是路途远了两倍而已。
简星手扬到一半，笑意僵住。
他这顿了一瞬的表情和动作实在有点明显，小赵低声叫他：“简哥……？”
简星收起情绪，恢复职业笑容，转向粉丝们，继续营业。
营业了近一个小时，终于送走了粉丝，回化妆间的路上，简星的脸一秒冷了下来。
小赵这会儿就算瞎了也感受得到简星心情不好，“简哥……你咋了？刚哪个粉丝说错话了？”
“不是。”简星说。
“那是……今天太累了？”
简星不回话了。小赵知道，自己也不该多说了。简星一般不随便对人发火，但他憋气的时候，那都是赤/裸裸写在脑门上的。
回到化妆间，正碰上昭阳从门里出来。他已经换回了常服，卸了妆，一张素颜的脸又恢复了清清爽爽白白嫩嫩，只是这张脸对着简星却挤不出一点笑意。
“……今天辛苦了，”昭阳礼貌地朝简星点了点头，“我先回去了。”
说着就要从简星身旁过去。
简星伸手，不轻不重却不容抗拒地拦住了他。
昭阳定住。
跟在昭阳身旁的方华也定住了。方华不用跟昭阳回家，只要把昭阳送上车就行。他本来是打算跟着车送昭阳到家门的，昭阳体谅他这些天也辛苦，让他不必跟一趟了，早点收工。
方华心里已经在掐算收工这事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一个……简星。
“前辈，我想跟你说几句话，”简星这话前半段自带冷气，说出口后自己也感觉到了，声音放柔了几分，补了一句，“可以么？”
小赵跟了简星这么久，对简星的喜怒哀乐了如指掌，方华也跟过不少剧组，给好些艺人打过下手，这两人在察言观色上都一道道儿的，同时秒懂了简星的意思，互相打个眼色，随便找了个理由前脚跟后脚离开了化妆室，把私人空间留给简星和昭阳。
昭阳看着方华拔diao无情的背影，懵了。这个时候强烈地意识到，不是自家人真就不是自家人。比起得罪昭阳，方华更不想得罪简星。
其他人一清场，简星就顺手拉上化妆室的门。
空气更显滞闷。
昭阳自觉如瓮中之鳖，只得默默退开一步，在对方的砧板上尽量与罪恶的源泉拉开距离。
简星把他这小动作看得明明白白，直截了当开口，“前辈现在很不想看到我么？”
昭阳一愣，这是事实没错，但你直接说出来就……于理不合了。
“没有，怎么会，你别多想。”昭阳笑容僵硬，祭出否认三连。
简星嘴角勾了勾，这回像是嗤笑，“我就看着你表演”的那种，“前辈敢说这几天没有躲着我？”
昭阳：“……没有。”
冷静。他是前辈，再糊也是前辈，长者风范不能崩，稳住就能赢。
“真没有？”
“没有。”
“那上次那件事……前辈也没有生我气？”简星又问。
“那件事”指的是什么，无需明说，两人都知道，也知道对方知道。
微博发了又删，是挺遛人的。可简星这话，昭阳没法回答。
他有什么理由生气？
“没有。”昭阳继续复读。
简星朝他凑近一点，“真的？”
“真的。”
“哦……好，”简星微笑，“那就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是我的错。”
昭阳：“……”
“我得向前辈赔罪。”
昭阳：“……？”
简星从桌面上拎起一个精致的礼盒，“前辈，送你的。”
礼盒包装得非常高级，一看就价格不菲，继承了简星本人的那股壕气。昭阳这回真吓着了，又退了一步，简星眼看着他婉拒的话就要冲到嘴边，又说：“今天粉丝探班，我给粉丝准备了礼物，多了几份，不贵重，只是吃的，没人吃就放坏了，前辈不会嫌弃吧？”
简星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最后“嫌弃”那两个字与礼盒一起怼到面前，生生截断了昭阳所有退路。
“粉丝探班”这话也很微妙。昭阳刚才当然看到简星的粉丝来探班了，也注意到了简星有跟他打招呼的意思，就是那样才被吓得掉头就走的。
上回简星删了微博，态度已经够明确了，就是不想跟他在公众视野扯上关系，今天他要是误入简星粉丝们的镜头，一个不小心又被不知情的吃瓜群众带起一波节奏，这怎么看都是他在用尽心机地蹭流量。
拉不下这个老脸。
昭阳硬着头皮接过礼盒，闷了半天，闷出了一句官方应答：“谢谢。”
这收礼收得，跟被拦路抢劫似的。
“那，我先走了。”昭阳刚要转身，自觉有点突兀，又道，“下次见。”
下次，就是他们重新归组的时候。
说完，抱着礼盒冲向门口，门一开，有多快跑多快。
大门晃了几下，重新合上。简星独自留在冷气嗖嗖的化妆室里，心情有点复杂。
被撩得很复杂。
想生气，又没法真生起来，弯来绕去大半天，结果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从小到大，家里宠着他，朋友惯着他，就连出道后，也是星光璀璨，呼风唤雨。总之，多是别人稀罕他，不喜欢他的人也有，但他一般不在乎，还真没怎么主动犯过贱，心甘情愿热脸去贴冷屁股。
凡事总有个例外。得天独厚如他也不例外。这种事本就没法讲道理。
难受不能自己憋着。简星毫不犹豫挖出远在万里的发小周燃，往他身上吐垃圾。
周燃很给面子，什么都不说，先是笑了一顿，隔空笑得简星脸都黄了。
周燃：Yoooooooooooo简大少爷居然也有被甩脸子的一天，世纪新闻，这个瓜够大家乐一年的
周燃：这回是什么样的款儿能让我们简大少爷这么念念不忘，还跟我哭唧唧诉苦来了？来来来上张图我鉴定一下
简星嘴角抽搐：滚你大爷的
想跟他这骗图，早了五百万年。
周燃乐了：哎哟还舍不得，国内的娱乐圈不就那些人，当我没见过呢，都是些网红脸，没劲
简星：呵
周燃：咋了？我说得不对？说了让你上图上真相，没真相你也给个名字啊，本大爷开过光的眼给你鉴定鉴定
简星：你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打主意打到我这边来了，要脸么你？
周燃：我远在万里，你这都感觉到了威胁？
周燃：我真是
周燃：万分荣幸
简星：你脸掉了，捡捡
周燃：不过我快回国了，到时候来探你班啊
周燃：你藏着掖着也没用，你那小破剧组能有多大，本大爷开过光的眼，一眼就能照出原型
简星：滚远点吧你
他脑子抽了，居然去跟周燃说这些事。
小赵一见昭阳被简星放生，很快就回来了。简星不想再在剧组逗留，妆也不卸了，反正小羊的妆出去也能见人，衣服一换，让小赵拿上东西就走人。
简星的贴身助理就小赵一个，小赵若是忙不过来，纪哥会再派几个人帮忙，团队的其他人，包括化妆师等在内一般都另有一辆车，不跟简星挤一块。
正往车子处走，简星远远留意到昭阳还在，身边还多了个人。
韩铭逸。
韩铭逸不知和昭阳说着些什么，看起来挺热情，昭阳脸上则仍是那副礼貌得很应付的表情。韩铭逸甚至还伸手搭上昭阳的肩膀，昭阳整个人绷得直挺挺地，好一会儿才不着痕迹地退开。
聊了一阵子，昭阳才终于和韩铭逸道别，转身上车。
怀里还抱着简星送的那个小礼盒，看得出动作还挺小心，怕压变形。
小赵看到简星冷不防地一笑，觉得诡异，“简哥，咋了？”
“没什么。”简星有时挺烦小赵这种敏锐的观察力。但大多时候，小赵确实知冷知热得让他很舒心。
小赵看着简星潇洒的背影，知道没什么大事，但就是疑惑。
简星是一炮而红的新晋顶流，入圈时间不长，却是一路刮风刮雨闯过来的，就是刚红起来那会儿被全网黑，小赵也没见简星一惊一乍过。
可今天的简星……情绪变幻莫测，忽高忽低，时冷时热，小赵想了又想，今儿于内于外都没发生什么大事啊？
昭阳回到家，没让林溪谷出来接，自己拎着行李上了楼。
按理说小别胜新婚，但比起昭阳本人，林溪谷更感兴趣的是昭阳拿着的那个小礼盒，“你给我带礼物了？哎呀这怎么好意思——”话才说到一半就动手过来抢了。
昭阳没反抗，任由他抢了过去，林溪谷拆开礼盒，一愣，“芝士蛋糕？还是向日葵款的？你终于有活粉了？”
昭阳刚放下行李袋，意外地看过来。
礼盒里是一小块精致的芝士蛋糕，蛋糕上刻着一朵可爱的向日葵。
向日葵是昭阳出道初期的粉丝专用名，当时还是公司给取的，寓意好，积极进取，阳光向上，粉丝们也很喜闻乐见。后来，昭阳屡经波折，退出男团，和公司解约，流量一落千丈，向日葵大量流失，早上八/九点钟的昭阳变成了不见天日的糊阳，坚守阵地的残余粉丝和新来的粉丝们给自己起了一个更贴切的外号：浆糊。
昭阳盯着蛋糕看了半天，忘了解释。
没法解释。
这是简星给他的粉丝们准备的礼物……怎么会有向日葵？
“……简星送的。”昭阳说。
“简星？！”林溪谷张大嘴，“卧槽你挺能啊！简星都给你送礼了？！还向日葵？疯狂暗示啊这是！”
“你别激动，”昭阳说，“他今天有粉丝探班，给粉丝准备的礼物多出来的而已。”
又补一句，“只是巧合吧。”
“巧合？”林溪谷呵呵一声，“我可是写剧本的，这个世上我最不信的就是巧合。不是编剧有意为之，就是某人有意为之。”
昭阳：“……”
林溪谷说得很有道理。
可是。
简星喜欢芝士蛋糕，这是星粉的必修知识点。
他不喜欢。
以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回馈粉丝，这很正常。
没送完的东西，顺手给同事送一份，这是再普通不过的顺水人情。
区区一朵向日葵……不值得胡思乱想。
可能有些事真的就是这么巧合。
最终林溪谷把这块蛋糕吃掉了大半，昭阳尝了一口。很甜，甜得在舌尖上浓郁地化开，久久不散。
浓郁得就像简星这个人，也是久久不散。
简星离开剧组，晚上立刻就得赶一班飞机，下了机顺利的话能到酒店睡上3个小时，明天又是从早到晚的通告。这都是纪哥迁就剧组的时间给他安排的，那么多活动，得在剧组转场空出来的这段日子里一样不落地做完。
而简星在剧组外的日常状态，就是上车睡觉，下车干活，人前光鲜亮丽，人后咸鱼一条。
现在简星就在朦朦胧胧地闭目养神。睡着睡着，又垂死病中惊坐起地睁开眼，拿出手机，打开微信，一路下滑到昭阳的对话框。
空无一物。
简星视奸过好几次昭阳的朋友圈，结果这人设置为三天可见，然后三天又三天，三天又三天，愣是一条朋友圈都没发过。
简星有合理的理由怀疑，昭阳这个是专门用来忽悠人的小号。这种事他自己就没少干。
不过，那天简星看得清楚，昭阳没有切换账号，手机屏幕上也只有一个微信。
可能纯粹就是不爱发朋友圈。
昭阳的对话框毫无动静，简星并不意外。本来还是有点小期待的，想听听昭阳对那朵向日葵的读后感。
芝士蛋糕确实是他的团队这次给探班的粉丝准备的回礼，正好由他代言的一个国际连锁烘焙品牌提供。考虑到星粉都是妙龄少女，统一做成草莓芝士蛋糕。但是，简星突然提出一个小要求，给他单独做一款向日葵的。
简星的解释很简单：自己想吃。
向日葵不见了，小赵就权当是简星吃掉了。
巴巴盼了不知多久的读后感没等到，有点没劲，简星正考虑着是主动问候一下前辈还是接着睡，刷着手机的小赵猛地平地一声吼：“《非我》剧组上热搜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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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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