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发生的事
徐念舟今天买了水果。
二百一斤的车厘子。
因为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他想着老太太爱吃,就在水果店里称了点。
一颗颗红得发黑的浑圆果实连着青绿色的蒂。
老太太总告诉他吃水果前要洗洗,但他在路上走时已经没忍住吃了好几颗了。
特别甜。
他噔噔噔跑上楼,换衣服。
然后在床边抽烟。
对面没有人在烧饭。
“老太太!”
无人应答。
“又睡过头了?”徐念舟小声嘀咕。
——————————————————————————————
这里是十五度纬线上,北半球的沿海城市。
徐念舟刚从市中心的公司里驱车回家。
他拿出一串叮叮当当的钥匙,实际上面只挂了两把,剩下的都是钥匙扣。
然后打开了面前和周围几十年的老旧墙体格格不入的一扇几年前款式的门。
买下这间老出租屋,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把废土风的简装换成都市轻奢精装,就已经有消息说要拆迁了。
真是双喜临门。
于是他继续在叙利亚战场一般的房子里持续住了一年半。
一直到今天。
他一如既往地把公文包扔到沙发上,脱掉西装外套,再花费三秒时间把西裤换成休闲裤。
但动作仍跟不上盛夏的燥热。
刚出空调车三分钟,他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汗。
他从电视柜上取来三根香,插在门边的一张遗照前。
顺带摆上下班路上刚买的两个橙子。
“人家一年四季,这破地方,一年四季都是夏天。”他嘀咕一句,就折起衬衫袖子,拿出兜里的烟盒和火机,走到了窗边。
城中村,就连楼间距都小得吓人。
不足两米的距离,让隔壁同层做饭的油烟都能飘到徐念舟脸上。
夏日黄昏的热气和厨房的热气仿佛一对要好姐妹,手牵手往他脸上扑,他觉得手上这根烟不用点也能着。
到底温度没那么高。
徐念舟听着对面炒菜的声音,心里十分安定。
又觉得哪里不对。
放空了半根烟时间,才想到——对面住着的奶奶死半个月了,哪来的人做饭?
于是他就在迷蒙了眼睛的香烟气散开之后,从那道半开的蓝色玻璃窗之后,看见了一个上半身只穿了围裙的男人。
身高目测一米九上下,肩宽腰窄,一道人鱼线从宽松的运动短裤中没入腰际。
关键是,脸长得也和男明星似的。
“要是没穿围裙就好了。”徐念舟侧靠在自家窗框,吸了一口烟,评价道。
这话一出,他看见男人嘴角勾了一下,炒菜之余分了个眼神过来。
徐念舟感觉自己好像被鄙视,但是没有证据。
但徐念舟显然毫不在意。
一支烟燃尽,就又点上了第二支。
放在之前,他都习惯于抽烟抽到对面人关火,然后噔噔噔地下楼,再噔噔噔地上楼,去对面蹭饭。
现在已然没有饭给他蹭。
他只是想欣赏帅哥。
第二根烟抽到一半,对面的男人关了火,把菜装盘。
“想看我不穿围裙的样子啊?”他突然转头问。
徐念舟眼睁睁看着帅哥真的取下了围裙,并且正对着自己。
徐念舟看见了完完整整的八块腹肌。
他烟龄十年,从外国爆珠换成平平无奇的利群,平生第一次被烟呛到。
“咳咳,第一次抽,这烟是有点呛人哈。”他尴尬地转移话题。
“第一次抽就抽劲这么大的,很有魄力嘛。”
“你抽吗?”徐念舟举起烟盒示意。
男人点点头。
于是他将整盒烟都抛了过去,之后是他那个一千多买的限量版打火机。
两样东西一前一后在空中划出弧线,被男人稳稳接住。
他很熟练地点着,吸了一口。
“来我家吃饭吗?我不小心做多了。”
烟头上的火像一颗快落山的太阳,而徐念舟立马把太阳碾灭在窗框。
成功地在原本泛黄的雪白窗框上再次留下一个黑色圆圈痕迹。
“好啊。”
于是整栋楼的人又听见熟悉的拖鞋声,以及穿着白色长袖衬衫加宽松休闲短裤的徐念舟。
“吃饭去啊小徐!”
“嗯!”
“小徐,阿姨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个姑娘人真蛮好的,说很喜欢这套房子的,还不在意你喜欢男……哎,小徐你就再和她约一次会嘛!”
徐念舟朝着楼上正收被子的女人大喊一声:“真不用了张阿姨!”
他迫不及待地跑到对面。
然后在熟悉的门口犯了难。
那个帅哥,他的确也是不认识。
他搬来第一天,就吃人家做的饭,的确也是不太好。
于是徐念舟没有摸出写了“出入平安”的地毯底下的一把钥匙。
而是很礼貌地敲了门。
“我在楼上都听见你的脚步了,别急嘛,这楼梯不好走,万一摔了怎么办。”
徐念舟很想告诉他同样的路自己天天走。
最后没说,因为不熟。
他承认,他冲动,他好色,他贪吃。
但他骨子里还是有点内向。
“没关系的,早就走习惯了。”徐念舟自然地去边上碗柜里拿上两套碗筷,摆在对着门的位置,以及前一个位置的右边。
又很自然地站在第二个位置。
他真是太清楚自己的定位了,吃饭从不坐主位。
下一步,他等着男人把烟熄在烟灰缸里,转身过来。
“我叫徐念舟,您贵姓啊?”他率先伸出手。
男人愣了一秒,把染了烟气的手洗干净了,才过来和徐念舟交握:“免贵姓尤,我叫尤颂。”
“坐下吃饭吧,不用客气。”
之前都是和老太太一起吃饭,今天来个八尺大汉,原本就狭小的房间更显逼仄。
徐念舟的一室一厅只有四十平。
而这间房和他家构造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装修得更好。
面积还要再缩水一点儿,更小了。
他看着尤颂那双笔直长腿很憋屈地缩在桌底。
“你是这间房的新租客?”徐念舟夹了一筷子芹菜炒鳗丝。
男人倒没忙着动筷,而是又站起来:“算是,反正我要在这儿住一段时间。”
“喝酒吗?冰箱里有啤酒。”
徐念舟疯狂点头,正合他意。
他从墙上把挂着的,布满了油烟的开瓶器拿下来,接过尤颂递来的酒,开了两瓶放桌上。
等两人都坐定,徐念舟又神神秘秘地:“那你知不知道,前两天这儿刚死了个老太太?”
尤颂拿着勺子打算喝番茄蛋汤的手在半空悬了一秒,之后又恢复如常。
“知道啊,她是我奶奶。”
“哦。”徐念舟一下子放心了,又说,“那你太幸福了,从小有个这么好的奶奶。”
尤颂看起来对他说的话很感兴趣,头都要伸过桌子来了,问他:“怎么好了?”
“做饭好吃啊,你做的菜味道和她做的很像。”
先前吃饭,都是老太太絮絮叨叨,嘱咐徐念舟工作要加油,中饭也要好好吃之类的话。
其实徐念舟是不习惯吃饭说话的。
显然尤颂也不是很习惯。
于是徐念舟就失去了看尤颂的正当理由。
但赤/裸上身的男人多见,带一身肌肉,还有美感的,在这儿就太少了。
因为天热出的汗淌在线条分明的肌肉上,徐念舟每抬一次头,就要看他一眼。
“为什么一直偷瞄我,想看你就大大方方看嘛,屋子你都这么熟悉了,也就我是个新鲜东西。”尤颂看着徐念舟做贼似的眼神,笑得开怀。
“怕你不高兴,不过,你看出来我对这屋子很熟悉?”
尤颂用筷子点点装红烧梅鱼的盘子:“不熟悉的人,都找不到哪个是碗柜,这盘子,都是我下午刚买的呢。”
徐念舟也笑了,没一会儿,他扒完碗里最后一口饭,满足地往沙发上一躺,开始玩手机了。
尤颂吃饭细嚼慢咽的,速度和老太太有得一拼。
徐念舟余光瞥到门口木柜上的遗照和骨灰盒,才知道原来老太太的家人并没有把她埋葬。
他看见遗照两旁整整齐齐码了两盘水果。
两百一斤的车厘子,他都不舍得给自己买,尤颂拿来供死人。
“真有钱。”
感叹完,徐念舟就听到了筷子敲击碗底的声音,他条件反射地起身,走向厨房。
几个空盘、空碗放进水槽,剩饭包了保鲜膜放在冰箱上格。
“剩饭为什么不倒掉?”尤颂问。
徐念舟瞳孔地震,转身盯着尤颂,仿佛听见的不是正常人类说的话。
“这么多饭,明天早上还够做个蛋炒饭吃呢!”他甚至放下了手里沾着洗洁精的盘子。
“好吧。”
“你奶奶怎么教你的,这都不知道。”
徐念舟记得老太太每周末都会去看孙子。
“我奶奶回家了不常做饭。”
听见他叫另一个地方“家”,徐念舟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行吧,那你会做蛋炒饭吗?”
尤颂摇头。
“明天早上我来给你做!”徐念舟大手一挥,夸下海口,然后把明天的闹钟调早了半小时。
“好啊。”
窗外的太阳在徐念舟洗完碗的时候也完全落了,他把厨房的垃圾扎起来,又检查了房间里其它垃圾桶,把快满的一并带走,还提着两个酒瓶子。
“走啦。”
尤颂却叫住了他:“你的烟和打火机。”
“拿不下了,你塞我兜里吧。”徐念舟朝他露出右边裤袋。
尤颂顺从地放进去。
“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这话都要把徐念舟的耳朵磨出茧子。
“知道了,这回真走了。”
他踩着拖鞋,噔噔噔地跑下楼扔垃圾。
等回到家,才想起来——忘加尤颂微信了。
他看了一眼自家那张遗照。
实际上完全没有遗照的样子。
是从他和老太太的合照上截取的,否则会成为他和老太太共同的遗照。
其实不太坏。
但他怕客人觉得他是精神病。
虽然他家几乎不来客人。
然后他愤愤不平地拿起前天供的那个橙子,用水果刀划了个十字在上面。
然后咬了一大口。
“活着的时候也是你先吃,死了也是你先吃。”
今日菜单:芹菜炒鳗丝、红烧梅鱼、土豆烧咸菜
饮品:啤酒两瓶
前后文风有点不统一,所以这种形式不会持续太久(点手指)
城市是我瞎编的,实际上并没有原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老太太(1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