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方虞按照林一鸟给的地址，很快租好了房子，就在裴游原家的斜对面。
蹲了好几天，终于在昨晚偷窥到了裴游原的身影。
因为这条巷子地势差异极大，说得不好听，从路边走进来就像爬山一样。
昨天午夜时分，海岛一片漆黑、万物俱静，裴游原从下面慢慢走上来，像游魂一样从黑暗之中踱出。
方虞关掉自己房间的灯，趴在窗户上屏着呼吸看他。
走到方虞窗户对面时，裴游原突然若有所感地往这里看了一眼。
方虞明知道自己房间也是一片黑，裴游原压根不可能看到她，可她还是往窗帘后面躲了躲。
—
今夜外面风雨交加，芒果树也被吹得左右摇晃，地面逐渐汇成了一股股水流，哗啦哗啦地往下流着。
方虞接了一杯水慢慢吞咽，思索着该怎么打响和裴游原见面的第一枪。
经过一周的观察，方虞总结了一下裴游原家的情况。
她发现裴游原不论白天还是晚上，在家的时刻都非常少，基本午夜才回。
裴游原好像只租住了一个二楼的阁楼，阁楼的灯倒是经常亮，方虞看到裴游原的弟弟嘉树常常独自在家。
玻璃窗上经常倒映出小孩一个人在客厅玩游戏、学习的身影。
这让方虞看到了自己小时候。
想到这里，她视线往外随意一扫，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裴嘉树呢？房间灯开着，没有他的身影。
方虞没有多想，直接套了雨衣，穿着拖鞋出去了，一下楼恰好看到裴嘉树穿着黄色雨衣、举着手电筒缓慢往下走。
“嘉树。”方虞举着手电筒打在嘉树的脚下，喊了他一声。
裴嘉树转身，看到方虞，还有些怔愣，上下来回打量几下，眼里带着看陌生人的警惕。
方虞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说，“上周五，酒吧对面，你给了我一瓶酸奶，还记得吗？”
“哦，是女鬼姐姐啊。”裴嘉树恍然大悟地说出自己心里的称呼，说出口才意识到不妥，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对不起，仙女姐姐，我说错话了。”他可爱地吐了吐舌头，明亮的眼神里满含歉意。
“没关系。”方虞在心里吐槽，就那天的造型，叫她女鬼都属于孩子心善了。
“我头发剪短了，没认出来吧？我租的房子，喏，就是这里，二楼。”方虞指了指，也是走外面楼梯就能进。
裴嘉树点点头，“我知道对面搬来了新的姐姐，我在楼上看到了呢，就是还没来得及和姐姐打招呼。”
方虞看他小学一二年级的模样却这样礼貌、懂事地和自己讲话，再对比方礼，觉得自己的心软化了。
“这么大雨，你出来干嘛？”
“蛋挞跑出来了，我着急出来找它。”
“蛋挞？”
“嗯，是我和哥哥捡到的流浪猫。虽然后来养在家里，可它特别喜欢往外跑。封了窗，它就等人开门的时候往外跑。”
“蛋挞长什么样？一般往哪里跑？”
“纯白色的，它每次也不跑远，我每次一喊，它就跑出来了。”说着，裴嘉树就喊着蛋挞的名字。
方虞也跟着喊，突然感觉前面小路口有白色闪过，在这片黑暗中还是比较明显。
她让裴嘉树在原地等自己，她自己往下面走。
“喵喵喵。”
白色的小猫都已经被淋成落汤鸡了，和另外一只灰色的小猫蹭来蹭去。
方虞想到刚刚嘉树说这猫是裴游原养的，心里嗤笑了一声。
裴游原养的猫还挺恋爱脑。
小猫很亲人，方虞喊了一声蛋挞，它扭头盯着方虞看，半晌低低叫了几声。
和自己的同伴打了招呼，就钻到方虞的雨衣下面蹲着了。
“嘉树，找到了。”
黑夜，雨幕之中，方虞听到小孩一声愉悦的应答。
—
“小猫经常出去吗？”方虞把小猫洗干净，裹上毯子，准备给它吹干毛毛。
“嗯。我管也管不住。后来哥哥带我看了一部动漫。”
方虞听到有她关心的消息，来了精神。
但是面上不显，语气平淡，“什么动漫？”
“宫崎骏爷爷的《侧耳倾听》，姐姐看过吗？”
“哥哥很喜欢看宫崎骏爷爷的动漫。”
“《侧耳倾听》里面就有一只猫，它也特别喜欢往外跑。哥哥说，就像人一样，有喜欢待在家里的，也有喜欢到处流浪的，蛋挞就属于外面世界的人。”
方虞听得仔细。
他也喜欢看这种治愈动漫吗？
这种未真正碰面却发现对方和自己拥有同样喜好的感觉，难以言说。
“姐姐，我能在你家里再待一会儿吗？哥哥今天会早点回来，我等他过来接我好了。”
方虞看孩子的神情，估计也是这么大雨天，自己在家害怕。
好像……就要这么见面了？
方虞回卧室，想了想，还是画了一个简单的伪素颜妆容。
清澈透亮，带着精致的简单感。
正坐在椅子上吃橘子的裴嘉树看到这样的方虞，眼前一亮。
“姐姐，你太好看了吧！”
方虞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
“不过，怎么晚上你还化妆啊？”
方虞轻轻咳嗽了一声，说，“嗯，姐姐算是个小小的美妆博主，突然就来了灵感，等会要给粉丝们交作业的。”
绞尽脑汁想出的理由，方虞看到孩子十分信任又惊喜的目光觉得压力大了。
这样骗祖国的花朵是不是不太好？
如果不是为了勾引你哥哥，有化妆的十分钟她也多背几个单词了。
嘉树没有带手机，要借方虞的手机给裴游原打电话。
方虞递给他。
因为很安静，所以“嘟嘟嘟”的忙音都能听得非常清楚。
这一瞬间，方虞有一种她在给裴游原打电话的错觉。
“喂？”电话那边传来裴游原的声音。
哑哑的，听起来有点疲惫。
“哥哥，我是嘉树，我现在在我们家对面的漂亮姐姐家，等会你回来的时候，你来接我吧。”嘉树一长溜，把要表达的都说清楚了。
空气安静得仿佛能听到电流声。
过了一会儿，裴游原的声音才再次传过来，“安全吗？大晚上怎么还出门？”
嘉树害怕方虞误会哥哥的意思，捂住声筒解释，“哥哥没有说你是坏人的意思。”
方虞随意地笑了一下，毫不在意。
从某种角度来说，她确实是坏人。
“好，那我等哥哥。哥哥回来的时候要注意安全。”
“嘟嘟”两声，电话挂了。
—
这边，裴游原将笨重的头盔随意地扔到一边，换上自己的衣服，往家里赶。
他在想嘉树刚刚说的话。
对面的漂亮姐姐？
他脑海中莫名闪现出来林一鸟前两天发过来的那张照片。
回校的时候，林一鸟一直询问那个女生来亲自给他送什么东西了。
他说没见人，不知道。
林一鸟不大相信他的话，毕竟他还心心念念着他的三百块钱。
没有见面，裴游原却有这种非常强烈的感觉。
估计是她。
这种笃定感他也无从言说，只是看到那张照片的刹那，他好像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一柄利剑。
这种隐藏的锋利带给他一种熟悉感。
裴游原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唇慢慢抿成了一条直线。
—
方虞这里也没什么玩具，好在有几本书，虽然很晦涩，但是嘉树读得很认真。
他家里人把孩子养得很好。
“你爸妈呢？就把你一个人放家？”方虞随口问。
嘉树正慢慢读着书，冷不丁听到人问，脸色黯淡下来。
“我爸爸在我小的时候就走了。”
“走了？”方虞不自觉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不知道是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嘉树点点头，“去那个很远的地方了。”
“那……”妈妈呢？
嘉树目光有些闪躲，“妈妈工作很忙，一整年都在外面出差。”
看起来就不经常撒谎，所以目光和语气里都是掩藏不住的慌乱。
方虞没有接着问下去，点点头，假装相信。
没有爸爸，妈妈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在家，高中还没毕业的男生独自照顾着一名刚上小学的弟弟。
方虞说不清楚这个新的信息带给自己的是什么感觉。
墙上挂着房东留下来的老式钟表，秒针在滴答滴答快速走动着。
嘉树合上书，趴在窗户那里等着自家哥哥回来。
雨势已经变小了，零星飘落着。
高且清瘦的男生从黑暗处走到门口昏黄的路灯下。
“哥哥，我在这里。”
因为时间不早，嘉树估计害怕打扰附近的人休息，所以喊得小心翼翼。
但裴游原还是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弟弟的声音。
嘉树站的那个位置和前两天晚上他感受到暗中看他的那个目光的位置几乎一模一样。
—
方虞能听到从外面传进来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踏得很坚定。
内心有自己想法的人才会踏出这样不急不慢的声音。
“噔噔”敲门声。
嘉树欢快地从窗户那边跑过来，开心地打开门。
中间隔着一段距离，门内的方虞和门外的裴游原遥遥相视。
方虞终于和裴游原打了照面。
她维持着刚刚在镜子面前找出的最佳微笑角度，终于看清了裴游原的正脸。
比她之前偷偷观察和想象中的还要好。
他眼眸深邃，眼窝很深，五官立体，眼睛好像一滩汪洋，里面倒映出澄澈的自己。
只是眼眸太冷，看人带着一点审视。
嘉树想拉着裴游原进屋，裴游原未动。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沾染上泥点的鞋子，冲嘉树摇了摇头，然后再次看向方虞。
“哥哥，这就是今晚帮我一起找蛋挞的小鱼姐姐，是不是好漂亮？姐姐还特别厉害，是美妆博主呢。”嘉树炫耀着自己的新朋友。
方虞：“……”
小孩儿还真以为自己是美妆博主啊？
“嗯，很漂亮。”裴游原语气冰冷又随意，但特意看了一眼方虞的妆。
方虞总觉得他话里话外还有别的意思。
“谢谢你今晚帮忙照顾我弟弟。”裴游原一边说一边示意嘉树收拾东西。
这是方虞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多话。
好像睥睨冷清的撒旦披上了礼貌文明的外衣。
白色的蛋挞正骄傲地迈着猫步在方虞的房间里巡视，听到要走的消息，有些不满意。
从门口的架子上面直接跳到了裴游原的怀抱里寻求蹭蹭。
方虞就看到一双骨节分明又格外细长有力的手撸上了白猫的背。
那双手的手背上青筋凸起，掌心看起来宽大干燥，指甲圆润干净。
看一眼都令人浮想联翩、唤起色心。
蛋挞舒服得喵喵叫，突然从裴游原的怀里跳出来，跑到了方虞的脚下来回蹭着，一副求抱抱的样子。
方虞弯腰把蛋挞抱起来。
很奇妙的感觉，当着猫主人的面子，抱了半分钟前还在男生怀里的猫。
“哇，姐姐好厉害。就这么一会儿，蛋挞已经这么喜欢你了！我吃醋啦。”嘉树笑嘻嘻说。
“嗯，是很厉害。”裴游原斜倚在门边，眉头拧着，冷淡应声。
好像意有所指，又好像一切都是方虞多想，没有痕迹。
—
裴游原把嘉树带了回去，猫当然也跟着走了。
桌子上面留着一个小小的纸盒。
里面放着两块真正的蛋挞。
色泽金黄，外皮酥脆。
他说这是谢礼，谢谢今晚她照顾他弟弟。
方虞还能回想起临走前裴游原的神情。
不是谢礼。
更像是想要切断这份感谢、阻止今晚“好意”继续往下发酵、再有牵扯的东西。
他推开门的瞬间，好像是从风雨的狂击中穿越而来。
望向她的瞬间，眼神带着冷意和审视。
那是孤狼面对人类的第一反应。
今晚夜很长，方虞在床上翻来覆去，读懂了裴游原的言外之意。
他或许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喜欢他并且小有心计想要勾搭他的女孩。
方虞把脸埋进被子里想。
这个设定也挺好。
饰演一个“裴游原向日葵”的角色远比她的真实来意要纯粹简单得多。
这晚，她登上自己的微博小号，转发网络上最近很火的那句话。
“猎人常常以猎物的身份出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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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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