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亚历山大教授带着她去FBI助理的时候,她又见到了赤井秀一。
现在回想,是因为是被他救下来,所以会把无处安放的恐惧和不安寄托在他身上变成依赖?然后继续变化、深入,变成喜欢?
不是的。
再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能听见自己心里清清楚楚地说,又见到你啦。
她看着那双绿色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如深潭一般安静的深绿色森林。
然后那双眼睛变幻着变换到最后一次见面时似乎毫无感情的眼睛,又变成贯穿了她十几年过往的那场大火。
她的人生最大的噩梦。
十四年前她还是个小孩,因为意外成为组织的试验品,在药物生不如死的折磨里苟活,直到有一天趁人不注意从通风管道爬出去才得以逃离。
她记得每一次注射药物之后被一起送进来的兔子和刀。活着的、雪白的兔子。她被血液里的压制不住的冲动控制住四肢,把刀插进兔子的身体里、自己的手臂上。明明已经变成怪物了,还是太想活着了,不想自残、不想自杀,只能把利刃一遍又一遍刺进已经变成血红色的兔子的身体里。
在她逃出去之后,冲天的大火吞噬了整个实验室,所有罪恶的证据、等待拯救的其他实验体,全都化为灰烬,什么都不剩下。
这就是她回到这里的理由。
她要让被抹去的一切得到迟到的惩罚,就算要匍匐在黑暗里与他们为伍,也一定要亲手瓦解这些罪恶。
就算事到如今,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谁了。
她看得到三张脸——自己的脸。一模一样的面孔,她却叫得出三个名字。
是Margarita,还是藤森里奈……还是西园寺梨衣?
火舌舔舐着她的身体,浓烟充斥着气管让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
梨衣捂着脖子从床上坐起来。
……是梦啊。
氧气终于大口大口地进入肺里,剧烈的心跳一点一点平息下来。
梨衣抬手摸了摸额头,掌心一片冷汗。室内一片黑暗,她摸索着打开小夜灯。
睡在枕边的栗子被她惊醒,靠过来舔着她的手臂,安慰似的用力蹭了蹭她。
“我没事……睡吧。”
梦里的火场热浪逼人,现实里的身体却如入冰窖。
梨衣慢慢地给栗子顺毛,小猫的体温顺着手心传递到身体里,才觉得身上的寒冷稍微缓解了一些。
她动作缓慢地下床,穿过客厅去厨房倒水。
小小的餐厅里,实木小桌上摆着一束白玫瑰。
梨衣的脚步一滞。
是昨天在合子的花店买的花。她不喜欢新年花束,只买了一束白色骄傲度过新年。
她最喜欢的花是白玫瑰。过去的时候,赤井经常会带一束白玫瑰给她。
后来再没有白玫瑰,她也避着白玫瑰。难得买了一次,原本是想坦然面对过去的,却在夜半时分加剧她的梦魇。
“......呵。”
指尖摩挲着柔软的玫瑰花瓣,梨衣自嘲一笑。
怎么可能不在意。
想起那时为了留在美国和他一起做的一切努力,都不得不感慨,现在的她已经没有那样的勇气了。
人年轻的时候,总是敢为了一个人孤注一掷啊。
梨衣叹了口气,不看那个精心布置的花瓶,倒了杯冰水清醒了一下,从药箱里找到镇定药物。那一场大火反反复复成为她的梦魇,只要开始进入她的梦,接下来好一阵时间的夜里都不会安宁了。
*
凌晨时太阳穴痛得几乎发疯,手机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看到屏幕上显示的Retsina,本来就疼的头脑更加刺痛。
梨衣没好气地接了电话,压不住声音里的烦躁和怒气,“海瑟薇·科尔伯恩,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海瑟薇冷笑了一声回答,“我通知你需要管时间?”
梨衣的手指已经伸向了挂断键。
“给你二十分钟,我在新宿车站。”
“你要干什么?”
梨衣一边问一边看时间。
五点出头。她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开车,电车已经运营了,但就是最快的一班列车也不可能二十分钟赶到新宿车站去。
“去杀高桥隆一,你最好给我动作快一点。”
听到这个名字,梨衣挑了挑眉。
“我不去。你一个人搞不定么?情报我早就给你了。”
“啊呀,我就是想带你一起去呢。”
海瑟薇媚得腻人的声音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事出反常必有妖。
“……半个小时,否则免谈。”
海瑟薇拖长了声音,“Margarita——天都要亮了。”
梨衣直接挂了电话。
新年假期的最后一天就这样被海瑟薇毁掉了。
没时间也懒得收拾,她只洗脸刷牙换了身衣服,看起来有个人样就出门了,除了因为刚过去的仓皇的夜晚显得有些狼狈苍白。
海瑟薇穿着黑色的机车服靠在她的哈雷上等她,不耐烦地皱着眉头,见梨衣来了丢给她一个头盔就转身上车。
她漂亮得过于夺目,金色的长发,傲人的身材,再加上在普通人中显得奇异的穿着,必须赶在天亮之前结束一切才能悄无声息。
不过就算被人看见了也没关系。海瑟薇和Gin如出一辙的宁可错杀绝不放过,背后似乎还Boss有有意无意的放任,甚至疯到如果突然对着梨衣的太阳穴来一枪梨衣都不会觉得奇怪。
她当然知道海瑟薇作为Retsina,有多讨厌她。定位太相似的两种角色,本来就无法和谐共处,就如同Gin和Rye。Margarita从出现开始就必然要分走Retsina原有的势力。
高桥有早起跑步的习惯,他经过这个偏僻街口的时候就是海瑟薇计划好的时机。
然而空旷的道路上偏偏出现了一个小孩。
约莫七八岁的样子,穿得整整齐齐,目不斜视地走着,在六点不到的凌晨如同幽灵一样诡异。
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小孩。也许他跟某人有约,也许他跟家里吵了架闹着离家出走,总归还是有理由能够解释。
海瑟薇从身侧慢慢掏出了枪。
梨衣眼神动了动,低声制止道,“Retsina,那只是个路过的小孩。”
海瑟薇鄙夷地嘁了一声,“你哪来的搞笑的同情心?”
“……一个小孩能懂什么?”
“我在中东见多了刺探情报的小孩,别以为仗着那副无害的样子就能逃脱。”
“你在中东待过?”
海瑟薇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大笑,靠近她的脸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渗人的笑如同毒蛇吐信。
“你们这些情报贩子真是恶心,说句话都带着十万个心眼子。”
梨衣也笑,轻飘飘地回视她恶狠狠的视线,“喔……这些?哪些?”
小男孩从街道另一侧与她们擦肩而过。
海瑟薇不回答她,绕到另一个话题上,“你不是跑情报的么?你难道不知道十几年前,就是因为有个小孩从研究所跑了,才逼得上面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
她都要怀疑海瑟薇一定要拉她过来的意图是什么了。
她想起药物从冰冷的针头里注进温热血管的感觉,身体里让人发疯的狂躁只有在看见血的那一刻才能得到平息。
十四年前从组织的研究所逃走的那个小女孩,就是她西园寺梨衣。
空气短暂地安静了一秒。
梨衣暗自深呼吸一口,平静地回答海瑟薇。
“听说过。”
她在观察海瑟薇的表情,所有的微表情和细节,来判断她说出那些话到底是无意还是有心。
那双天蓝色的、风情万种的上挑眼,坦坦荡荡,只写满了直白的杀意。
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冻成了冰渣。
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海瑟薇把枪背在身后,朝那个无辜的小孩子一步一步走去,她仿佛已经听到了海瑟薇用最温柔的语气对他说,
“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呀?”
*
高桥隆一,不是任何意义上的坏人。
作为一个议员,是少数真的在考虑国民福祉的人之一,提出的政见不被党派牵着走,在选民中呼声很高,梨衣几乎找不到他从政以来的任何黑料。
包括他身边的人对他的评价,他是一个负责、用心经营家庭的丈夫和父亲,是父母孝顺、有出息的儿子,对邻居、同事、朋友甚至陌生人而言,都是一个善良可亲的人。
这样一个人,因为挡了组织在政界的走狗的路,就要死在这里?
不可能。
出发之前梨衣联系了公安,害怕打草惊蛇,公安不能直接出面保护他,只能从电信公司调出他的私人电话警告他不要出门。
只要高桥隆一听了公安的话,放弃了今天的晨跑,悲剧就不会发生。
她已经在海瑟薇即将和那个小孩搭话的时候拉住了她,用“不可多生事端”的理由强硬地救下了那个无辜的过路小孩,那么救下高桥——也是有可能的吧。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天边逐渐泛起鱼肚白,始终没有出现高桥隆一的身影,海瑟薇的眉头也一点一点皱起。
“不要告诉我你的情报准确率只有这么高。”
已经过了高桥隆一会出现的时间了。
“也许今天意外不想晨跑了呢。”
“呵——浪费了一早上什么也没干成,还漏掉了一只偷偷摸摸的小老鼠。”
“也不算失望吧?”梨衣颇有意味地笑了笑,平静地看向海瑟薇,“反正你也没有那么坚持一定要在今早杀了高桥。”
海瑟薇似乎一点也不对她的话感到意外,耐心地等她继续说完。
“你的目标——不是我么?”
话音刚落海瑟薇猛然狠狠地扣住了她的下巴,冰冷的枪口已经贴上了她的下颚。
手指扣上了扳机,红唇勾起的样子势在必得,“那就不必再费口舌了。”
梨衣依旧神色淡然,慢慢举起双手示弱,一边在心里倒数。
三、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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