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五日之后。他只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痛,眼皮也厚重到睁不开,只有勉力驱使手指稍微勾了勾,隐隐听到有宫女奔走相告说殿下醒了,仿佛听到了母后的声音,却还没有来得及辨认说了什么就再次昏睡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深夜,他终于睁开了眼,听到皇后喜极而泣的声音,想要安抚,甫一说话只觉得嘶哑难耐,却也还是坚持着说完:“母后……别担心……宣儿没事……”感受到皇后的眼泪一滴滴掉落在了皇后握住他的手臂上,努力勾起嘴唇,趁着滑向再次昏睡前,迷迷糊糊地说:“母后……怎么也不点蜡……”
于宣自顾自昏睡,殿内的气氛却再次变的沉默。一直负责于宣眼睛的太医斗胆拨开于宣的眼皮,用烛台晃了晃,却见右眼的瞳孔已毫无反应,只能斟酌着回答:“殿下的右眼恐已失明,左眼如何还要待殿下醒来。”皇后不由得掩面哭泣。于宣自己不知道,他只觉得痛,可太医已明明白白诊断,于宣的左腿粉碎性骨折,即使只伤到这一处,日后也要陂行,可祸不单行,这次于宣摔得太重骨头又太脆,脊柱从胸椎伤到,保留多少知觉也只能待醒来验证。
于宣对此一无所知,他自从醒来便持续发热,高烧又常常引起惊厥,如今他甚至不能仰睡,否则时常呼吸不畅,只能躺靠在层层软垫上。这一病便是一个多月,等到烧终于彻底退去,他也意识到了自己总不会每次都在半夜醒来,主动和太医描述了他现在的视力状况,右眼完全失明,全无光感,左眼相对于刚醒来似乎有所恢复,和之前的右眼相差不大。于宣自嘲道,努力努力白努力,之前是遮了左眼拿右眼看,如今是右眼瞎了拿左眼看,效果反正是一样的,也没什么区别。
只是脊柱的伤情更为严峻,太医拿小锤轻扣于宣的膝盖,小腿纹丝不动,于宣也只有隐隐约约的触感,反应并不强烈且极为迟钝。于宣拼尽全力也只能在床单上蹭动,完全无法抬起,便溺更是无知无觉。于宣听了太医啰啰嗦嗦讲了半天,最终还是不耐烦打断:“也就是说,我瘫了,站不起来了,一辈子都只能屎尿不知靠在床上,对吗?还复建,复建有什么用吗?”他顺手将右肩一侧的靠枕推出,可没想到一推出去身体竟混不着力,顺着靠枕飞出的方向倒去。他看不太见,手一时甚至找不到支撑的地方,几个侍女从旁扶住,重新整理靠枕,他才勉强稳住。
“我连坐都坐不住,是吗?”
太医唯唯诺诺,于宣受伤的位置太高,复建自然是站不起来,可没有复建,于宣连坐都坐不住。皇后抱住于宣,几度开口却不知说些什么,还是于宣先冷静下来,拍了拍皇后的手以示安抚,侍女却看出于宣的无措,给了皇后一个眼神,皇后才意识到,如今于宣大半个身子没有知觉,她只是揽过一抱,对于宣而言却是有知觉的身体全部凌空,怎能不慌。
时间就在于宣的复建中悄然流逝,又是大半年的时间,上一个大半年,他跌跌撞撞地走路,而这一个大半年,他能学会的,也就只有坐。只是于宣如今完全没有安全感,若是坐在椅上,他便总是紧紧抓着扶手,最多只放开一只手;而太医为他定制的轮椅,几经修改,椅背高至头顶,腋下绑了厚厚一条束缚带,若没有这条束缚带,于宣是万万不让侍从推动轮椅的。
如今于宣常住汤泉,他的身体受不了奔波,他心里也不愿回归长秋宫。他刚醒的时候便把早已准备好的请择宗室子立太子的奏章呈上,如今几个适龄宗室都在宫中,日日入长秋宫请安。于棣特意带话给于宣,让他安心静养,愿意回长秋宫便回,不愿回便等这几个决出了高下再来看他。于宣如今喜静,更觉得他作为于棣的唯一皇子,早早封王避让才是为长久计,于是求了于棣早早给他分封为淮王,享江南食邑,待王府建成便赶往封地。
可没想到,待到他离京之日,顾舟却悄然而至,不为送行,而是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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