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九
宁无尘最终没有再去太子府见陆瑶华。
那黑色的血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已经没有时间再拖下去了，当初韩洌身上的毒他都根本查不到解法，如今这毒在他自己的身上，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毒根本无人可解。
除了这毒的主人阿碧。
宁无尘想去找阿碧，不只是为了求得保命的解药，也还有另一个原因。
这次的这个故事里涉及到了五个人，宁无尘见过其中四个。
他唯一没有见过的那个人，是清光使。
千仞卫清光使，掌管千仞卫中的机密任务和内部刑罚，为人冷血无情。又因为手握生杀大权，清光使从不现身于人前，更没人知道他的模样。
宁无尘虽然有着手调查，但是从没有查到清光使的样貌，因为据说见过他模样的人都已经死了。
他只查到清光使之位是千仞卫所有特使中最早设立的，其人更是从一开始就跟在“主子”身边的人。
宁无尘查过“主子”身边经常往来的人，不论是明面上往来的人还是暗地里往来的人，都没在任何人身上找到“清光使”的线索。
如今他终于又多了一个线索。
这个线索，还是天音使阿碧。
从前宁无尘查不到天音使的过去，如今他既然已经知道天音使曾受命于清光使，那么从阿碧身上一定能查到与清光使有关的线索。
自己若想有朝一日一步登天，那么这清光使也注定是他要面对的敌人之一。如果能借薛怜心这把刀除了清光使，倒也是美事一桩。
若是能把“主子”也一起除掉，那就更是再好不过了。
宁无尘并不知道薛怜心身在何处，但他如同当初找韩洌那样，又派了手下去监视医馆药房，查找那些近期经常来买伤药的人。
他当日亲眼见到蒋月岚身受重伤，以她的伤势绝对撑不到回陵阳。更何况宁无尘回陵阳夜探太守府时也没见到蒋月岚，因此他断定她一定还在京城。
不管薛怜心藏在哪里，为了要救蒋月岚，她一定会来买伤药。
原本他还在担心，如果薛怜心雇了其他人来替她买药，那么这人海茫茫不知道要何时才能找到。但幸运的是，他的手下在经常来买伤药的人中找到了一个与薛怜心有关的人。
罗景明。
先前宁无尘已经去过陆家，确认罗景元一直待在陆家，不可能跟薛怜心有什么联系，罗景明就是薛怜心在京城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虽然他也不能肯定罗景明买的伤药一定会交给薛怜心，但仍然可以调查看看。
于是宁无尘又扮回了陵阳城中最好的大夫，一路偷偷跟着罗景明。
他跟着罗景明一路来到城郊，看见罗景明的马车停在了一处农舍前。
院子里摆着些柴草木料，看起来简单干净。院内有几间木屋，与周围的山水树木融合在一起，倒像是走入了画卷之中。
罗景明走进了院里，不多时，又有其他人的身影出现了。
宁无尘不会看错，那正是他找了许久的人。
阿碧。
既然阿碧在这，那薛怜心一定也在。
他一直等到入了夜，所有人都各自回了房，他才靠近阿碧所在的房间，向里面射出一枚写了自己名字的暗器。
不久，房门打开，阿碧站在门口，手中拿着黑伞。
宁无尘见阿碧出现，于是现身来到了阿碧面前。未等阿碧开口，他先跪了下来。
“拜见天音使，求天音使开恩赐药。”
宁无尘故意装得卑微胆小，甚至还打算再咳嗽两声，表演一下身体虚弱。
阿碧迅速点了宁无尘的穴道，而后一把扯起他扔进屋里，关上了门。
宁无尘摔在地上动弹不得，突觉双肩一痛，两条胳膊已经被阿碧卸了下来。
“没我的吩咐，不许出声。”
阿碧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随后他的穴道被解开。
他忍着双肩的疼痛不敢吭声，努力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却因为双臂脱臼而在地上滚作一团，狼狈挣扎。
阿碧拎着宁无尘后颈处的衣领，一下便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宁无尘借力站起，踉跄了两下才稳住身形。
宁无尘看见，蒋月岚躺在床上，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因为伤重仍在昏迷。薛怜心坐在桌旁看着他，眼中辨不清悲喜。
他不禁又想起那张画像，眼前的人虽然就是长着画像中的那张脸，但是那双眼眸却已截然不同。
待宁无尘站好之后，阿碧来到门边查看门外的情况。在确定并没有任何人靠近这里之后，她才转身看向宁无尘。
“说吧。”
阿碧将先前宁无尘射入房中的那枚飞镖扔在桌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
“求天音使开恩，赐我解药。小人愿为尊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宁无尘再次跪了下来，看着阿碧哀求道。
“既然如此，那就先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不知尊使想知道什么？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阿碧和薛怜心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换成薛怜心开口。
“你为何离开陵阳去做了陆瑶华的下属？”
宁无尘心中暗笑，她果然开口便问了陆瑶华。不过他脸上没有流露出半分笑容，只有满面诚恳。
“我只是为了接近太子。”
“这么说，你跟陆瑶华之间没有别的关系？”
“我之前从来没有跟太子妃有过任何接触，只是为了接近太子，才埋伏在太子妃身边。”
“那你查到了什么？”
“我查到太子萧鸿烨与千仞卫的‘主子’有关，他称‘主子’为‘师父’。”
“师父……”
薛怜心记得，萧鸿烨的确是有过一个师父。
曾经的太子太傅，凌长风。
只是她对于这件事的记忆很模糊，隐约记得凌长风似乎很久以前就不再做太子太傅，后来似乎也再没有人做过太子太傅。
如今被宁无尘忽然提起，薛怜心才发现自己对于萧鸿烨的记忆似乎也不甚清晰。
只是当年失去消息的太子太傅凌长风真的能在这些年组建出千仞卫这样一个复杂且庞大的组织吗？
“千仞卫的‘主子’是凌长风？”
“不是。”
宁无尘先是看了一眼阿碧，而后再次看向薛怜心，才继续说下去。
“千仞卫的‘主子’是九王爷，安顺王萧延熙。”
萧延熙……
薛怜心对这个名字并不算熟悉，只知道他从前似乎也是为辰国冲锋陷阵的大将军，后来被皇帝封为安顺王，之后他就再也没进过皇宫。
如果是这样一个人的话，建立起千仞卫这样的组织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萧鸿烨是萧延熙的侄子，萧延熙以师父的名义暗中教导萧鸿烨的话，也算合理。
只是薛怜心不明白，这“安顺王”之名怎么听都不像是褒奖，更像是敲打。萧延熙封王后再未曾进宫面圣，他与皇帝之间似乎有着什么他人不能提及的矛盾。
若是如此，萧延熙为什么要做萧鸿烨的师父？
不过比起薛怜心快速想到萧延熙动机这点，阿碧在意得则完全是另外一个方向的问题。
“你为什么会知道‘主子’的身份？”
千仞卫之中能面见‘主子’的人都是少数，更不用说见到‘主子’的容貌。
阿碧在千仞卫中十几年，也只见过‘主子’一次。
当时她只看到了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衫，长衫上面用黑线织出一个展翅的飞鹰图腾。
那个飞鹰图腾在密室中烛火的火光映照下，看起来就像是飞鹰在天空掠过时双翼遮蔽了阳光，在地面上留下的影子。
男人足蹬黑靴，手上也带着黑色的皮质手套，从他的身上完全看不到一点裸露在外的皮肤。
被捆在刑架上的她努力抬起头，想看看这个男人的模样，却只看到男人的脸上带着一个鹰头模样的金色面具。
他的双眼也被面具投下的阴影遮住，根本看不清楚。
当时的阿碧觉得，站在自己眼前的就像是一个傀儡。
她看不到被衣物和面具包裹之下的那个人的存在。
‘主子’只是在原地看了她一会，之后又再次离开了，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这是她唯一一次见到‘主子’，甚至她自己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见到过一个人。此后这么多年她再没见到过‘主子’，更不用说见到‘主子’面具下的那张脸。
“我曾跟踪‘主子’，见他与清光使一起去了安顺王府。”
“那你可曾亲眼见到他摘下面具？”
“那我倒是没有见到……”
眼见阿碧就要发怒，宁无尘连忙解释。
“我眼见他们从正门进了安顺王府，府中众人不但没人阻拦，反而还纷纷下跪行礼。除了安顺王爷本人，谁还能有这个资格？更何况我跟安顺王爷也没有什么别的来往，也没有必要用这种事情诬陷他。”
宁无尘说着又跪了下来。
“我现在中了尊使的毒，但求尊使开恩赏赐解药，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仰头看着阿碧，眼中满是忠诚。
“既然尊使有疑，那我斗胆问一句，不知尊使是否见过清光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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