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荒谬地开始把两个字混为一谈:我和你。”——帕斯捷尔纳克《致茨维塔耶娃》
2020年6月,圣彼得堡开始频繁下雨,冷凛凛的气息笼罩着这座城市,让初夏的升温也变得缓慢,预想中的暖热似乎并没有到来。
斯佳礼颓废了这几个月竟然生出了一些无趣。
脸贴在尼古拉斯后背上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时间,斯佳礼没有立刻睁开眼睛,她伸出手往前探去,在尼古拉斯身前摸了个遍。
作乱的手被一把捉住,带着她到了他的心口处。
她感受到男人有力的心跳,是滚烫的。
过了几秒钟,斯佳礼将手抽回,拥着被子翻了个身,轻声道:“我想吃枣糕。”
尼古拉斯知道她要吃哪家的——7号大街上有一家中国烘焙坊,他之前在魏舒女士那幢小别墅看到过宋喆予给斯佳礼买那家的枣糕。
斯佳礼说吃了枣糕,糟糕的事情就会消失。
很幼稚无脑的说法,但斯佳礼和宋喆予深信不疑,因为这是魏舒女士从小教出来的。
7号大街离尼古拉斯的庄园有些距离,开车一来一回怎么也得两个多小时。尼古拉斯翻过身去看了她一眼,支起半边身子,将手放到了她露在被子外边的肩膀头上揉了揉,“我去买。”
尼古拉斯出门后,斯佳礼仰面躺在床上,轻轻地呼了口气出来。
怎么办,她好像有点喜欢上尼古拉斯了,可这好像并不是她开启这段关系预期的结果。
……
斯佳礼是昨天晚上刚洗完澡的时候接到斯淮谦电话的。
“打算什么时候回来?我发现我的工作室现在没你还真忙不过来了。”斯淮谦温和的声音从电话里响起,“现在国内疫情防控做得很好……”
斯佳礼朝着浴室看了一眼,不间断的流水声从里传出,尼古拉斯正在洗澡。
斯佳礼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地捂了一下手机,悄声地推开阳台落地窗出去回了斯淮谦的话,“我马上就回了。”
……
斯佳礼拉起被子蒙住脑袋,自己要回国的事情,她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不想和他提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他提。
斯佳礼又在床上躺了许久,估摸着尼古拉斯应该快要回来了,忽然一阵上楼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皮鞋踩在木质的楼梯上的声音一下一下地传了过来,不是尼古拉斯。斯佳礼犹豫了一下便起身批了一件睡袍。
这座庄园里除了她和尼古拉斯没有别人,连管家和其他佣人都没有。
斯佳礼打开门见到一张与尼古拉斯有着三分像的帅脸出现在走廊上,他正往书房去。
她皱眉问道:“叶先生同意你来的吗?”
谢尔盖没想到在这能见到女人,又听到了“叶先生”这个称呼,他愣了一瞬,转而笑道:“我是他哥哥,我来取个文件。”
见斯佳礼看着她不说话,谢尔盖补充道:“他知道的,你可以问他。”
斯佳礼点了下头,“我帮你拿。”
“OK。”谢尔盖很好说话,和斯佳礼一起进了书房,“白色夹子的《宣传部发展规划》。”
斯佳礼单手递给他,又听他问:“你是他的女朋友吗?”
“不是。”
斯佳礼没有犹豫,回答得干脆。
谢尔盖点了点头,“我也觉得。”
毕竟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告诉人家。
在谢尔盖看来,“叶维之”这个名字根本不算是尼古拉斯真正的名字。
斯佳礼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这个时候尼古拉斯却大步走了进来。
他拉住斯佳礼的手腕将人带到身后,抬眼向谢尔盖看去,“谁让你这个时候来拿了。”
谢尔盖摊着手耸了下肩膀,“父亲急着用,我也没办法。”
“那拿了就走吧。”
谢尔盖丝毫不在意尼古拉斯不友好的态度,他将目光移到斯佳礼身上,又移回尼古拉斯身上,笑着说道:“玩得开心,叶维之。”
尼古拉斯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开口。
等谢尔盖离开后,斯佳礼才出声,“你还有哥哥,好奇怪的人。”
“同父异母的哥哥。”
尼古拉斯将人带出书房到了客厅,将精致包装盒打开,一股红枣香气扑鼻而来,斯佳礼也不在想刚刚发生的小插曲。
尼古拉斯想去拿个勺子给她的时候却看见斯佳礼已经伸手将一块枣糕捻了起来送入了口中。
他重新回来在斯佳礼身边坐好,听到斯佳礼问:“你不吃吗?”
尼古拉斯侧过身去双手捧住斯佳礼的脑袋,将她的脸转向自己,轻轻地吻了上去。
带着枣糕味道的嘴唇。
尼古拉斯浅尝辄止,慢慢退开身子,低声说:“吃。”
……
晚上吃完饭后,斯佳礼拉着尼古拉斯陪她看《闻香识女人》,幽暗的客厅中有些安静,只听得见电影中的声音。
那段经典的黑暗中的探戈登场,《一步之遥》音乐响起时,斯佳礼突然从尼古拉斯怀里起身,站在她面前,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尼古拉斯不明所以,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借着斯佳礼拉他的力道起身,于她面对面贴着站立。
斯佳礼踮了踮脚尖,将尼古拉斯的一只胳膊拉了过来,让他的手心贴在了自己的后腰。
斯佳礼不太会跳舞,被尼古拉斯带着跳了几步之后,就停在原地不动了。她将搭在尼古拉斯手心的手抽了回来,轻轻搂住了尼古拉斯的脖子,让自己朝他靠近。
尼古拉斯低头于贴上她的额头,两人在原地慢悠悠地晃着。
两个人穿着居家的睡衣在夜色里相拥,斯佳礼想说,其实这有一些让人心安的感觉。
但是话到嘴边说出来的却是“我要回家了。”
尼古拉斯没动,只是说“我送你。”
斯佳礼摇了摇头,说道:“回北京。”
尼古拉斯睁开眼睛看她,灰蓝色的眼睛在暗处也格外清明,“我送你去机场。”
斯佳礼张了张嘴,轻声道:“我应该不会再回圣彼得堡了。”
“这次回来是为了参加我妈妈的婚礼……”
尼古拉斯出声打断,“那我去北京找你。”
斯佳礼愣着看了她片刻,然后从他怀里退了出来,有些急促地说道:“其实我的意思是……”
“是什么。”
尼古拉斯语气依旧温和,深深地看着斯佳礼。
斯佳礼扯了一个有点难看的笑,说道:“该分开了,我们。”
“理由。”
“可能是我让你误会了,我现在并没有开启一段新的恋爱的打算。”斯佳礼手指抓了一下头发,“我以为你明白的。”
尼古拉斯仰了下头,盯着斯佳礼有些不知错的样子看了一会儿才开口,“好。”
斯佳礼有些抱歉地看着尼古拉斯,却看到尼古拉斯转身上了楼。
“叶维之……”
尼古拉斯停住,回头向她说道:“今天太晚了,明天我送你回去,今晚我睡其他房间。”
斯佳礼独自躺在偌大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开始审视自己的感情经历,好像和蒋泽恒分手之后,她再也没有认真负责地谈恋爱了。
她和蒋泽恒是在2015年认识的,当时两个人都在圣彼得堡国立大学读研一。
蒋泽恒是魏舒女士来圣彼得堡后自助的学生,魏舒女士一直很看好他,蒋泽恒本人也够努力,研二的时候便拿到了欧洲一家公司的offer,他的导师非常希望他毕业之后能够去赴任,毕竟这个offer不是谁都有能力拿到的。
这件事情斯佳礼是一年后即将毕业的时候才知道的。
她满怀期待地和蒋泽恒讨论毕业旅游计划的时候,被告知了那人要去欧洲,一个星期之后就走。
2018年,斯佳礼和他分手了。
她不是不能接受异地恋,而是不能接受蒋泽恒在去欧洲前一个周才告诉她,他明明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去和她讲的。
三年的陪伴,魏舒女士替自己的女儿感到惋惜和心痛,但是她并没有指责蒋泽恒。光明的前途和看不到头的爱情,傻子也会选前者。
斯佳礼没有像魏舒女士以为的那样悲痛欲绝。毕业典礼结束后,斯佳礼就收拾东西回了北京,一直待在斯淮谦的那个摄影工作室中,过硬的专业技能也让她摄影师的名头打了出去。
斯佳礼再次回到圣彼得堡,就是因为魏舒女士的婚礼了。
第二天,斯佳礼坐着尼古拉斯的车回到了魏舒女士的小别墅,他们一路无话。
斯佳礼收拾好东西,准备下楼时,却看到了桌子上放着的那个宝蓝色的丝绒盒子,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拿上了。
宋喆予帮她拎着行李箱出门的时候,却发现尼古拉斯没走。
他下车接过行李箱,示意斯佳礼上车。
斯佳礼愣在原地片刻,想要拒绝的时候,宋喆予笑着开了口,“姐夫,你们路上慢点,注意安全啊。”
斯佳礼扭头瞪了宋喆予一眼,又被宋喆予推着上了副驾驶。
宋喆予甩上车门,俯下身子在车窗处敲了敲,斯佳礼降下车窗,听他说道:“姐,你记得多给我打电话啊……”
“知道了,你快回去吧,注意防护,这段时间就别和朋友出去聚了。”
……
保时捷一路开到了机场,亭子停稳后,斯佳礼从包里拿出了丝绒盒子,把它打开露出了那条红宝石手链。
她将盒子递了过去,轻声道:“这个还给你,我觉得它太贵重了,不适合作为生日礼物。”
尼古拉斯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并没说话。
斯佳礼解释道:“只有你送我的那天晚上戴过一次。”
尼古拉斯眸色渐深,他自顾地拉开车门去拿了行李箱。斯佳礼愣愣地坐在副驾驶,叹了口气,将盒子合上轻轻地放在了副驾驶上。
尼古拉斯没有把行李箱给斯佳礼,而是径直推着往机场大厅里走。
斯佳礼快步跟上,“我自己进去吧。”
“我送你。”尼古拉斯停下步子,侧身看着她,“斯佳礼,我送你。”
斯佳礼被他认真的眼神看着生出了许多的愧疚,和蒋泽恒分手后的一年里她也有过许多暧昧不清的男人,每个时间都不超过三个月甚至是一个月,但是她从来没有对哪个有过这种玩完不负责的愧疚感,那些互相索取的关系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谢谢。”斯佳礼静默下来,跟在尼古拉斯身边往里继续走。
2020年的夏天,尼古拉斯站在候车厅外,看了斯佳礼许久,直到她登机。
像两年前在北京无数次遇见她的时候一样,他只是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
2018年,那是尼古拉斯去北京的第三年,和之前不一样的是,他常去的那家咖啡店来了一个女人,店里的服务员喊她“斯斯姐”。
那女人不常来,一个周可能来个三次,每次也只是简单和店里的管理人员聊几句就走,可是尼古拉斯就是记住了她。
他每天都会去咖啡店点一杯咖啡坐一下午,店里的人也都对他比较熟悉,那天正好店里比较忙,服务员没有过来招呼他。
大概是以为他语言不通吧,女人笑着站到了他侧边,弯下腰来用俄语询问他想要喝什么。
尼古拉斯那天不知道怎么想的,北京的雾霾有些严重,他出门便戴了一个口罩,只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有些疏离的眼睛。
他对于直接上来就对他说俄语的女孩有些惊讶,但他也没有问,只是用俄语回了一个“馥芮白”。
女孩说“稍等”后,就走去了吧台亲手给他做了一杯。
“斯斯姐,你怎么知道他是俄国人啊,张口就和他说俄语,万一人家不是怎么办?”他听到一个女生服务员这样问。
女人笑了一下,“不知道,直觉吧。我感觉他是俄国人,毕竟我也在圣彼得堡待了三年。”
可能是她流畅的俄语,可能是她明媚的笑容,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真爱尼古拉斯心里疯长。
直到候机厅里看不到斯佳礼的身影,尼古拉斯才回过神来,他开车去了一家连锁超市,买了一些生食后开车去了魏舒女士的小别墅。
……
回了北京的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就到了新年,斯佳礼跟着斯淮谦回了浙江,两人只是回她的爷爷奶奶家吃了一顿午饭便离开了。
回北京的飞机上,斯佳礼问斯淮谦,“爸爸,这么多年我一直没问,我妈为什么和你离婚啊?”
斯淮谦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是我的错。”
“嗯?”
“你妈妈当时通过了一个很不错的工作的笔试,正在准备面试,但是你奶奶想让你妈妈在家里做全职妈妈,你妈妈不同意。”
斯佳礼不解,“那这是奶奶的问题,怎么是你的错呢。”
斯淮谦揉了揉女儿的脑袋,轻声道:“因为是我没照顾好她,才让她受了委屈呀。”
1994年,二十一岁的魏舒女士和斯淮谦结婚一年,剩下了小佳礼。
当时的斯淮谦也在为自己的工作室奔波,回家的时间很少,魏舒女士生了小佳礼后,忙着准备面试的材料,将小佳礼放在家中由奶奶照顾。
斯奶奶是一个很独断的女人,能将家中一切事物管理的井井有条。
她不想自己的儿子和儿媳整日在外边忙工作的事情,所以要求魏舒女士放弃工作,魏舒女士自然是不同意的。斯家怎么说也是那一带的富商,斯奶奶便使了些手段,让魏舒女士没成功通过面试。
斯淮谦对于这件事情一直是不了解的,直到他出差回家魏舒女士跟他提了离婚。
魏舒女士走了,她带着小佳礼去了北京,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咖啡店”MEET”。
2002年,二十九岁魏舒女士生下了小喆予,第二年,**让宋新鸣的餐饮店破产了,魏舒女士将自己三分之二的资产都给了宋新鸣用来还债。
2004年是魏舒女士过的最艰难的一年,她辞退了咖啡店的大部分服务员,每天早出晚归地在咖啡店忙活,回到家中还有小喆予等着她喂奶。
魏舒女士说她和孩子肯定八字不合,斯佳礼也好、宋喆予也好,都是她的报应,不然怎么会她一生孩子就离婚,一生孩子就要开始过苦日子。
斯淮谦在接到斯佳礼电话后就把工作室开到北京来了,名字叫“蔚蓝”,和魏舒女士的咖啡店在一条街上。
也是那年,十一岁的斯佳礼和魏舒女士爆发了第一次争吵。
“你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你妈我过不得不好!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我离了他斯淮谦我活不下去!”
记忆是汹涌的,堵在心间酸涩不已。
对他们所有人来说都是。
……
2021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宋喆予经常和她打视频电话,一个周可以打八次,经常问些有的没的,比如姐姐今天吃了什么、姐姐今天在工作室干了什么还有姐姐最近的感情状况。
魏舒女士和安德烈有时也会出现在屏幕里。
一切都照旧向前,好像斯佳礼去圣彼得堡也只是参加了一场婚礼。
可是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想起的那个温柔的男人,总是在提醒着她还有一些其他事情和以前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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