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早春像掺了八月的暑气。
程歆的寝室传来惊叫声，她从面前的书里快速抽离出来，就见室友死死攥着手机，脸被暑气蒸出了红温。
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室友扒着桌面哀嚎：“快，快告诉我热搜这不是真的！”
程歆拿来旁边正在充电的手机，打开了热搜，从上到下扫了一遍。
热搜炸了，前几个热搜位都是关于当红歌手陆之星的。
#陆之星私生活#、#陆之星耍大牌#、#陆之星助理#
各种消息还在持续爆出，微博几近瘫痪，这些消息都是陆之星的助理亲自爆料的。
总结就是——
助理受不了剥削压迫，一怒之下把老板的恶行全部曝光了，在个人微博写了篇长达千字的作文，控诉老板的私下行为以及对自己的恶劣态度。
还附带了一些其他消息，包括和很多位圈内外人不正当的关系，剽窃同行小透明的歌，私下抽烟酗酒，对其他工作人员言语和人身攻击等等。
曝光已经有了半小时，无论是工作室还是本人，都没有任何回应，反倒是营销号跟风的黑文越来越多。
程歆的室友苏清瑶是个追星狂魔，尽管她是个墙头粉，但她粉了陆之星整整四年。无论是发专辑还是巡演，她都会掏空血本尽最大的能力去参与。
现在突然有消息爆出，她喜欢了四年的人，是个私生活混乱，脾气很大、业务能力也不怎么样的人，她不能接受。
摁下手机锁屏键，程歆把手机倒扣到桌面，理性分析并安慰她。
“还是等本人回应吧，他的对家那么多，从爆料到现在不过半小时，就有这么多营销号出来，说不定是买的通稿，和助理串通好了的。”
“真的？”
“都这么多年粉丝了，相信他就行了。”
一旁一直悄不做声的肖然出声，表示赞同：“哇哦，不愧我们沉着冷静的程姐，清瑶你就放心吧，肯定是同行请的黑子。”
“哎，话是这么说。”苏清瑶听他们这么说，长叹了一口气，小狗模样双肩耷拉着，转回自己书桌前，准备关掉微博，像是想到什么又转过来。
“那助理的面试，我还要去吗？”
程歆的寝室是四人间，临近毕业有一个已经搬出去了，剩下他们三个还在找实习。
肖然前几天已经成功拿到了一家教育机构的offer。
程歆没有什么打算，淡人一位，想毕业后慢慢找到自己喜欢的工作。
苏清瑶和她一样，也没有，不过前段时间，正巧有个熟人，内推她去陆之星签约的公司面试助理岗位。
这个机会对于追星女孩千载难逢，程歆的建议是让她去。
“如果你暂时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可以去试试。”
“那要是就是给陆之星招助理的话，怎么办？我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件事情。”
肖然还想多面试几家，正忙着抱着电脑对自己的简历锦上添花无中生有，听了这句话笑出了声：“嚯，你这说的仿佛一面就成功了一样。”
被这么一打岔，她对自己的简历吹牛吹不下去了。
已经到了饭点，她站起身从柜子里取出外套：“走呀歆歆，一起去打饭。”
“好呀。”
程歆把书阖上，将一边儿手机揣进口袋，手机在不时的闪着通知，她当作没看见，和肖然一同往门外走。
“你们都不关心我吃什么吗！”苏清瑶看着他们淡然的样子连跺脚。
“你吃的下吗？”肖然反问。
“吃不下。”
“那不就行了。”
“那我要是去面试，你们陪我去吗？”
苏清瑶扒拉在椅背上，两眼汪汪朝向她俩。
肖然无奈摊手：“没空，我下周就要实习去了。”
苏清瑶将目光投向程歆，程歆觉得都行：“行啦，那我陪你吧。”
“歆歆你最好啦！”
“你放心好了，助理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猜陆之星暂时不会再招新的助理了。” 屏幕光从程歆的衣服里透出，她掏出手机，单手敲了几下屏，回复了几条消息。
“也对！”
回完消息，程歆把手机放下：“所以，吃什么呢？”
“煎饼不加脆饼！”
爆料后五天，陆之星的工作室才正式回应，表示助理的爆料全是诽谤，并且已向助理发律师函，告他损害他人名誉。
回应后很快就有5000 的评论——
【爱跳的鱼】：这么官方的回答，我觉得是石锤了。
【陆之星滚出歌坛】：爆料肯定是真的，陆之星退出歌坛！退出娱乐圈！！！
【土掉渣的猹】：从出道粉到现在，等到这么一个回应，感觉就是真的，心寒了，已脱粉！
【星星闪耀】：楼上的一看就是黑子，还装老粉，坐等打脸，支持哥哥！
【碎掉的星】：哥，你发点实际的，我真的要碎掉了……
【今天晚上吃什么】：路过，坐等瓜熟。
评论里乱成一团，各路人掐架，当然也有理智的——
【一闪一闪】：路人，大家还是再等等看，之前助理还发过好几条微博夸过陆之星，现在陆之星快发新专辑了就反水了，很奇怪，感觉有人在背后操控，反正不信谣不传谣，除非助理拿出可以实锤的证据，否则大家还是不要相信。
这条评论的回复有1000 ，但大多是被质疑的——
【土掉渣的猹】：一闪一闪的星星，不要洗了，反正我失望了。
【恋爱狗都不谈】：粉丝装路人系列，粉丝是都是没脑子吗？
苏清瑶刷到这条微博时，已经在面试场外了。
今天来面试的人很多，所在的地方不便大声说话，她气不过，蹲下身偷偷将简历甩在了地上泄气。
摔完还不解气，她抱着手机不停地回复一闪一闪的评论，表示支持她的观点，很快也遭到了网友的攻击。
又是气得她差点嚎啕大哭。
陪她一起来的程歆弯腰，把简历捡起来，看到她哭花脸轻声问：“你怎么了？”
“歆歆，我骂不过他们。”苏清瑶把屏幕亮到她面前，私信消息在不断地进来。
程歆拍了拍她的背安慰，“没事没事，马上就到你了，你要不去洗手间洗把脸？”
“嗯。”苏清瑶哽咽着离开。
面试场外人满为患，程歆看着一进一出的人，大多是激动地进，垂头丧气地出。她不追星，不太明白这种感受。
她现在只想找个空闲的位置坐下来。她感冒了，因为三天前不小心趴在书桌上睡着。异物感直接从喉咙堵到气管，她有些喘不过气。
等着人进进出出好些回，外面的位置还是不得空。没办法，她只能从包里抽出几张纸巾，垫在地上，就地而坐。
坐着是舒服了些，但戴着口罩还是喘不过气，于是她把口罩揭开到嘴边，从缝隙中新鲜空气。
大约等了有一刻钟，苏清瑶还没有回来，而面试的队伍马上就排到了。
她朝苏清瑶去的地方看，没有看到一个人，正想给她打通电话，瞥见电梯口有个人正看着自己。
那人戴着黑色的口罩，穿着黑色的连帽卫衣，身材高挑有一点消瘦，头发乱糟糟的，像是刚睡醒的模样。
对方一直没有将目光转移。
程歆很不自在，以为对方的眼神是示意自己有些许不道德的行为，她又将口罩拉上去。
恰好面试官从里面喊：“下一位，苏清瑶。”
苏清瑶这会儿没有回来。
没人应，里面又喊了几声。
程歆想着自己戴着口罩，身形与苏清瑶差不多，硬着头皮进去了。
面试官有两位，一位是经纪人，一位招聘主管。
招聘主管见到她戴着口罩，问她：“是苏清瑶吗，口罩方便摘掉吗？”
“不好意思，最近感冒了，戴口罩是怕传染给大家。”程歆她将简历递给两位面试官，“这是我的简历。”
翻了翻简历，经纪人先提问了：“不用自我介绍了，你的基本信息都在简历里了，请你简单讲一下，怎么看待前几天助理发文控告的事情。”
经纪人推了推黑框眼镜，手里的笔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等待着她的回答。
“对于这件事情，虽然我觉得事情发生的有些巧合，但我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这个不太作过多的评价，还是等官方最终的结果比较好。”
“那如果说这次招聘，就是给陆之星招新助理，而他被爆出这些问题，你作为应聘者，你是怎样的想法呢？”
“我觉得......”
还没开始讲，门口有人敲门，正是那个电梯口戴口罩的人。
他把玻璃门推开，倚靠在门边，视线从程歆那边扫过，对着经纪人说：“我也来面试。”
“继续吧。”他关上门，悠哉地走到最里面的位置，拿过经纪人手里的纸笔，坐下斜躺着，一副不羁的样子。
经纪人皱着眉头把笔抢过来：“你这时候应该好好休息，你来做什么？”
“来面试我的助理。”
陆之星把口罩的一侧揭下来，挂在了耳后，语气有些不善，他翻了翻简历：“程歆？继续吧，如果你发现是当我的助理，你是怎么想的？”
程歆有猜过这次招聘是陆之星助理的可能性，不过她的猜测是百分之一，她猜错了。
见到本人，程歆略微紧张。
加上空间有些密闭，感冒导致呼吸不畅。她感觉到自己的手在不停地出汗，像雨季的潮湿，桌底下她的手紧紧攥着衣服的下摆，让衣服擦拭手心。
陆之星的眼神灼热又犀利，一直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穿透，读取她的内心想法。
“答案呢？”
“我认为还是要等官方最终的结果出来。”
对方嗤笑：“这么官方的回答，糊弄谁呢？”
他的语气态度和荧幕前截然相反，程歆不知道如何作答。现下她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尽快离开。
“对不起，我不清楚。”说完这句，本可以打招呼离开。
可这时大脑似乎宕机，她将当下的想法毫不掩藏地说了出来。
她眼神直击陆之星：“不过，我现在看到本人，我觉得我有必要考虑一下。”
“各位，不好意思。”她仓皇而逃。
面试结束。
程歆松了口气。
被她搞砸了。
她在同层的洗手间找到了苏清瑶，和没事人一样，对着镜子在补妆。
程歆有些恨铁不成钢：“面试都散场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苏清瑶扭过头看到来人，嘴一瘪，一幅要哭出声的样子：“歆歆，我刷到了实锤了。”
苏清瑶刷到的实锤，是一闪一闪发言后，助理微博新发出来的一个录音。
录音里，陆之星怒气冲冲地说话，还有摔碎东西的声音，与他的人设完全不一样。
“然后我就想面试就算了，我可能要脱粉了。”
“瑶瑶，我刚刚已经替你面试了，不过我是戴着口罩的没有被发现。”
“啊！面试怎么样！”
程歆摇摇头：“搞砸了，应该会被刷掉的。”
最后说出那样的话，一定会被否决，程歆没想到，真的见到陆之星，他很不一样。
现实与记忆有很大的撕裂感。
“搞砸了就砸了吧，我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和偶像保持一点距离。”苏清瑶没当回事，拍了几下脸，准备拉程歆出去吃火锅。
“中午吃什么呢？要不就吃那家......”
她正要用手机打车，界面却被一条本地陌生的来电霸占。
“喂——”
“您好，是苏清瑶女士吗？恭喜您通过了助理岗位的面试，请问您这边的意向是什么呢？如有意向，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入职呢？”
很官方的话术。
手机听筒的声音并不小，程歆都听着了。
苏清瑶不可思议地看着电话，又看着程歆，做口型问：“怎么办？”
程歆回了她一个噤声的动作，思考了一会儿，她拿过电话。
“不好意思，是这样的……”
她将事情的缘由都讲了，表示很抱歉自己不是苏清瑶本人，希望对方能传达，如果还考虑录用，请再回电。
消息立即就传到陆之星那里。
“这是什么事儿！你胡闹，没想到对方也胡来，竟然冒充面试。”经纪人收到人事的电话，气地拍桌。
他继续吐槽：“她那么一说，我以为你会很生气，没想到你还想她当助理，你那么执意，我也随你了，现在好了，人家还是个冒牌的，一点信用都没有，这人我是怎么都不会录用！”
陆之星指间搭着笔，不时地打转，他对于这件事没什么反应：“用呗。”
“不是，到底为什么用她，你倒是说个理由出来。”
“可能是有原则？”
“我不认可。”
“你不会因为她那句话，想恶搞吧？”
“我有这么烂？就她了，记得问她要一份简历过来，要多详细就要有多详细，谨慎点。”
陆之星停了手里转动的笔，随意的丢在桌上，戴上口罩要走人的意思。
“对了”，他朝经纪人嘱咐，“刘宇发的那个录音先不用管，让事情再发酵一下。上面压力给你，你让他们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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