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沈希墨随便摸了个手边的东西朝他扔过去，骂道：“快滚！”
他气得鼓起腮帮用鼻子直呼气，想不通为什么这个世上会有斯星燃这样贱兮兮的人。
孟青栩打开车后备箱，从里面拿出来一个保温箱。
沈希墨眼前一亮：“哎唷，你居然带了冰饮料来，我还以为你忘记了。”
出发前整理东西，他发现自己忘记买保温箱，便发消息让孟青栩将今年春天踏青爬山用过的那个带来。
沈希墨靠过去问：“有酒没？”
孟青栩取出一罐凉丝丝的可乐贴了贴他的脸颊：“骑车还喝酒。”
铝罐卡扣发出“咔哒”声，伴随轻微气泡音。
有人惦记着，遭发小区别对待的落差也被抚平，沈希墨心中熨帖，靠在车上望着他笑：“谢谢你百忙之中抽空陪我出来玩。”
他问：“工作真的很忙么。”
孟青栩淡淡“嗯”了一声。
“忙得连回我消息都没空吗？”
“看到就会回。”
“我还以为你嫌我烦，故意不理我呢。”
“不会。”孟青栩说，“回你的消息不麻烦。”
沈希墨真心道：“你人真好。”
明明喝的不是酒，碳酸饮料不醉人，他看起来却像喝大了一般说了许多话。
担心家里人发现他的秘密基地俱乐部，担心发小的心理状况，又担心孟青栩的钱。
夜色渐渐暗下来，海风扬起碎发，那枚穿在耳骨上晃动的小银环闪烁着冰冷的光，格外吸睛。
孟青栩目光从上面掠过：“什么时候打的耳洞？”
“昨天？还是前天，忘记了。”想起孟青栩今天瞧他顶着一头绿毛一脸见鬼的表情，沈希墨好笑道，“染完头发去打的。”
过会，他说：“我们很久没见了。”
沈希墨惴惴问：“你当时一下子打给我那么多钱，想没想过后果？”
“万一，我是说万一，要是我是骗子呢。”
孟青栩平静反问：“万一你不是，怎么办。”
沈希墨无言感动，半晌，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你当朋友真够意思。等我妈消了气，把我的卡解禁了，我就把钱还给你。”
宋时微靠着躺椅惬意地舀西瓜吃，远远地望着沙滩上打闹的两个幼稚鬼。
其实要是在一块儿，听孟青栩说的那几句话他就能发现，听起来温和的语调里几乎不含情绪，疏冷沉静是沉淀在骨子里的，和斯星燃故作冷漠装酷的少年气截然不同。
音响播放着舒缓静谧的蓝调歌曲，乘着咸湿海风徐徐飘来。
少年浸在浓郁的晚霞里，只剩下模糊的剪影。
斯星燃一个人在海边走了许久，拎着两罐冰可乐朝他走来。
宋时微以为是啤酒，下意识推拒：“我喝不了酒。”
昨晚跟弋点喝到半夜，他俩最后把一整箱啤酒全吹完了，到现在胃都不太舒服。
“爱要不要。”斯星燃放下可乐，转身进了帐篷。
宋时微这才看清小桌上的是一罐汽水。
“谢谢。”他说，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想起弋点，宋时微给他发了条消息。
【在哪，回学校了吗？】
发完，他起身走近帐篷，握着手机站在外边踌躇。
现在还早，应该没到休息的点。
里面点着灯，能清楚看见映在帐篷上的人影。
同样，里面的人也早就发现有道身影杵在门口半天不动。
宋时微手机快没电了。
他不熟悉这边，回去需要导航。
正纠结，帐篷上的人影快速放大，门帘一动。
斯星燃弯腰探出身体，严丝合缝拉上纱帐拉链，确定不会有蚊虫飞进去，这才问：“做什么。”
宋时微正站在门边，他一出来，鼻尖堪堪从冒着热气的胸膛上擦过，连忙向后退了一步。
“我明天要上班。”
斯星燃觑着他：“所以？”
“我不知道你们要在这里过夜，我想回去。”见他表情越来越凉，宋时微慢吞吞补完下句，“……但是我手机没电了。”
斯星燃瞥向身后的帐篷：“这么大的位置，不够你睡？”
宋时微说：“够的，但是我得回去。”
斯星燃眼皮紧紧绷着，皱眉盯着他。
宋时微神情渐渐变得忐忑。
过会儿，他开口：“明早我送你。”
宋时微意外地看向他：“不用麻烦，你刚才去的超市在哪个方向？我去借个充电宝充电，自己搭车回去就行。”
生活需要秩序感，意料之外的事情高频率发生会打乱日常轨迹令他感到失控。
斯星燃语气果断：“没有。”
“？”宋时微怀疑地开口，“没有充电宝？真的？”
斯星燃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莫名不耐烦：“我去问他们。”
见他愿意帮忙，宋时微稍松了口气：“好，谢谢你。”
没多久，斯星燃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手机电量显示已经变红，强撑着没有关机，宋时微听见动静抬起头，以眼神询问。
“手机没电了还跟人发消息？”斯星燃到他身边坐下。
“有点事。”
弋点下午睡醒就打车回学校了，刚拍下一张图书馆里伴学猫的照片发过来。
三花甜妹敦厚结实，得到美味冻干投喂，正埋头苦吃，只看得见一个圆滚滚的脑瓜和两撮聪明毛。
宋时微顺手点开照片，小猫陡然放大，旁边人身体微微倾斜，眼神有意无意扫向屏幕。
察觉到他的视线，宋时微将手机递过去：“要看吗？这是我们学校的猫。”
斯星燃对猫没兴趣，问：“你在念大学？”
宋时微点头：“嗯，大三。”
“你同学？”
“算是。”
他和弋点是大学室友，分配宿舍时被分到了混寝，四个舍友，每个人专业都不同。
“哎，关机了……”
他懊恼道，拇指徒劳地按着开机键，企图唤醒彻底漆黑的屏幕。纤长睫羽低垂着，在眼睛下方投出一小片轻颤的阴影。
斯星燃发现自己喜欢看他着急，越发不紧不慢地提问：“你们住在一起吗。”
“不是。”实在没办法开机，宋时微问，“你借到了吗？”
斯星燃耸耸肩：“没有。”
宋时微嘴唇微抿，好半天，妥协似的：“好吧。”
斯星燃眼神亮了亮。
下一秒，宋时微咬咬牙，一脸肉痛道：“麻烦你帮我打辆车可以吗？车费我到家转给你。”
斯星燃没作声，喝完最后几口可乐，五指用力将手中空铝罐捏瘪。
“非要走？”
“嗯。”
“有人在家里等你？还是……”斯星燃顿了顿，嗓音变得低沉，“单纯想理我远点。”
宋时微愣道：“没有，不是，你怎么会这样想？”
“那你要我怎么想？”
宋时微沉默。
良久，久到沉默变了质，他的态度在斯星燃心里已经等同于默认。
少年起身要走。
宋时微眼前身影一晃，他下意识伸出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斯星燃垂眸，看向自己被拉住的手腕，又抬眼对上宋时微的眼睛。
宋时微这回没有感到不好意思立即松开，他正色道：“斯星燃，我有话和你说。”
斯星燃“嗯”了一声，重新坐回来。
宋时微酝酿着怎么跟他开口。
斯星燃望向桌上的西瓜，问：“剩下的不吃了？”
“刚才有点饱，吃不下了。”宋时微注意力完全不在西瓜上。
斯星燃听罢，将那半个西瓜单手端到他面前：“吃不完挺浪费的。”
宋时微感觉有一丝奇怪却没多想，接过来道：“好，我会吃完的。”
斯星燃这才满意。
宋时微组织好语言，想起少年那句“你别多想，我对你没那个意思。”，他叹了口气。
“斯星燃，你听说我。”
斯星燃本来靠在躺椅里，听出他语气里的郑重，下意识坐直了身体。
宋时微开门见山道：“我确实不介意这件事，更没有避嫌，那天早上，我单纯是刚睡醒被吓到了。如果是我的反应让你不自在，我很抱歉。但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你正处于青春期，有冲动是不可避免的，大家都从这个年纪过来的，你不要多想或者认为丢脸什么的，我们都是男人，不用不好意思……”
斯星燃支着下巴认真听他讲完，然后问：“你也是？”
“什么？”
“你说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那你呢？你也会吗？”
宋时微脸红了：“我当然……会。”
“宋时微，我记得你说过你恐同。”斯星燃用一种近乎嘲弄的语气质问，“你也会对着另一个男人起反应吗？”
宋时微无措到开始结巴：“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你也不一定是对着我，对吧？早晨都会这样，是身体的自然反应，和你想的那种不一样。”
“我想的哪种？”
“就是，对喜欢的人会有控制不住的冲动，但你不喜欢我，所以不是这种。”
“你还懂挺多。”
“当然，我比你大。”
“……”
斯星燃嗤地笑了一声，不明意味追问：“你比我什么？”
“……大。”
说完，宋时微呼吸一滞。
“是吗？”
“……”
斯星燃饶有兴趣地追问：“你怎么知道的？”
宋时微有点语无伦次：“你不要，总开这种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
斯星燃微不可查的声音散在风中，转过脸，唇角轻轻上扬。
宋时微抱着搁在腿上的西瓜，默默用勺子挖着吃。
吃完西瓜，手机没电玩不了，他无聊地眺望着远处海面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他上下眼皮开始打架，脑袋重重一点，宋时微倏地睁开眼。
好困……
他打了个哈欠，打算将西瓜皮扔掉，刚起身，动作却蓦地僵住。
宋时微脸色变了变，不自觉急切道：“斯星燃，这附近有没有卫生间？”
斯星燃低头玩手机，闻言瞧他一眼，神色莫名：“有啊。”
宋时微难耐得脚趾蜷缩起来：“麻烦你带我去，可以吗？”
斯星燃故作疑惑地歪了歪头。
宋时微艰难忍耐着解释：“我想去卫生间，但是手机没电了，我不认识路。”
斯星燃恍然大悟：“哦，我也不知道怎么走，等一下，我在网上看看。”
过了几分钟，也许没那么久，宋时微声音都开始发抖：“找到了吗？”
“嗯。”
宋时微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太好了，走吧。”
斯星燃身高腿长，比宋时微还高出一截，平时走路也没见他走这么慢，今天却懒懒散散慢悠悠的，甚至海滩边散步的大爷大妈都超过了他们。
宋时微后知后觉，他是在故意折磨自己。
人怎么可以恶劣到这种地步。
他不行了。
真的受不了了……
宋时微眸中湿润，摇曳颤抖，宛如一泓清水上荡漾的波纹，几乎哀切地祈求：“能不能走快一点，拜托了……”
斯星燃耐心问道：“你很着急吗？”
“是的，我很着急。”宋时微喉间哽咽，“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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