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边虞坐在桌前按着眉心。
从很久开始,他几乎丧失了睡眠的能力,但是昨天晚上,睡得格外沉,不停运转的大脑得以歇息,再度开启就变得神清气爽。
可能有啤酒的关系吧,也和他现在十八岁的年纪脱不了干系。
年轻人的身体确实抗造。
他托着下巴,静静看着桌上堪称满汉全席的早餐,西式,中式,从广东早茶延申到胡辣汤,再到咖啡西点,全国各地的早饭几乎出现个遍。
窗户半开,白一南在厨房切菜的身影拖出一道长长的晨光,空气落得细碎,他心情不错,边忙活边哼歌,定睛一看,排油烟机上还放着一小台鲨鱼款式的蓝牙音箱。
放的是一首节奏温柔的英文歌,鼓点淡淡的,似从夜雾朦朦清醒的都市。
边虞第一次来白一南租的房子,他洗漱好出来的时候,目光一点点扫过去,才发现房子规格摆设竟与上辈子他俩的家无二差别,尤其阳台,他昨天迷迷糊糊地,都没发现门口居然放着一盆君子兰。
只不过这盆君子兰像是刚种下去,芽枝小小的,看起来好脆弱。
边虞路过的时候唰地走快,他可不像被讹上。
他俩昨天晚上喝了一顿,后来说了什么边虞也不记得,最后的印象里,白一南似乎是靠在他肩膀上非要抓他手心,摸到手掌也不消停,非要抓个十指相扣。
还磨叨,抓住就跑不掉了。
边虞说他小学生,这人就笑,笑得不知离愁,笑得满面迎风。
边虞面无表情道,我们已经离婚,请自重。
白一南耍无赖,他问,结婚证在哪,只要拿出来,他现在立马就离。
离……
他俩这辈子都没结,哪来的结婚证。
而且边虞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他上哪搞去。
边虞把手指抢回来说,你要非理这个,那就等我年龄到那天,上午领结婚证,下午去离婚。
白一南痛快答应,可恶恶劣道,好,在那之前,我俩没分手,你还是我对象。
边虞不想扯这个话题了,说你随便吧。
时间回到早上。
他们莫名回归到一种状态。
边虞看着白一南系围裙的背影:“你昨天是不是给我下安眠药了?”
白一南刚好切完生菜,他把剩下几样食材一起放进碗里,倒着调料:“对啊。”
“一颗半艾司唑仑,没加到两粒。”
他对很多特定的精神类药物说明书倒背如流。
边虞:“你用啤酒给我下药?”
“没有。”白一南深深冤枉,他把盘子端到桌上,拿起昨天喝一半的啤酒瓶给边虞看,还没等凑近,一股神似啤酒实际细闻带着水蜜桃清香味道随之而来,昨天屋里没开灯,边虞昨天愣是一点没发现。
边虞微微挑眉:“你把家里所有的瓶装酒偷偷换装成饮料?”
“我一瓶一瓶换的。”白一南语气惋惜:“那些酒我倒得心疼,一半我用来浇花了。”
“你昨天装醉呗?”
“啊?”
他们两两对望,过了三分钟。
白一南:“你怎么不说话。”
边虞慢条斯理地把筷子搭到盘子上,握住一旁的叉子,划在盘子上发出嘎吱一声,听得人心一惊,脊梁骨一凉。
白一南憋出一句:“抛尸犯法。”
“嗯。”边虞看他一眼:“我什么都没说。”
不如说一句别的,他怎么感觉两边肋骨疼,不是错觉吧。
在吃饭这件事上,不如说是能维持正常人生命活动的所有事上,边虞都表现得兴致缺缺,不过真的很给面子了,至少没一口吐出来。
白一南给渠溪班主任打电话请假的时候,边说边回头看。
男孩倦倦地撑着下巴,手掌抵在耳畔附近,指尖无意识地盖住耳骨处,手腕处的凸起捧着一截光影,桌上各色菜系,他偏偏只盯着一道菜夹,咬一口切开的小柿子,眼眸便向下垂,给人感觉冷冷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烽火戏诸侯似的。
不过他家这情况,算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听着渠溪的叮嘱,白一南连连应声。
“我懂老师,我明白现在是高三的节骨眼,能不请假就不请假,但是边虞他从前几天开始就不太舒服,撑到周六实在撑不住才和我说。”
“另外走读这事吧,最近家里这边看他情绪紧绷,才在学校门口租的房子,就在一高对面,两三分钟路程。”
“……………………那让边虞好好休息,压力别太大。”
“好,谢谢老师您了。”
等听那边挂断电话,白一南走过去,拉了一个凳子,反跨着双腿,脚撑在桌腿旁:“我算不算拔苗助长,领着你一学生逃课,实在罪过。”
边虞瞥他一眼:“你去替我高考吧,我不想学了。”
能让一正经A大毕业的高材生都不想重复一遍高考,可见高三有多么噩梦。
太过难得,少有的赌气话,听得白一南怔怔走神。
白一南也学着他,两边胳膊交叠在一起,下巴抵在上面,声音被压得闷闷地:“当然行,我一百二十个同意。”
“但你确定?”而后又笑,笑得吊儿郎当:“我家学霸拿下个几百分不是问题,让我现在去考,我估摸着就能考出你的零头。”
边虞觉得更加胸闷气短:“谈恋爱没用。”
“哎哎哎。”白一南连忙收住此话题:“累了就歇歇嘛,人得劳逸结合,不想学就不学。”
舌尖转了转,还是把我养你这句话咽回去,边虞不是考不上,他这是耍小脾气呢。
怎么能有人任性的时候也可爱呢?
真给他一种回到十几年前,和边虞小朋友重新谈恋爱的错觉。
感觉生生的,涩涩的,酸酸的。
望着从窗外映在边虞睫毛上的几朵小小光影,比种下的君子兰还好看,他侧头问:“今天陪我买手机去呗。”
边虞一脸木然:“你怎么又换手机?”
这话来得不冤枉,白一南此人,兴趣来得又急又快,多新鲜呢,一个人一个礼拜手机不重样,放桌上齐刷刷码一排,跟整齐的扑克牌似的。
手机号也好几个,工作和生活分开,边虞起初也能理解,但是哪有像白一南这么换的,有钱也不能烧着用啊。
最后边虞黑着脸,让他挑三个平常用,剩下全塞进柜子里,白一南当时上演的爱恨情仇,不舍分别演绎得淋漓尽致。
被提醒一番,白一南紧急举手叫号:“不一样,这次真不一样。”
他掏掏兜,敲敲手里的板砖机,指着屏幕上的裂纹:“上周被我摔坏了,换屏幕那人要我400,不如买个新的。”
合情合理,有理有据。
十年发展太快,他们同时经历过世纪交替,虫鸣蝉声起的那个夏天,他们还未被命运纠缠在一起。
而多年后暮夏的末尾,他们也曾,紧紧拥吻。
从县城到市里要足足坐一个多小时的车,这边没有大型商场,周边大都是推车的摊贩,要去买手机,只能转去市里看看。
上辈子还嫌弃某雪冰城太甜不爱喝,这辈子再坐上公交车,只剩下韭菜,鸡蛋,花生油。
说实话,边虞后来选择的交通工具要么坐地铁,要么自己开车,没车位也作罢,路上也没写个限速,开着开着一弄弄出一排罚款单,后来交警队都看熟了。
车上很多都是本地人,操着一口特有的本地口音,尾音往上扬不说,说一句话拐好几道音。
边虞往里面走,感觉袖口被人拽了拽,白一南一脸懵:“他们在说什么?”
“梅山街路口的小超市鸡蛋今天特价。”边虞给他翻译:“便宜一块两毛五,回去要买两斤。”
白一南惊讶,搓了搓指腹,手掌贴在边虞手腕上,不动声色地轻轻抓着,边以新鲜的口吻问:“你国际接轨啊,上到English下到小镇郊外。”
“家里外交部没你不行呢。”
边虞看了一眼他们紧握在一起手,半晌,还是没主动扯开,也没回头,只应了一声。
“当然不是,毕竟我从小在c城长大,听习惯了。”
上午时间,坐车人并不算特别多,边虞和白一南跨过几个鼓鼓囊囊的袋子,行李箱,绕着躲过几个买菜的小推车,车后面找了两个座位坐下。
边虞穿了一件长袖遮住胳膊上的伤口,外面套了一件白色外套,领口挂在嘴边,他望着窗外,车窗尚有一层雾气,覆有上一任乘客用手指画出来的小图案。
他正落下眸光,余影处伸过来一条胳膊,也穿着白色样式的衣服,白一南以手心画圆,把原有的图案蹭掉,在边虞的视线里,两个小巧的爱心浮现在雾气以外。
而擦掉雾气的地方反映出两个男孩子的脸,一个神色淡淡,另一个微侧着头,脸颊近乎抵在那个看起来年龄小一点的男孩领口旁,眼型因为笑意拉长,小心思慢悠悠地荡上来。
“我画得好不好看。”
边虞没作声。
隔了一秒,附近的胳膊又有所举动,车窗上的图案开始变化,先是一个笑脸,然后,手指往两边画,一撇一捺,笑脸不开心了,它哭了起来。
“都没人夸奖我,好伤心。”
耳畔处响起低落的声音,浓浓的鼻音,落寞的语气。
边虞忽然开口:“我以前。”
白一南安静等候,听他讲话,只听一句,声音情绪带着些匪夷所思:“第一次结婚居然是和你吗?”
他望过去,边虞的表情不似作假,真像是在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口味。
不儿。
那不然还要结几个。
“是我!”
“不要怀疑,就是我!”
白一南生生强调:“还过了好几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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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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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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