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玙把所有的工作都搬到家里完成,就连下班的步伐都加快。他得打开门看到谢谨的人,才能放下一整天悬着的心。
谢谨总是会笑着看他,说一句“回来啦”。
谢谨常常坐在窗边那张桌子那儿,拿着铅笔画画,或者在平板上画,桌子上是孟玙买的那盆养不死的绿萝。
谢谨焦虑时会用抽烟缓解,但孟玙在家时谢谨就会把烟收起来,孟玙下班回来看到的家,是干净的,不会有一点烟灰。谢谨还会喷上香水掩盖烟味。但偏偏孟玙鼻子敏感,一闻到香水味,他就知道谢谨又在焦虑。
有时,他还会看见谢谨手背上又多出几道伤痕。那些伤痕是红色,很长时间都在,像是不会愈合,即便孟玙已经给那些伤口涂了很多遍药。
孟玙开始想方设法地让谢谨开心,所有的休息时间都用来陪伴谢谨。他常常带谢谨去晒太阳,吃好吃的,祈祷他能感到一些些幸福。甚至偷偷去拜寺庙,南山上的每一个神他都磕了头许了愿。
他在学校看见那些孩子的时候,会喃喃自语:你们快点好起来吧,谢谨,你也快点好起来吧。
天气越来越好,谢谨的病似乎开始好转,好久,孟玙没有再看见谢谨陷入躁狂或抑郁。只是手背的伤一直没好,反而越来越多。谢谨只说是睡觉的时候无意识抓的。
孟玙问:“真的假的?”
谢谨笑笑。
孟玙干脆抓住谢谨的手:“那我今天抓着你的手睡,你就不会再抓自己了。”
谢谨点头,“好。”
两个人躺在枕头上,看着彼此,然后笑了。像是在互相打气,又像是在安慰彼此。
孟玙掐住谢谨的脸:“你怎么又瘦了?我给你做的那些饭是喂给大胖了吗?”
谢谨揉揉他的卷毛脑袋,“我也不知道。可能真的是小猫偷吃了。”
“今天冰箱里的炖排骨,你吃完了吗?”
“今天有点忙,忘了。”
“谢谨!”
“对不起。”
“你老是这样!”
“对不起。”
“那药呢?”
“吃了。”
“起码药还是吃了。明天记得自己热饭吃,要是我回来冰箱里还有菜,你就完蛋了!”
“嗯。我听话。”
“你最不听话!我那些小朋友都比你听话!我叫吃饭,那些小朋友就会张嘴等我喂,你呢?饭在嘴边都不吃……”
谢谨突然将他搂进怀里,搂得紧紧的,“小玙,谢谢你。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照顾我,对我好,你不会做饭,但为了我学做饭,明明你工作已经很辛苦了,白天对着生病的小孩子,晚上还要回来盯着我这个生病的大人。小玙,别为难自己,爱不应该是辛苦的,如果你累,你可以随时放弃我,回到你原来自由的生活。”
“谢谨,你在说什么!”孟玙猛地将谢谨推开,坐起来,咬咬牙气不过,又给了他一拳头。“你说这些什么意思?你要跟我分手?你觉得我的关心烦了是吗?”
“不是,小玙,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因为我,把生活过得那么累,你原来那么轻松……”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累?谢谨,别说这样自私的话,别要求我按你的想法行事。我照顾你,对你好,是因为我爱你,我乐意这么做,就算累又怎么样?难道爱一个人只爱好的那面吗?谁和谁在一起又是永远幸福呢?谢谨,爱一个人,是尊重他,不是一昧把自己认为最好的强加给对方。”
孟玙拉住谢谨的手腕,将对方的手掌安置在自己的心脏上,“谢谨,我想和你在一起。心脏告诉你我没有说谎。”
“我相信你。”谢谨垂下睫毛,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对不起。”
“谢谨,别再说丧气的话,请你相信我的爱,也让我看见你的坚定,好吗?”
谢谨缓缓点头,“好。”
“这还差不多!”孟玙呼口气,然后躺回枕头上。想着想着,还是觉得有点气:这家伙,我都没想着抛弃他,他居然想抛弃我!
孟玙又给了谢谨一拳头。
谢谨只是默默地眨巴眨巴眼,捂着胸口:“小玙,对不起,我又做错事。你可以多打我几下。”
说着,还拉住孟玙的手又往自己胸口上撞。
孟玙下意识将手往回缩,“不要!真把你打痛了怎么办!”
“没关系,你消气就好。”
看着谢谨那幅委屈的样子,眼尾红红,嘴唇也润润的,孟玙有些躁动,他翻身跨坐上谢谨的腰肢,忍不住用食指摩挲那柔软的唇。
“那就这样报复你好了。”
孟玙低头吻上那唇,熟练地趁虚而入,逗弄着那细腻舌尖,引诱对方纠缠,却又在若即若离间后退,让对方想要却得不到。他缓缓睁开眼,想偷看谢谨的反应,却发现谢谨一直盯着他,眼神迷离却隐藏着侵略性。
他有点怂了,不敢继续撩拨,手撑住枕头想起身,却被谢谨反手掐住后颈,将他向下压制,两个人的唇交融地更深入,身体也紧紧贴住。
“小玙,别走。”
谢谨请求的声音还带着微微的喘息,暧昧得让人脸红。
谢谨抱着他翻身,将他压于身下,手缓缓滑进他的睡衣里,抚摸着腰侧那光滑的肌肤。
孟玙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呼吸也越发急促,直到再也受不住,直直推开了谢谨:“让我喘口气……”
“好。”谢谨俯身,吻上他的耳垂,接着一路向下。
“等一等……”孟玙难受得浑身酥麻,说话也喘着气:“那个还有吗?”
“有。”谢谨边吻着边回答。
“那就好。”
“别怕,我会很轻。”
……
孟玙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天开始爱上谢谨。可能是威海那个雪夜,谢谨开口时的脆弱,痛苦又带有期盼的眼睛,击中了他。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人,不被需要,不被爱。而谢谨看上去需要他。
他对谢谨的拯救,并不是没由来,他和谢谨是相似的,人生的苦难,从小亲情的缺失,性格的敏感,孟玙之想要拯救,是他在谢谨身上看到了自己,他一直想拯救的其实是不幸福的自己。所以,让谢谨幸福,变成他的目标。谢谨幸福,他也就幸福。
谢谨很久没有再复发,一切平静下来。孟玙把这归结为天气越来越好的功劳。毕竟,温暖的日子,谁也想多活两天晒晒太阳。
孟玙很喜欢一个舞台剧,叫《平潭印象》,前两年的时候就打算去看,可是没赶上。这次居然会在山城演出,孟玙很期待,早早就买了两张票。
某个周五晚,孟玙下了班直接打车去大剧院。他给谢谨发消息,对方没回。
他也没想什么。因为谢谨作息颠倒,白天会补觉,联系不上很正常,距离开场也还有一会儿。他已经提前几天提醒了谢谨好几次,应该不会迟到才对。
在大剧院门口,他终于收到了谢谨的回复。
“对不起小玙,我睡过头了,现在过去还来得及吗?”
孟玙看看时间,还有十几分钟演出就要开始,打车过来最快也得三四十分钟。他皱起眉头。明明已经给谢谨连着说了好几天,可是还是迟到。他真的会生气。
“迟到大王!”
“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吧。要不然我买明天那场的票?明天我们再去看?”
“票早就卖完了!你不来就算了,我自己看!”
“那我马上过来,你先进去看吧。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
孟玙“哼”的一声,双手抱胸,气鼓鼓地站在大剧院门口吹风。
这个家伙,等见面非要你好看不可!
演出已经开场五分钟,谢谨还是没到。孟玙没等了,直接进场看演出去了。
果然是大师作品,无论是舞蹈还是舞美灯光,都很赞。孟玙很喜欢这种神秘的带着祭祀感的东西,有种令人震撼的美。
等第一幕要结束,谢谨才来。谢谨在他旁边坐下,握住他的手,漂亮的眼睛在黑暗里眨巴眨巴,像在祈求原谅。
孟玙偏头,不看他,免得心软轻易原谅。
舞台上,第一幕正好在鼓声中结束,全场灯光配合暗下,就在这突然的黑暗中,孟玙感觉有人掐住他的脸,将他头掰过去,对方柔软唇瓣直直覆盖上他的唇。鼻尖是淡淡烟味。
谢谨低语:“我错了,原谅我。”
孟玙反应过来,一把将谢谨推开,他想骂一顿谢谨,但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人还是憋住了,只敢小声咬牙切齿:“你干什么!这里这么多人!”
谢谨无辜地看着他,“我在求你原谅。”
“求原谅是这样求的吗!”
谢谨点头,歪着脑袋看着无辜。
孟玙深呼一口气,又气又觉得好笑。
“我真是要被你气死了。”
“别生气了小玙。”谢谨将手机递过来,“我有东西给你看。”
手机上,是机票信息。始发地江北机场,目的地是俄罗斯摩尔曼斯克。乘客姓名谢谨、孟玙。
孟玙赶紧捂住自己张大的嘴巴,“你你你,你什么时候买的票!”
“前几天,本来想你生日再和你说,给你个惊喜。”
“这惊喜确实蛮大。”
“那你现在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一码归一码!”
“对不起嘛。”
……
当孟玙站在摩尔曼斯克,才体会到为什么有人称这里为世界的尽头。在这北极圈唯一的不冻港,北冰洋凛冽的寒风吹过脸,孟玙几乎连笑都笑不出来了。正是冬日,极夜,天空是深蓝,就连脚下的雪也蓝得发亮。人人躲在雪屋里,没有对话,寂静无声。一切冰冷又孤寂,就像俄国那肃穆坚硬的文字。
孟玙站在雪地对着太平洋欢呼,“哇原来这就是你说的不冻港吗!”
谢谨也学着他的样子,举起双臂欢呼。“好美啊!”
“就像这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
“对!”
“我好幸福啊!”
“我也好幸福!”
“我们一定会一直一直幸福下去的!极光保佑我们愿望成真!”
“好!”
天幕上,极光如瀑布倾泻,深邃灿烂。
正是圣诞节,两个人回到民宿的时候,老板就在挂满彩球的圣诞树下喝着伏特加,已经脸颊通红神志不清,但仍然跟着音响在跳舞。
两人本想轻声路过,却被老板喊住,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
孟玙没听懂,但旁边的谢谨回了一句。
“老板说什么啦?”
“祝我们圣诞快乐。”
“那你说了什么?”
“我也祝他圣诞快乐。”
两人走进房间,躺倒在大床上休息。旁边的壁炉噼里啪啦燃烧得正烈。
孟玙开口:“好累。”
“今天辛苦了。”
“极光真好看。”
“嗯,还有雪、海都很美。”
“是呀。”
“真好。”
“什么真好?”
“和你一起来这里,真好。”
孟玙笑了。“谢谨,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的出现,让我的人生不再那么无趣晦暗。我拯救了你,可其实,你也在治愈我。我现在开始明白,我为什么一开始就想接近你。这是天给我们两个人的机会。
“没什么。”孟玙翻身,扑到谢谨的身上去,“我刚刚突然想到了一句肉麻的情话,你想不想听?”
“什么?”
“你是我的不冻港,肉不肉麻?”
“是挺肉麻的。”
“那你说一句。”
“我想想,以前我读到过一句话,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写的,他也是俄罗斯人。”
“什么?”
“我们终会发现,反抗痛苦的最好的办法,是爱与生活。”
两人顿了顿,看着对方,幸福地笑了。
(全文完)
谨以此文送给我的朋友,小谢。希望你可以早点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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