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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
方虞坐在电脑前，英语演讲大赛的网页赫然映入人的眼帘。
她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准考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比对着往电脑上输入，一串数字全部登记上去，又在心里默默念一遍，鼠标停留在“查询”二字上，却是迟迟没有动静。
如果她是一等奖，那她保送的可能有十之**，如果不是……
方虞抿了抿唇。
如果是林西朵获奖，恶魔身上的毒焰只会越烧越浓，最终吞没不幸和她撞上的每一个普通人。
方虞静静盯着键盘许久，深呼吸，闭上眼睛正准备按下鼠标左键，“叮咚”一下，传来了微信消息。
她指纹解锁完毕，裴游原的对话框右上角悄悄挂着“2”，他给她发了两条未读消息。
裴游原：【比赛出结果了。】
裴游原：【等你查完，晚上我们一起出门吧。】
生活是生活。
这个结果并不影响她此刻的生活。
有裴游原，有裴游原的朋友、但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成为她的朋友的人。
这只是一场考试，好像也没有到决定她一辈子的时候。
方虞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到裴游原的消息，心里奇迹般地安静下来了。
她一边摁下了电脑鼠标的左键，一边在手机微信上回复了裴游原，“好。”
回复完，她抬头，盯着屏幕上硕大又明显的数字“一”。
彰显着她是最高分，也是第一名。
方虞看了又看，然后无声笑了笑。
笑着笑着，眼泪落了下来，她胳膊抱着双腿，弯腰趴在桌子前，终于还是没忍住又哭又笑。
“小鱼姐姐！”
窗户外面传来裴嘉树大声的呼喊。
方虞胡乱擦了一把眼泪，起身走到窗户前面，打开窗户。
裴嘉树正趴在对面的窗户，双手呈喇叭状，一下一下喊着她的名字。
旁边正站着裴游原，他穿着家居服，少年人身姿挺拔落拓，目光直直望过来。
明明两家还隔着巷子的距离，方虞却感觉她从他眼睛里读懂了许多。
他同样关心和紧张，却害怕主动询问会让她产生压力。
可能已经知道了好的结果，方虞心里那块石头倏然就消失了，她也有了心思逗弄对面的人。
于是，她故意吸了一下鼻子，嘴巴先微微地撇了撇，然后终于像是憋不住一样完全撅起来，皱着脸呜呜呜哭出声。
“怎么办啊，裴游原，我没有拿第一。”
*
冬日难得的阳光倾泻在两个人老旧的窗台，小麻雀在电线杆上嗖地飞向远处更高的枝桠上。
裴游原看着对面因为眼泪鼻尖变得通红的姑娘，牙齿一点点咬紧，拳头也慢慢握紧。
他怎么能只看着她掉眼泪呢？
他想要告诉她，没关系的，他希望她可以永远拥有纵身一跃的勇气，可以永远自在松弛地把玩和沉浸在每一场人生游戏当中。
这点小困难，怎么会把方小虞打倒呢？
方虞一边装哭也一边偷偷观察着裴游原的反应。
远远看到他因为她的哭泣变得手足无措，就连白净如玉的脖子上也慢慢暴起青筋。
她突然就不舍得了。
一想到她小小的恶作剧就这样牵动他的情绪，他的负面反应，他的担心，他的紧张。
他本该镇静得像是天生拥有神佛般的定力遇到她，像决了堤的洪水崩塌。
她就不舍得他变成这样。
两个人在一起的意义不正是要开心，要一起变好吗？
少女的脸庞在暖冬阳光下连脸颊上的细绒都看得一清二楚，神采奕奕的朝气在空气中涌动，不断驱逐刚才的沉闷。
方虞擦了擦自己的眼泪，轻轻跳起来。
她学着裴嘉树的样子，双手呈喇叭状，朝对面喊去。
“骗你们啦，笨蛋。”
“除了我，谁还能当第一名啊。”
*
空气安静了几秒钟后，由裴嘉树率先打破。
他咚咚咚地从窗台那里冲出家门，站在楼梯道上高兴得大喊，“我就知道，小鱼姐姐是最棒的！”
“啊啊啊，我的小鱼姐姐拿到第一名啦！”
开心完，反应过来刚才方虞的玩笑，他又叉着腰生起气来，“小鱼姐姐最坏啦，怎么可以欺骗我嘛！”
方虞朝他歉意一笑，然后视线移到正对面，裴游原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见她望过来，他轻哼了一声，嘴巴微启，无声说了一句。
方虞读懂了，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他说，“学会骗人了呢，小鱼。”
搞什么啊，大帅比突然说听起来这么宠溺的话。
方虞忍不住想裂开嘴角笑一笑，然后脑子里突然宕机一下，笑容僵硬在唇边。
裴游原，你才知道吗？
我骗你，骗得最多了。
方虞脑海中浮现初见时裴游原的模样，那会儿他的眼眸黯淡得没有一点光。
现在，颓靡的裴游原身上好像多了一点同龄少年的痞气。
倘若裴游原知道蓄意接近只是一场欺骗，那这股因骗局而从他身上重新焕发出来的生机感再次被爆发的死火山给吞没时，又该是怎样的场景？
方虞闭上眼睛。
黑色冷峻的山石配上白色的滚滚浓烟，令人仿佛身处世界末日与异星。
整个小岛上不复生机，万亿年过去，仍旧会荒无人烟。
他跪在地上，再也起不来，直至风化成一座骷髅骨。
比赛获奖的喜悦一下子被冲淡。
方虞想，她大概做了最差、最坏、最笨的一个选择。
聪明人应该不会像她这样自讨苦吃，玩弄别人真心的时候还洋洋得意。
*
“林一鸟在哪里等我们？”
方虞走下楼梯时，兄弟两个已经在她门口等着了。
裴嘉树想说什么，被裴游原淡淡睨了一眼，嘴边比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这么神秘啊？”
方虞歪头看向裴游原。
裴游原挑了下眉，恰好叫的滴滴来了。
他打开车门，裴嘉树先钻了进去。
等嘉树做好，裴游原伸手撑在方虞背后，示意她坐后排。
车上放着爵士乐。
裴游原坐副驾一直没说话。
“到底去哪里啦？”方虞问。
感觉车子像是往新城区开的。
“怎么了？饿了？”裴游原没回答方虞的问题，他直接说。
“也不是。就是看你们神神秘秘的，我先说好，虽然是可以庆祝，但是不能太大场面啊，我这个人在生人面前还是有点儿社恐的。”
裴游原扭过头来，听完方虞的话，眼眸深邃，似笑非笑。
方虞知道，这人又在心里揶揄自己。
“是的，我们小鱼最社恐了，找林一鸟套我住址的一定不是她，惊春里给我送花的也一定不是她，吃个饭突然喊老公的肯定也不是……”
“裴游原！”
方虞又气又窘。
她往前一倾，直接伸手捂住了裴游原的嘴巴。
他的鼻息喷薄在她的手心里。
裴嘉树歪在后排的另一个角落里。
一边觉得自己小小年纪好像磕到真的了，一边又觉得大人怎么也这么幼稚。
“裴游原，你不许说。”
方虞瞪他，眼睛湿漉漉，溜溜圆，气势一点也不唬人。
裴游原没忍住，轻笑出声。
可能司机也觉得车内的气氛有些暧昧得过于粘稠了。
两个人长相什么倒是般配得像是女娲亿万年前就给捏泥人捏一起了似的。
就是这少年怎么老逗人女孩儿。
司机咳嗽了一声。
切换了一首歌。
像是硬要徒手掐断两个人拉丝的眼神。
方虞猛的缩回了手。
后排乖乖坐好了。
裴游原带着笑意的视线从方虞通红的耳尖移至她的眼睛。
她避开不看他。
胆小鬼。
*
后半程的路，方虞都没出声。
还好路程也没有很长。
车辆稳稳停在了高铁站外。
方虞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还是懵懵的，她之前听林一鸟说过，等她出了成绩，他要让裴游原请客，他要狠狠宰他老大一顿，顺便一群人去唱K。
所以刚刚在车上，她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是要去吃饭。
原来不是吗？
“来这里干什么啊？也没有听说高铁站附近有什么美食店啊？”
方虞一边说，一边扭头去看，高铁站属于海岛的新区了，现下又是旅游淡季，大晚上的，没什么车流，出站口这里也没多少人。
“老大，方虞，这里。”
方虞还没等到裴游原回答，就听到正出站口那里传来林一鸟的声音。
他个子高高，人又壮壮的，想不起眼都很难。
方虞扭头去看裴游原，裴游原抬起手看了看手表。
“时间差不多也到了，走吧。”
“啊？”
什么时间到了？方虞没明白这个人在打什么哑谜。
“呆鱼。”裴游原低声淡淡说道，拉起方虞的手往林一鸟站的地方走去。
【旅客朋友们请注意，由南城开往海岛方向的D6787次列车马上就要进站了，请……】
走到出站口的栅栏前，方虞听到了站内的广播，D6787这个数字她再熟悉不过。
南城开往海岛，恰好经过她的家乡，她每次假期看望爷爷后回海岛，乘坐的就是这趟车。
裴游原带她来这里……
方虞在心里不敢想下去了。
她担心如果不是，自己会失望；又觉得裴游原他……他怎么可能这么知道自己的心思。
她不敢问。
只抬头看着裴游原，愣愣的。
裴游原也低头看她。
她的眸子亮晶晶的，像是期待什么，又像是不敢说，流星似乎从她眼睛里一闪而过。
裴游原突然觉得有点心疼。
这个人，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在他面前无所顾忌地说她的想要，直白地讲她的需求，毫不避讳地谈她的欲/望呢？
他攥了一下方虞的手。
一趟列车抵达，出站口开始出现喧嚣声。
裴游原看见人群中的王哥以及他身边的人，他朝方虞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往那边看。
“方虞，这是我想给你的庆祝礼物。”
方虞往前望。
望着总是她独自一人的来时路。
以前，她一个人从云溪离开的时候，她总是不敢回头看。
因为她怕看到那个养育照顾自己十几年的、佝偻着身子的老人无依无靠地站在门口。
她知道，爷爷永远站在门口，也知道她一回头，他就会一直挥手。
什么时候方虞可以成长为大人呢？
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拥有一个房子，可以让她和爷爷生活在一起。
她是秉持着这样的梦想，不断不断往前走的。
而现在。
爷爷就走着她常常走的那条路。
被裴游原打拳的经纪人王哥搀扶着慢慢朝她走来。
爷爷似乎也看到了她，笑着朝她挥手。
方虞没忍住，眼泪成了珠子，掉了下来。
她也笑着挥了挥手。
泪眼朦胧中，她看向裴游原。
裴游原唇角勾了勾，声音带着笑意。
“去吧。”
去奔向你藏在心底里的最想要实现的原望。
爷爷在身边，方虞会更开心，会觉得日子更有盼劲儿。
只要想起家这个字眼，就会觉得幸福。
爷爷是方虞的家。
而他想让方虞感到幸福。
他想让方虞在这个世界上稳稳地扎起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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