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骄遥望远处天色,感到熟悉的饥饿感隐隐浮现,不像腹中发出,倒更像触及灵魂的渴求。
自从那穿越者夺舍失败后,对方身上仿佛就被她留下一道标记,如影随形,从未断开。但因一直未触发,她还以为是自己幻觉,可自穿越者又开始活跃后,饥饿感就再隐隐浮现。
吃下穿越者会拉肚子吗?
她想象自己吞吃魂魄的场景,总觉这与生吞人族同类并无区别,令人下意识作呕恶心。
这样一对比,那散不开的饥饿垂涎就更显可疑了。
九尾白狐头顶小章鱼,在风雨中奔跑。
浪声涛涛从远处传来,偶而还能见到之前身披金光的鸟兽展翅飞起。
鸟兽鸣叫着,想要高高飞起却被卷起的水龙卷扯住尾羽,直至一头鳞片暗蓝边缘泛有金光的龙鱼猛然跃起,用身躯砸碎水龙卷,溅起翻飞水花。
“恩人,”用避水决隔开雨水,狐妖胡不渊开口道:“当真要去参与吗?”
这明显不是同一层次的争斗。
宋骄没有回答,只用一只触手安抚地拍拍对方。
天道说:“复生次数还剩78次,你这次预备用掉多少?”
“最好一次都不用。”宋骄凝重地望向愈发靠近的海岸,也看见了那五头绝对凌驾于自身的秘境灵兽,她深深吸了口气,“我希望猜测是对的。”
“什么猜测?”天道追问。
她若顺应那不知底细的诡异能力去吞吃对方,说不定能……
宋骄沉默,闭口不答,只将话题引到另一方面。
宋骄:“你看现在局势,是不是一面倒?”
但见远处,古岳灵龟前足攀附海岸艰难向上攀登,它的体型似乎有所缩小,不复水下所见的那么庞大,但急流凝聚成的水链依然圈圈缠绕其身,水链绷得笔直,显然是在努力后拉制止,而其余四只灵兽则各显神威轮番上阵,试图把古岳灵龟逼回海里。
这一成果显然见效,古岳灵龟正缓缓下滑,眼见就要坠回海中。
天道却并不看好:“还是心软了,昔日同胞让它们舍不得下手,异魂没那么简单,等他进一步掌握这具身体,情况将会瞬间颠倒。”
天道断定道:“它们应该趁现在杀了它。”
“往日手足如何能轻易下死手,这决断不好下。”宋骄目光不离战局,“狐狸不是说异魂还会同化原身灵魂么?”
她问:“若是穿越者完全融合秘境之主,他还是他吗?”
在完成杀死第一个穿越者任务后,宋骄又接到了两个新任务,那时她问过天道是如何分辨穿越者的。而天道当时答,因为它无法直接干涉异魂,又因异魂夺舍本体后还能假作灵魂未变混淆视听,所以它都是靠观察区分穿越者的。
穿越者毕竟不是原身,他们有区别于原身的思想,说出的话、做过的事、微妙的神色反应都会有所不同,这些不同就像平静湖面荡开的涟漪,总有形迹可寻。
但当时天道与她都以为异魂夺舍,是一种替换的形式,哪怕异魂吞噬了原身也是如油和水一般,意识彼此分离互相独立。可狐妖的现身说法,却带来了另一种猜想:
如果这不是油和水,而是面粉和水呢?
水和了面粉,相融为面。
要是穿越者拥有秘境之主的思维后,受其感化转邪为正了呢。
这样就万事太平了。
天道嗤笑:“黑色面粉就算加再多的水,就能变成白色面团吗?”
宋骄闻言沉默,此言有理,她确实不能把一切都押注在他人会变善的可能性上。
雨像没有尽头般一直下,黑云遮天蔽日,收拢了世间所有光亮。
不远处,五头灵兽的打斗本已进入尾声,古岳灵龟却陡然发了狠,仰头一口扯下.身侧龙鱼的半拉鱼鳍,又晃身一甩撞向岸边,把身上缠绕的灵蛇撞了个眼花,鸟兽所幸及时升空方才只损失几片尾羽。
陆上的仙鹿见状发出啼鸣,绿叶萌芽初生又速速成长,化为藤曼朝古岳灵龟抓去。
眼前忽地闪过一阵白光,雷鸣跟随其后缓缓震起,再定睛一瞧,地上藤曼都被雷劈成焦黑一团。
古岳灵龟本如提线木偶般僵硬的举止愈发灵活,局势果真如天道所猜测一般,在穿越者逐步掌握秘境之主身体后骤然颠倒。
眼见四头灵兽被步步紧逼,宋骄心下一紧立即跃起赶去,途中却看古岳灵龟步伐停顿,以僵硬而古怪地姿势侧头咬向自身。
是秘境之主的意识在操作身体。
风变急切了,秘境之主的灵威外放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最主要的灵力都全凝聚于高空,化作近乎无形的尖锤指向自身,悬浮片刻后,猛然下坠。
“轰——”
雷声恰到好处响起,划破昏暗天日的电闪一瞬即逝,可宋骄清楚看见了,古岳灵龟龟壳徐徐爬满蛛网般的裂缝,它好似失去意识,正顺着水链牵引缓缓沉入海底,但完全沉没之前,有一道暗红残影蓦地钻出,直直奔向最近的一只灵兽。
他倒还想故技重施。
宋骄心中发出冷笑,事已至此她也不会再去想退路,深吸一口气,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宋骄毅然撞向那道暗红残影成功截胡。
被小章鱼安排原地不动的狐妖登时坐起,也不顾吩咐急切朝前方奔去,高阶灵兽的威压层层压来,他眼中只有那道半空坠落的身影。
狐妖瞬时窜了出去。
其实也说不上感情多深厚,胡不渊想,他们本身也算不得太熟络。
一如那附体自身的那魂魄所说,他只是个被造出来的容器,先是听从仇恨、契约主人,接着是听从体内的魂魄,就像寄生旁物之上才能寻得自身意义般,他只是惯于跟随某个目的而行动,在旁人面前表现乖顺,心中却是空洞……
他疑惑地感受胸膛内的情绪,怀疑自己其实并不真正地担心对方。
岸边碎石锋利异常,大抵是争斗中某种法术的残余,肉垫在奔跑中被划开细小血痕,胡不渊没有察觉。
他目光紧紧追随那道坠落身影,终于在最后关头扬身一跃,将其稳稳接住。
不过拳头大小的柔软生灵静静躺着,惯会抽打旁人的触手也一动不动,并非死去,只似睡着了。
胡不渊松了一口气,先前想得什么也都忘却,心中只余一个念头:
太好了。
……
好香啊。
宋骄不由咽了咽口水。
她像是饿了半宿的馋鬼,满脑子只有吃饭,哪怕店家藏在七弯八拐的胡同巷子里,也能闭眼循着味绕到店面前。
现在她就站在店面前,得益于意识体自我投射,总算有了人类应有的四肢和各类器官,本该是借此畅享美食之际,但美味却混杂于万千记忆里,香气乱了,找不着痕迹了。
宋骄回头望望,身后算不得漆黑,只是片连存在都算不上的虚无,来时路消失无终,看来是没办法出去了。
于是手搭于门上,宋骄用力一推,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张景恒,穿越都被你碰上了,你果然是主角啊哈哈。”
少年意气风发,在房内对镜自语,时而展开手中摇扇做出冷傲神色,时而喜笑颜开,露出傻兮兮地自得表情。
宋骄因饥饿使得情绪不佳,遂旁观了会儿,就挥手撇开这片记忆。
场景淡去,有雨声渐来。
她一路行走,见证了少年数次正义凛然地制止不公行径,结交了数位好友,在下山修炼里接连破开数起阴谋诡计,救助村民百姓无数。
剑光从眼前一闪而过,宋骄不偏不倚正正望着,那剑锋果真穿身而去,却没伤及自身半点。
真奇怪,分明是从未踏足过的陌生领域,她反倒比现实更如鱼得水。
宋骄混沌只剩吃饭的脑海里飞快闪过这个念头。
“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就好,为什么,为什么要……”
她侧身而站,看见身后跪倒于地的少年捧着一具尸首,神色悲愤,双目颤颤落泪,口中话语因啜泣而堵塞,未能道尽。
目光左瞥,持剑于少年对峙的人影面容模糊不清,少年的身影却一变再变,姿势或站或跪,话语也随之变化不断。
但看情形大抵也能猜出所以然,人影面容模糊是因为他不单指某个人物,而是少年一路走来遇见的所有恶意,少年神态身姿不断变化也侧面佐证这一点,宋骄旁观片刻,理清了少年张景恒的穿越际遇。
他穿越前,还是个刚高考完的准大一,穿越后就成了修仙天赋异禀的天才少年郎,张景恒怀着一腔热枕进入修仙界,因着天赋被族人与师父左右护驾,小人避让道途坦荡,他自比主角要学做那正义之事,刚直不阿是非分明,却在顶峰骤然坠下。
在他尚且不明的权势交锋中,家族倒台,师父殒命,张景恒先前快意恩仇的喜报还未到来,恶人便携苦果接踵而至。
于是他黑化了。
放下义举救人之心,张景恒就此堕魔。
他屠尽所有仇人满门,旁系亲族凡是血脉相连的都一个不落,因此被正道魁首携众斩为两半烧为白灰,张景恒便又入了夺舍一道,躲于器皿中伪装成修士残魂助人修炼,暗地里却夺舍肉.身,就此辗转苟活于世。
宋骄看得草草,只将其总结为一句话:心存正义自比主角,惨遭现实打脸后心境破碎,沦为随身老爷爷残喘苟活。
她倒没什么讲解要发表,总归这是各人选择,宋骄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记忆间,寻找自己心心念念的美食——
也就是张景恒灵魂本尊。
说真的,那饥饿感攥着她的胃蹂躏,她真要痛死了。
正不满嘟囔着,宋骄脚步一顿,略过张景恒不知多少记忆后,她终于看见有意思的东西了。
那是一群被开膛破腹的九尾幼狐,它们被浸泡在淡青色的液体里,身体略有起伏,应该还活着,一群长袍马褂的人围绕在旁忙碌,不时把泛有暗金色泽的金属镶嵌其敞开的鲜红血肉中。
宋骄目光沉沉。
——这是一个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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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0 改了部分语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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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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