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想出去找份活计。”
站在面前的胡不渊对宋骄说。
宋骄有些诧异：“啊……那你去啊。”
想去就去啊，和她说是作甚？难道是要自己替他谋划一份工作，还是因为担心身份暴露，在掩饰上想要寻人为其出谋划策？
胡不渊显然没料到这个回答，面上露出些许茫然。
宋骄比他更茫然，双目对视间，她看着眼前人陷入短暂沉思。
这只口称报恩缠上不散的小狐狸，今日穿着身素净衣裳，墨发尽数后梳，用一根红线束在脑后，倒更有几分少年模样。
对方好像长高了许多，张景恒记忆里曾提过，胡不渊与李缘潮签订的契约有古怪，灵兽的修为会被契约者吸食，契约像寄生植株的根丝扎入灵兽体内，源源不断地为寄生者提供营养，这也是胡不渊变为人形后一直是孩童外表的缘故。
看来秘境和洞府为对方恢复了不少生气，人形态也因此受到反哺。幸亏当初狐妖不是少女模样，不然恐早就惨遭李缘潮毒手。
……啊。
宋骄忽然明白过来，胡不渊虽然一直记得血亲仇恨潜伏李缘潮身旁，但李显然不会太操心灵兽教育，而张景恒身心都在漫长夺舍岁月里扭曲，更不会教导出正确观念……
所以这个狐狸，不会不知道该如何报恩，就以自个做灵兽时的经验作参考，将她看成是主人来对待吧？
这就说得通了，因为灵兽不可以自行做决定，所以胡不渊这是在向主人请示呢。
对方一路来得乖巧温顺顿时有了答案，不想当奴隶主的宋骄凝噎片刻，开口道：“不渊，你……”
她想说纵是有天大的恩情，你我也有独立兽权，可这样一来就得先提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左右解释来去，时间就走了大半，且这种涉及观念的事情也不是一时能解释清楚，还是得徐徐图之，循循渐进。
于是面对少年人的茫然目光，宋骄张了张嘴，还是先说道：“那你去吧，注意安全。”
面无表情的胡不渊闻言双眼微亮，点头应好。
……
初阳将升时，街道已有零星人群出现，机械零件组成的马车在街道驶过，散出层层白雾热团。
这两日连夜调查万丹阁一事，高强度地读取各类卷宗，就算是修士也有些顶不住，李蜀英打了个哈欠，感觉太阳穴处有轻微刺痛。
她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枚丹药，塞入口中，充足灵气涌入体内令脑海一个激灵，清明无比。
“你该休息了蜀英。”身旁有位警司劝道，“这么熬身子要坏的。”
这话里关怀令李蜀英有些暖心，她自小没了父母，最扛不住他人这般关心，遂扬起嘴角灿烂笑道：“好啦好啦，等忙完了今日，我定会休假歇息去。”
“若是如此便好。”那警司却有些不信。
虽说李蜀英顶着常署长徒弟名声进来时，警署内众人多有小声嘀咕，但这些日子朝夕共处，谁人都知这位少女热情开朗，且最为拼命不过，万事争先万事先抗，如此一来，警署内无人再对她有微词。
两人正交谈着，外头有人传话进来，说有个人自称新入职警司，前来报到。
李蜀英立即站起，常讯先前就打过招呼，说这位新人由她来带，李蜀英将其理解为署长对自己的培养，遂很是重视。她刚走到大堂，见到阳光下站立的高挑女子，双眼一亮道：
“宋骄道友？”
宋骄正站在警署大堂里等待，闻声便转过脸去，看见穿着一身深蓝警司制服的少女，对方面上是惊喜神色，于是她也做出意外神情，心下有些诧异，又有几分情理之中的了然。
看来常讯并不打算为难自己，至少目前看来，不管先前争执如何，加入协会后他就没有再试图私仇公报，现在走后门进来给自己安排得也都是熟悉的人。
李蜀英显然早有准备，宋骄先是被带到一处房内，被安排换上一身同款警司制服，又从对方手里接过一把酷似手枪的机械造物。
入手冰凉，重量有些沉，宋骄打量着这把黄铜色的小巧武器，感到握把处有莫名吸力在撬动自己丹田内的灵力，这代表它同时也是一具法器。
“这叫灵光枪，你感受到的异动源自枪内的一重锁。”
注意到宋骄的迟疑，李蜀英主动介绍道：“因为每位警司都会被分配到一把灵光枪，为防误用及丢失，每把铳内都刻有特殊阵法，能够记录持有者的灵力波动，射出的每颗子弹因此都有迹可循。不过这造价也不便宜，除了分配给每位警司的特殊武器，大部分警用武器还是放于仓库内，任取任用。”
她让宋骄将手指搭上扳机，示意扣动看看，宋骄犹豫片刻，让枪口对准地面，快速扣动一下枪身却毫无反应。
“这是二重锁，没有认主的法器轻易不会启动，就算有修士强行灌注灵力使用，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李蜀英接着又给出熟悉的镣铐法器，装有十枚子弹的弹匣，和一个木棍似的木哨，分别介绍起了能力与用法，宋骄边听边记，随后提出疑惑。
“这么轻易交予武器，不担心出现问题吗？”
就算武器本身被严格管控没有私下倒卖的风险，可行职过程里也会存在警司出手过激的情况。
李蜀英有些无奈地笑了：“但如果没有这样的保护，又如何震慑宵小之辈。”
宋骄忽然醒悟，是她误把现代逻辑代入到这里。
修仙界和现代不同，在现代，暴力机构会被各类规章约束，最大程度保护弱势百姓的利益与权力，然而在个体力量差异巨大的修仙界，一个金丹期修士就能寻片野地自封为王，当这类人走入淮西城时，她们警司自然要尽可能展现出强势一面。
“如果碰到危险，随时可以开枪。但因为还没经历过系统学习，所以今天配枪还不能交予道友。”李蜀英说。
宋骄颔首道：“这是自然。”
“不过放心，按照常署长的规划这几天都会一一传授给道友，待课程走完，宋骄道友便可正式入职了。”
李蜀英没将自己那把枪纳入储物袋，而是别在腰间，她确认万事俱全，就扬头笑道：“今日第一节课是巡逻。”
每位警司都会被安排巡逻，任务很简单，大多就是在街上按照几样固定路线行走，注意可疑人员并维护治安，紧急时刻可以御剑飞行。
宋骄跟着李蜀英一同走上街道，边观察四周记忆路线，边留意蜀英举止学习怎么成为一名合格警司。她们这一天大体很平常，帮助了一位外来人寻路，解决了四起修士仗着修为欺压凡人的纠葛，因为巡逻路线包括近城的十二大街，因此也零零碎碎处理了不少修士间的矛盾。
每当口角要上升到打斗时，往往都有人找到身着深蓝制服的警司，而李蜀英只需冷脸往天上打出一枪，就能化解争端。
凡人眼里修士清风道骨，可真实的修仙界因为个体差异的不同，反倒更注重原始的弱肉强食，在漫漫长生之下，人要如何保守初心不异化为追逐寿命生存的怪物，宋骄想，这估计是每位修仙者的终身课题。
午时，她们回到警署顺应时间表小憩过后，下午又按部就班去巡逻最后一条线路。
这是十二大街的前闹市区，因为是建筑高危近来面临拆迁之事，不少店铺都蜂拥聚到了别处，只剩无力搬走的居民与些许摊贩还停留此处，又因租金便宜，渐渐引来不少危险人士藏匿，一来二去，也就成了有名的黑街区，亦是贫民窟。
这里治安堪忧，除了三号街警署还有另外两个临近警署负责各自不同的区域，李蜀英自走入后就一直脸色紧绷，手搭在腰间时刻可以拔枪。
宋骄有样学样，亦是摆出冰冷面色，有打量目光看来她便也冷冷回看过去，直将人看得视线闪躲，示弱般侧过头去。
“我们只负责一个区域，不必全部巡逻。大概五六刻钟便能巡视完成。”李蜀英道。
宋骄有意打听各警司的巡逻习惯：“其他两个区域的警司，现在也在巡视吗？”
“大抵相仿，但不完全重叠。”李蜀英介绍着，“为了出事后能紧急唤来援手，各部门的时间不会彻底错开。如果有袭击或是需要援助的突发事件，警司们会吹响一枚哨子，就是我给你的那枚。”
宋骄想起今早塞给自己的那枚红柳木哨，它看起来就是一节普通树枝枝干。
李蜀英：“木哨无声，吹气或灵力都能唤出人耳不能听及的尖响，但警司证件会有反应，能够及时唤来周边的警司。不过自我入职以来，木哨响动次数一只手也数得过来，恐怕——”
话语未落，宋骄感到似乎有东西在叩响储物玉镯的阵法。
她掏出一看，见是形如玉佩的警司证件正灿灿发亮。
李蜀英似卡顿了会儿：“……木哨被吹起时，就会有如此反应。”
话说着，就见宋骄手中玉佩无风自起，化为点点碎芒，朝着某个方向流淌而去。
剩下的两人双目对视，没有犹豫，当即顺着指引方向跟去。
……
街上人头攒动。
胡不渊被人群裹挟涌动，好不容易才挤出来，他理了理衣襟，叹了口气。
真是一无所获的一天。
其实仔细想想好似也合理，毕竟自己除了打杀之道外，再无其他本领，真要寻活计也说不出自个几处好。
他正郁闷着，手上忽然被塞入一张纸，胡不渊猛地抬头，却发觉塞纸的人步伐实在诡异，转眼间就消失人群里，再不见踪影。
眉头微皱，他低头看着手上纸张，发现那是张纸张劣质的传单，上面只有一句话：
“三个小时赚三千灵石，想要就来！”
寥寥几语，简单，直接，却也确实能勾动人们心弦。
下面还附着一行简短地址，就在十二大街不远处。
胡不渊面无表情地揉皱传单，真要有这么捡便宜的事情也轮不到他了。除了大仇得报那日遇见宋骄外，他从不认为自己运气好过。
正要寻个地方丢掉，余光忽地又瞥见背面印着的绮丽忍冬纹，它形如卷草藤曼，条条回卷组成道道花纹，最终拼合为一个圆形。
这图形之熟悉，令胡不渊霎时间头脑一片空白，等再反应过来时，那本就揉皱的纸张已经变成一团分不清原貌的灰烬，右手则在轻微颤抖。
原来在错愕时，他竟不自觉释放出了法术。
荡开的灵力波动让周边修士略有侧目，也有远处的巡逻警司投来警惕视线。
少年仓促低头，快步离去，因回忆起过去往事，他的右手仍在下意识颤抖，于是少年又用左手迅速抓起右边手腕，强迫其不再抖动，而灰烬正顺着指间缝隙溜出，乘风散去。
胡不渊听到自己心跳在勃勃跳动，脚下的行进方向顺势拐了个弯。
他改变注意了，他要前往传单所在的地点，然后亲眼见见这所谓的暴富场所为什么会有——与自己幼年实验室如出一辙的花纹标识。
修改记录
2024.9.3 增加大约800字，给胡不渊的剧情节点断在稍后的地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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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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