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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不饿

无人应答。

沉默隔着一道门板蔓延,寂静空荡的走廊里只余平缓的呼吸声。

宋时微敲门的动作很轻,嗓音也刻意压得低低的,怕惊扰到谁那般谨小慎微。

手掌在那块毫无生机的光滑木板上停留片刻,而后缓缓下滑。

很多年前,宋时微刚转来市里念小学的时候,尚且年幼的他看不懂父母之间的貌合神离。

那时父亲偶尔还会回家,母亲总对他说你爸工作累不要去打扰他。

宋时微敲门无人理会,就等待在那扇紧闭的房门前,时不时朝里面喊两声,希望那个被称作爸爸的男人能出来看看他新得的奖状。

没人给他开门,也没有人回答他。每次都太安静了,安静得他会忍不住发出“爸爸真的回家了吗?”这样的疑问。

时间久了,宋时微渐渐长大了些懂事了,终于明白过来那扇门是敲不开的。

斯星燃也许不在里面。

可能他一气之下摔门而出,此刻正和好朋友们在一起,那扇门后空荡荡的,根本没人。

“斯星燃。”宋时微抬手,用了点力气再次叩响眼前的房门,“你在的话就应一声,好吗?”

一秒、两秒、三秒……

宋时微得出结论:“不在吗?”

“那我走了。”

说完,他转身迈开两步又停下,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吵死了。”

略显暴躁的声音从门后传来,隔着厚重的墙,听起来发闷。

密不透风的昏暗空间里,斯星燃坐在地上靠着门板,微微侧过头,微拧的眉头掩盖住眸中一闪而过的惊喜:“一直喊我干什么?”

这个问题倒真把人问住,宋时微没能及时组织好语言,一时间沉默了。

斯星燃稍微坐起来一点,嗓音低下去,不确定问:“你走了吗?”

“没有。”

宋时微下意识转了转门把手,门锁纹丝不动,声音中透出一丝懊恼:“我没有找到钥匙。”

“……”斯星燃感到无语,“能不能弄清楚你现在是在别人家,我家里的钥匙凭什么能随随便便被你找到?”

宋时微并未理会他的质问,蹙眉道:“没有钥匙你怎么出来?”

斯星燃想不通,为什么这个人每次都多管闲事?憋着一口气,像是仗着他注定会心软,有恃无恐道:“你管我。我不出来。”

宋时微轻轻叹了口气:“别闹了。”

他问:“你什么时候能被放出来?”

答应参加亲子栏目访谈,演一出上慈下孝的戏。

斯星燃说:“不知道。”

“好吧。”

过了会儿,斯星燃突然问:“你不怕我爸?”

宋时微诚实道:“当然怕。”

“那你还打算偷偷放我出去。”斯星燃好奇道,“你来的时候遇见他了?他威胁你了?”

宋时微摇摇头,又意识到他看不见,便出声道:“没有威胁我。”

“他肯定知道上次是你拿的钥匙。”斯星燃说。

宋时微“嗯”了一声。

斯星燃问:“然后呢,他知道后和你说了什么?”

其实算不上多重的话,宋时微说:“你爸让我不要再管你。”

“你答应了?”

“是。”

斯星燃冷笑一声:“那你还来干什么?喜欢当好人?”

宋时微噎住。

他确实帮不上忙,只是下意识猜测少年可能又被关了起来,就忍不住来到这扇门前,好像非要亲自确认他在才能够放下心来。

待在原地干等无用,宋时微略一思忖:“你知道钥匙一般放在哪里吗?我可以去找找。”

讨厌他不疾不徐的语气,好似什么事情都能想到办法解决一样,斯星燃故意道:“书房,你敢去吗?”

良久的沉默。

斯星燃对此毫不意外,可预见性的结果,装模作样轻飘飘说些好听的话有什么意义。

终于,宋时微似是苦恼似在斟酌的嗓音传来,语速缓慢:“这样的话,我可能以后就没办法过来了。”

这家的男女主人都是看起来和和气气的体面人,他胆大妄为不听劝告插手别人的家事,明面上应该不会为难他。

但宋时微知道,以后周末母亲一定会拒绝他来斯家。

斯星燃无动于衷。

稍顷,迟钝地反应过来话中含义,他撑着地板猛地站起来,拍着门板急切喊道:“宋时微!”

宋时微一怔,眼睫颤了颤:“我在。”

听见他的声音,斯星燃稍安下心,随即难以置信道:“你真打算去?疯了吗?”

“没有,只是在考虑。”

这是实话,有那么一瞬,宋时微确实在掂量少年荒谬建议的可行性。

斯星燃惊愕道:“这种事你都考虑?”

书房对于斯长权来说那么重要的地方他都不敢去,何况宋时微一个外人,要是出了什么事不是他可以承受得起的。

宋时微没回答他的问题,只说:“他们已经走了。”

我不知道你的父母什么时候回来,不想你一个人被关在漆黑的屋子里。

斯星燃忽然漫不经心说:“我有钥匙。”

宋时微眼眸一亮,意外道:“真的?”

“上次找你要的,我拿去配了一把一模一样的。”看似随意的语气里,透露出掩饰不住的狡黠得意。

宋时微问:“在哪儿?”

“在我房间书桌的右边抽屉里,抽屉上了锁,钥匙在床头柜最下面一格。”斯星燃指挥他去取钥匙,又嘱咐,“不许动我其他的东西。”

宋时微对别人的**不感兴趣,见他刻意强调就忍不住逗他:“你有什么秘密怕我知道?”

“问那么多做什么?”斯星燃不悦道,随即意识到现下状况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软下声解释道,“没什么秘密,只是不喜欢有人乱动我的东西。”

“喂……”斯星燃倾身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嘀咕,“走这么快。”

空气彻底安静下来。

斯星燃开始在心里默数,数到三百二十七的时候,门锁发出金属转动的咔哒声。

一束月白色的暗淡光影投映在地板上,随着门缝逐渐扩大,直至铺满大半个禁闭室。

门开了。

斯星燃站在明暗交界处一动不动,半张脸陷在幽暗之中。他站得很近,仿佛一直守在门边一般。

宋时微推开房门,被陡然出现的人影吓得心脏重重一跳,侧过身:“……你,出来吧。”

昏暗的灯影扫过脸颊,照亮了汗湿的额发与惨淡的脸色。

宋时微注意到他的上衣已经汗湿了一大块贴在后背上,经过时感受到浑身冒着热气。

“热吗?”

斯星燃白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说呢。”

“先回房间洗个澡吧,不然直接吹空调容易感冒。”

斯星燃脚步轻微滞了一瞬,不太适应这种关心:“我知道。”

他去厨房用玻璃杯接了一大杯凉水,宋时微耐心等他喝完:“我的耳机呢?”

“在我房间里。”

“好。”

斯星燃端着水杯问:“你今天要走吗?”

“嗯。我周末再过来帮忙大扫除。”

“你特意过来就为了拿回你的耳机?”斯星燃问。

“也不全是,找我妈有点事。”宋时微说,“对了,我来的时候在客厅地上捡到了一只手机,不过好像摔坏了。下午给你发了消息你没回。”

斯星燃当时没顾得上关心手机:“没看见。”

“知道了。”宋时微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算着时间能赶上地铁,“你饿不饿?我可以给你煮点吃的。”

斯星燃看了他一会儿,问:“为什么?做饭不是你的工作。”

宋时微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我想让我妈多休息一会儿。”

忽然没了胃口,斯星燃放下手中水杯:“我不饿。”

“我小时候就和我妈学做饭了,她不在家的时候都是我自己做饭吃,你放心,我有经验不会难吃的。”他推销着自己的厨艺,说完,瞧着人问,“你觉得可以吗?”

“不可以。”

回到房间,宋时微跟着过来站在门口等他。

斯星燃从衣柜里翻出来那件黑色外套,掏出口袋里的耳机,面不改色地递给他。

宋时微拿着耳机说:“谢谢。”

斯星燃一言不发。

宋时微问:“你真的不饿吗?怎么能不吃饭……”

斯星燃打断他:“不是要走?”

表情看起来不想再多说一个字,他单手关上门。

眼前房门骤然闭合,就快要关上的一刹那,宋时微飞快伸出右手卡在门缝中:“等一下!”

斯星燃眉心一蹙,紧紧拉住门把手避免夹到那只手掌,面色沉沉:“干什么。”

宋时微从门缝里对他道:“我看见你手臂上青了好几块,记得擦点活血化瘀的药。”

“不用你操心。”

门板“砰”一声在他面前合上。

宋时微:“……”

哪里来的脾气?

斯星燃用冷水冲完澡,裹着条浴巾从浴室出来,被迎面的凉气冰得一激灵,他随意转过视线,擦头发的手倏然顿住。

他看了一眼关着的房门,又看了一眼好好端坐在单人沙发上的人。

“你怎么还没走?”

来不及诧异,斯星燃快步过去拉开衣柜,边动作迅速地套睡衣边道:“我不饿,也不会让你妈给我做饭,行了吧?”

“原来你在为这个生气?”宋时微不动声色地从他淤青成片的腰腹处挪开视线,有些好笑道,“怎么跟个小孩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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