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亓老实巴交地低着头,贴着墙根站定,看展一也慢条斯理地拍衣服上的灰。
他刚给展一也惹完麻烦,对方实打实帮自己挡了枪,总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只能老老实实地站在走廊,等展一也去取铁门上的钥匙。
等到展一也又恢复成那副高高在上的少爷样,才冲鹿亓扬了扬下巴:“说,为什么要一个人跑来器材室?”
看着展一也那张过分熟悉的脸,鹿亓恍惚了一下,脱口而出:“我来找人的。”
和展一也朝夕相处的回忆扑面而来,鹿亓大脑毫无防备,想也没想就坦白:“怕你们真的要把展鹤书关一晚上。”然后被真少爷记恨一辈子。
“……”
听到鹿亓嘴里说出来别人的名字,展一也冷笑,心想果然。
他倒是不在意展鹤书相关的事情。
毕竟“真假少爷”这种外人看来天大的事,放到他们自己家里,堪比石子投进湖水里,除了泛点涟漪,屁事没有。
政商联姻,联姻联姻,说白了就是父母毫无感情基础,只需要有“孩子”的角色存在,给长辈们个交代。
至于“孩子”是谁,有几个,是不是亲生的,很难说哪个更重要一点。
——展菁最近刚刚升官,在开国家级的代表大会,封闭培训,从来没回家的概念。
贺正东结婚时算入赘,孩子不跟他姓,如今一心扑在个人事业,忙着北美新公司上市,更是对家里不管不顾。
对于二人而言,儿子是不是亲生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不会影响个人升迁和公司股价,所以才尽快办了接风宴,把“亲儿子”接回家,不亲那个也继续放在家里。
家大业大,多一张嘴吃饭根本不多。
展一也从小和展菁贺正东两人聚少离多,没什么感情。
得知自己跟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的时候、展鹤书刚被找回来的时候、被一群人明里暗里打探近况的时候,他的情绪只有烦躁。
不是出于对自己身份的怀疑和被赶出展家的恐惧,而是那些饱含了恶意或窥视的试探太烦。
夫妻俩还是那个德性,一走了之,从小到大都留他一个人,对付身边那群心眼比事多的人精。
比起时不时就打着“关心”名义前来打探消息的路人甲乙丙丁,对展一也来说,除了认亲宴那天外根本没见过面的展鹤书屁都不是。
更别提特意分出精力,用这么幼稚的手段对付他。
“……”
鹿亓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
他一看展一也的的表情就知道对方不高兴了。
以前也是这样,两个人出门的时候不准自己分半点注意力给其他人,连路边的小猫小狗的醋都吃。
不过二十几岁的展少爷显然更能隐藏情绪一些,每次鹿亓走神,他也有别的办法,闷声不吭地把鹿亓的注意力折腾回来。
哪像现在这么好懂。
鹿亓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大家都是同学,有事可以好好商量。”
然后视线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地落在展一也的后背:“你身上还疼么?我明天给你买些膏药吧,后背关节和重要穴位很多,万一落下病根不好的。”
“呵。”
大少爷发出个冷哼,看着鹿亓一脸心虚转移话题的样子,心里烦躁更盛。
他对展鹤书的“回归”没任何想法——抢了别人人生的愧疚?被揭穿冒牌货身份的恐惧?还是对父母暧昧不清的态度的担忧?
统统没有。
是旁人妄自揣测他的想法,还说要去把那小子关起来……关了就关了,展一也根本懒得管。
周围人都觉得他是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二世祖,展一也自己也习惯了,解释会带来更多麻烦,干脆不解释。
可直到鹿亓站在自己面前,磕磕巴巴地说“校园霸凌不可取”的时候,他才真的想去把展鹤书揍一顿。
谁霸凌了?
现在谁才是被关在器材室,差点被吓得哭出来的冤大头?
鹿亓见展一也还是臭着脸,凑近了点:“疼不疼……”
展一也后退一步:“疼?疼也不关你的事。”
“想去找展鹤书就去,没人拦着你。”
鹿亓不走,大眼睛圆溜溜,眼尾垂下来,不太敢对上展一也的视线:“我不去的。”他还记得以前展一也一不高兴自己就得遭殃。
于是表面上做出一副很听话的样子,摇摇头:“我不去找他的。”
鹿亓抿了抿唇,他都想好了,以后就偷偷跟在展一也和他的那群小弟后面,努努力,总能阻止他找真少爷的麻烦。
展一也上下打量他,觉得鹿亓的确不像急着给展鹤书表衷心的样子,心情稍好了一些。
然后又忽然想到,既然鹿亓不是来给展鹤书说好话的,那在知道自己可能会来旧礼堂的情况下,故意在附近蹲守这么久,还一副很听话的样子……
就这么千方百计想要制造机会和他搭讪?
啧。
展一也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好了些。
从小到大,自己身边最不缺的就是舔狗,即便是出了抱错之类的烂事,想巴结讨好他的人也没少几个。
平时对这种倒贴上来追着不放的男男女女只有厌恶,对上鹿亓居然有那么一点例外。
舔狗惹人心烦,不过他对长得好看又有创意的小舔狗也会格外耐心一些。
后知后觉,展一也发现自己陪鹿亓在这扯皮这么久,抬脚就想走,说话冷冷的:“管你去不去。”
“管啊,你管的。”见着展一也真要走,鹿亓有些急了,伸手去扯人衣角,“我有话想要跟你说,你先别走嘛。”
其实他在器材室里一个人蹲着的时候都想好了,就算荒谬,怎么着都得找个机会先跟展一也讲清楚如果和展鹤书继续斗下去会有怎样的悲惨结局。
既然他是唯一保有记忆的那个人,就得负责给展一也分析利弊,展望未来,及时纠错,浪子回头……
展一也满脸古怪,看着面前一边黏糊一边走神的小男生,心里唾弃他这么大一个人还撒娇。
别走就别走,还嘛。
鹿亓嗫嚅着组织了下语言,给对方打预防针:“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可能会有点……离奇,你耐心听完,好不好?”
“不好。”
展一也故意的,嘴上那样说,脚下那双限量的联名球鞋像是黏在地面上一样,一动不动。
鹿亓被接二连三地打击,整个人都蔫了:“还是听,听一下吧……”尾音带着点黏糊,闷闷的。
展一也吓唬他:“再说废话我真走。”
“别,别。”
鹿亓有些急,害怕展一也真走,他也拉不住,只能尽可能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概括起来,和展一也一一解释清楚。
鹿亓长话短说,主要挑了些重点,跟他说自己上辈子捡到他时候的惨状,还有如果一直跟展鹤书争斗的下场,还有最后那场被仇家精心策划的车祸。
鹿亓碎碎念完,换来的却是展一也长久的沉默。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
见展一也一声不吭,鹿亓自己也觉得有些心虚。
毕竟如果有一个不认识人忽然找上自己,说什么重生车祸,还说两人上辈子在一起同居了很久,他也觉得这人是个神精病。
鹿亓光是和展一也坦白就已经花光所有勇气了,见对方还是冷着脸不说话,头一点点低下去,下意识地抠着手指玩。
不知道过了多久,鹿亓才听到声音从自己脑袋顶上传过来:“所以,你的意思是说…… ”
“我几年后会狼狈逃生,然后被你救下一条命,两个人同居,我每天跟你在个破小出租屋里同吃同住。”
“还拿你打工赚来的钱买菜,为你洗手作羹汤。”
“我被展家赶出家门后腿瘸了成了废人,身边没了你就活不下去。”
“最后两个人被货车撞死,双双殉情。”
“就算这样,我也还是爱你爱得要死……是这样吗?”
鹿亓懵了,没想到展一也关注的重点是这个。
“不,不啊,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一定要和真少爷争……”
“呵。”
展一也嗤笑,打断他:“狗血豪门电视剧看多了?还是犯花痴,太喜欢我了,把做梦都内容都当真呢?”这么说着,一抬手就是去掐鹿亓的脸蛋。
这胡说八道的小骗子脸软乎乎的,大概是情绪激动,脸上软肉入手一片温热。
一双乌黑的瞳仁茫然无措又焦急,身体他刚抱过,干瘦单薄,肉全长在那张脸上……也只有一张脸勉强能入眼。
“行了,倒追我的人这么多,你是第一个梦得这么美的。”
展一也当鹿亓异想天开,他身高腿长,要俯身低头才能看清楚小男生脸上的表情。
展一也大少爷一个,明明打心眼里看不起这种没有自知之明还倒追的,却凑近了,恶趣味地感受鹿亓一点点变得急促的呼吸。
像是钓鱼之前故意喂下去的鱼饵。
“暗恋我可以直说。”
“重生……编故事都没你编得好听。”
展一也嘴唇很薄,认真讲话时声线低哑,拍着鹿亓的肩膀鼓励他:“下次再来的时候换个借口。”
“努努力,说不定哪天就为你弯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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