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如墨的毛笔字仅出现一瞬，很快又消失不见。
宋骄眨眨眼，眼前已恢复常态。
萦绕身边的香味仍在，但已不似先前那样扰人，天道没有吭声，神通也没有反应，这个错觉看来是出自自个身上？
很好，这道奇诡能力除了莫名其妙的吞噬外，又多了道未解之谜。
罢了罢了债多不压身，宋骄心中默念这句俗语安慰自己，从桌子上支起恢复坐姿，朝向常讯摆摆手，道：“无事，只是有些饿得慌。”
这话也是实话，因为常讯显然是个玩占卜的修士，她也不敢撒太过明显的谎话，只能把真话挑挑拣拣着说。
常讯颔首：“那就好。”
男人将纸张收回储物袋中，站起身又一次朝宋骄伸出手：“您的审核已通过，宋骄道友，欢迎您来到淮西城。”
在常讯视角里，只见自己俯瞰着的这位女子眼眸微动，缓缓扬起一个不显真心的礼貌笑容，朝他为难笑道：“其实……我方才就有些疑惑，常署长这个做法难道是淮西城特有的礼仪吗？”
躲过了试探，她想隐藏身份。
这是常讯的首个反应，但很快他又打住，蹙眉反思。
就这样下判决太武断了，也许只是单纯擅于社交又反应快，在他乡遇故知后，一般的穿越者会想着隐藏身份吗？
若是这样，那也未免太谨慎了。
常讯浅笑了下：“非也，只是我个人的小习惯。”
“对了，”他状若自然地问道：“道友可知奇变偶不变？”
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
宋骄的笑容差点没绷住。
这问法算是明牌问法了，老实讲，她这头身怀穿越者暗杀名单的豺狼都可以借此深入羊群，但……宋骄只摆出疑惑地眼神回看过去。
就算暴露穿越者身份也不急一时，毕竟情报不足，她不想冒进。
常讯见状愣了下，又自然揭过话题：“没什么，只是我家乡的一种特产，看宋骄道友从不寻常的秘境而来，便心怀侥幸误以道友略知一二。”
“遗憾万分，若有幸得知必会告知常署长。”宋骄也配合客套着。
二人相视而笑，面上温和有礼，心下各自揣测。
交锋好似就这么化解了。
宋骄起身，被常讯领着就要出去会议室，说是要去别处办理正式的居住证，眼看就要出了房，窗外忽地响起一阵喧闹。
鞭炮似的炸响接连串起，有人敲着锣，有人锤起鼓，锣鼓喧天中夹着行人的高低欢呼，阳光普照的街面却缓缓被一片巨大阴影笼罩。
宋骄兀自惊疑之际，常讯反倒面露喜色，快步走至窗边眺望外界景色。
什么情况，这么兴奋？
她快步跟上去，瞧见一艘被钢铁铸成巨大铁船从城市上空掠过，嗡嗡鸣动的声音好似巨兽梦呓。
船头翘首处甚至还站着位女子，乌发黑衣，衣袂飘飘，衣袍上用浅金细线绣了大团大团的云纹，她模样生得清冷，然此刻垂眸俯瞰众生时，微微勾起的唇角却意外显得温和而庄严。
女子朝各个方向的街道民众含笑致意，侧脸却让宋骄一怔。
这正是纪宗主，那个在李缘潮和张景恒记忆中都有出现的女人。
“城主……”常讯低声呢喃，有片刻的失神。
在那一瞬间，宋骄捕捉到常讯近乎虔诚的眼神变化，对方在眺望那道人影，眉目中的怅然所失之意，任谁都猜出他对那人有隐隐情愫。
宋骄又再度回望船头上的女子，眼眸却在此刻略微睁大。
这位纪宗主是掌握一整座城市的城主，亦是自己猎杀名单上的一员，然而她却在对方身上又发觉另一重身份——
持有攻略系统的特殊穿越者。
攻略系统啊……
女子头顶的漆黑毛笔字转瞬即逝，神通的信息慢半拍地涌入脑海。
【人族修士 lv.29】
姓名：纪清欢
修为：金丹期
体力：2170/2170
灵力：1800/1800
称号：〈淮西城城主〉〈合欢宗宗主〉〈万众瞩目〉〈天之骄子〉〈&*@！〉
技能：水属法术lv.6、木属法术lv.4、再生lv.4、五感强化lv.2、预知lv.1、灵气感知lv.7、灵力控制lv.7、灵性感悟lv.9……
又有乱码。
宋骄怀疑这乱码是天道或神通无法读取穿越者信息的意思。
她边思考一路得到的讯息，边收回视线，就在这个时刻，名为纪清欢的女子脸庞微侧，将目光投了过来。
纪清欢脸上那温和而庄严的笑容不变，眉目中仍是清冷如月光的淡然，但视线相撞之际，宋骄注意到对方的笑意加深，像见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她在看自己吗？
宋骄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错觉。
因为身旁的常讯忽地激动起来，他前进一步几乎要贴于玻璃，面上是强压不住的红晕，口中呢喃着什么。
“……是、是的，明白。”
这是宋骄捕捉到的零碎细语。
金属船缓缓远去，纪清欢的身影也逐渐看不清，远处是一波接一波的人群高呼，所过之处皆是鼓乐齐鸣，万人空巷盛况空前。
天道竟然让她去除掉一个这样的人物。
宋骄颇有压力，别说纪清欢了，哪怕是现阶段的常讯她都打不过啊。
另一边，常讯则很快平复好了心情：“城主去兴国觐见多日，如今归来属实是众人期盼已久，让道友见笑了。”
话虽如此，神态间仍是一片自豪喜意。
宋骄只是笑笑，不欲多谈。
她觉得插曲过后应该就该带自己办理证件了，事实也是如此，常讯带着她来到大厅，只是对着一位同事说了些什么，很快拍照、签名、记录修为等系列步骤做完，一张轻薄卡片就被交到她手中。
触手温润，似乎是玉石质地，时而有流光溢彩晃过显得格外漂亮。
也不知是如何制成的。
“恭喜道友。”常讯围在身边仍不散去。
宋骄保持着微笑，觉得这多少有点缠人了。
过道此时有门被打开的声响，脚步声渐近，交谈内容也跟着传入耳中。
“不渊道友，实在不是在下为难你，只是规则如此难以更改……”
“……”
“不渊道友，这真得没法子，若是不能修出人身，恐怕证件真得办不下来。”
“……”
“不渊道友？”
拐角处拐出一人一狐，闷声走在前头的白狐步伐一顿，险些让后头跟着的警司踩到尾巴。
那青年警司着急忙慌地要道歉，却见白狐抬着头，正望向对面那高挑女子。
宋骄看明了他眼中的顾虑。
这个修仙界的妖族变人与前世小说设定的不同，妖族大多靠幻化技能变化人形，在未变幻前妖族有无限可能，可一旦变幻完成就是确定了五官形状，再不可更改。
除了狐族等天生审美在线的种族，其他妖族因此造成的相貌悲剧数不胜数。
综上所述，胡不渊要么不变人形，要变人形就只能变成原本模样——
也就是李缘潮身边那只狐妖女童的模样。
但李缘潮受过纪宗主，也就是城主的照顾提拔，城内熟人颇多，保不好会被人发觉异样，从而怀疑起胡不渊的身份。
怎么办？
宋骄扬起无奈笑容，自然道：“你也别为难人家了，谁让你当时幻化出了差错，大不了我们去买身好看衣服，打扮打扮总归是能见人的。”
胡不渊：“……”
白狐眨眨眼，领悟话中含义后便抖抖身子，白光闪过，幻化出了人形。
后头的警司嘴唇微张，略显吃惊，总算是搞懂了这道友分明可以变人形，却死活不肯的缘由。
原来与外观接近成年的宋骄不同，他变人形后只是一副七八岁的幼童模样。
脑袋上扎着两个揪揪，五官生得可爱，穿了身风格太复古的青白长袍，活像个画中小仙童，只是面上端着个面无表情，显得颇为冷漠。
胡不渊默默看了眼比自己高出不止一点的明艳女子，抿了抿嘴，垂下眼眸。
宋骄打量了下，觉得果真还好。
狐妖做女装打扮时，走的是可爱乖巧路线，恢复本性后眉眼一收拢，冷漠感扑面而来就显得气质相差极大，若不是特别相熟的人，估计也没办法立即认出。
反正只要能办下居住证就好。
那位警司也松了口气，朝宋骄暗暗递去一个感激眼神，随即领着人又是一套拍照、签名、记录修为等系列步骤。
待同样的玉石质地卡片出炉，外头阳光已近黄昏。
李蜀英未再出现，估计忙于事务，宋骄心中了然若往后不是刻意寻找，两人想再相见估计只能靠缘分了。
也罢，这也是世间常态。
宋骄见事情都已办好，打算趁着天色还未入夜，赶紧找个住处落脚。
“且慢，”守在旁边的常讯却迈出一步挡了路，低头含笑道：“我见道友这身衣裳好看至极，敢问衬衫的价格是？”
青年警司视线迷茫地在两人间来回转，衬衫？他倒是知道所谓衬衫是从京城传来的一种新式服饰，可……这位道友穿得难道不是袍服吗？
常讯身形高大，一个挡步便遮了光线，阴影笼罩在身上，宋骄仰起头，对上了他暗藏打量的假意浅笑。
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
又是一个明牌问法，宋骄有些烦了，这人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故意装糊涂？
还是非要她承认自己是穿越者身份不可，哪怕是屈打成招？
反正证件到手，谁还陪他玩这些弯弯绕绕。
“我不知呢。”宋骄扬唇一笑，领着矮个胡不渊就要侧身掠过。
但她步伐还未迈出，就见警署门口迎面走来个沉脸老者，对方眉眼压得极低，一脸不善。
神通里显示这也是位金丹期选手，宋骄满不在意地撇过，此时却听啪一声，是那老者把一个物件拍到前台桌面上，并沉声道：
“办理离世手续，逝者乃吾的小徒弟，剑宗内门弟子，李缘潮。”
送逝者直接离世的宋骄脚步一顿，而从犯胡不渊默默凑在了自己身后。
很好，举步维艰，进退两难。
这要把狐妖认出来，很快就能将自己连萝卜带泥拽出。
将胡不渊的头一手压下，尽量遮挡脸部，宋骄转回头再度对上常讯那高高在上的打量，咬牙笑道：“我还不知常署长那么关心服饰价格，不若一起聊聊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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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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