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无恙撑着结界在黑暗中缓慢地缓慢移动着,没走几步,结界便撞到了什么。他仔细观察着周围,透过结界的光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蹲在地上抱着头瑟瑟发抖的人影。他看不清楚,不敢贸然把这东西拉入结界,毕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人。
但宿无恙也不好什么都不做,于是他试探地轻轻唤了声:“方安?李婶?”
那人影抖了抖似乎抬起头来,而后又快速地把头低下,缩得更紧了些。
宿无恙叹了口气,看这架势,这熟悉的怂劲,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方安。他手指一勾,把方安拉入结界,伸脚轻轻踢了踢:“起来。”
方安这才把自己展开,半趴在地上小心翼翼仰起头来看着宿无恙,而后他伸手紧紧抱住宿无恙的腿。
宿无恙只觉得抱着自己腿的手和头一阵颤抖,而后,他膝盖处的裤子上传来一股湿润的触感。
这是,哭了?
宿无恙有点无语:“哎,什么事,说话。”
方安这才又把头抬起来,“嗷”的一嗓子放声大哭:“宿哥,太恐怖了,刚刚,我脖子后面一直有人吹气,我还感觉它在薅我的头发……”
宿无恙皱了皱眉:“那我叫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话。”
方安吸了吸鼻子,委屈都溢了出来:“不是你说的‘别出声吗’……”
宿无恙想了想,好像自己确实说过。他看着方安脏兮兮的脸,嫌弃地掏了掏兜,发现兜里一张纸巾都没有,于是他默默把自己的裤子从方安手里抖了出来:“你带纸了吗?擦擦脸。”
“哦,哦,带了。”方安又吸了两下鼻子,伸手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破纸巾蹭了蹭脸。
宿无恙看着方安手中那张不知道在身上揣了多久的纸,觉得更膈应了。
他把眼别开去,只想眼不见为静。
“啊!”
一声尖叫直炸得宿无恙耳朵生疼,宿无恙直觉地扭头看向旁边的方安,只见方安也正皱着眉捂着耳朵。
“……金陵繁华终成梦……那秦淮河畔花开花谢——(1)”
四面八方,有咿咿呀呀的声音传来,哀婉嘶哑如泣血。这声音忽远忽近听不真切,似是罩着一层轻纱。
“——朝代更替……乌衣巷里人来人去……换了新颜——(2)”
宿无恙一面往刚刚发出尖叫的方向移动着,一面放轻呼吸仔细听着,这词有点熟悉,好像在哪听过。
方安颤抖着抓着宿无恙的胳膊,跟着宿无恙一步一步挪着。他腿肚子转筋,走不动路,只能小碎步往前,尽力跟住宿无恙:“宿宿宿宿哥……这这像不像昨天晚上……一开始江江……江欢唱的那个调调?”
“——曾经的青苔碧瓦都做了土……世事兴衰都如此啊……(3)”
方安这么一说,也提醒了宿无恙。
也许这阵中根本没有另一个鬼,自始至终都是江欢。
只是江欢不是已经了却了执念了吗?
方安见宿无恙没说话,又见周围结界泛着的徐徐金光,总不会有鬼突然蹿到他面前来,于是大着胆子仔细听了一下,而后低呼一声:“这是……《桃花扇》的词!”
“什么玩意?”宿无恙没听清。
方安重复了一遍:“我说,她在唱《桃花扇》,侯方域和李香君那个。”
这回宿无恙听清了,不仅听清了方安的话,也听清了女鬼的唱词,反反复复,总是这么几句。宿无恙皱着眉,跟着轻声重复着。
《桃花扇》他听过,这几句词说的是世态悲欢。
宿无恙又想到满墙的“明辨善恶”,难道江欢的执念并不是司浮,而是明辨善恶。只是,辨的是什么善恶?
忽然,宿无恙眼前的结界上染上一抹浓稠的鲜红色,宿无恙吓了一跳。那抹红色迅速扩大,整个结界都被包裹住了。宿无恙意识到,这并不是结界上沾了什么,而是外面浓重的黑色变成了鲜红色。
不是血,但还不如血。这是暴走的厉鬼释放出来的怨念。
宿无恙心下一紧,他得赶紧找到李婶,且不说这是一条人命,单说那尾款他也不能让李婶出事。
宿无恙又走了几步,觉得结界似乎又碰到了什么,但是红色将结界完全覆盖了,这怨念太重,什么都看不见。从之前的黑色开始,他就对周围的时间和空间失去了判断力,他都不知道这碰的到底是什么,是走到了头碰到墙也是有可能。
只是他感受了一下,这障碍物似乎并不坚硬,他推了推结界,竟能感到外面的障碍物松动了些。只是结界刚刚推出去一点,又缩了回来,是被撞的。
宿无恙皱着眉想了想,他怎么不记得这房间里有什么能荡来荡去的东西,而且这推力……恐怕这物件还不轻。
“方安,你记得这个屋里有什么挂着的大件东西吗?”
方安摇了摇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抖了抖:“不会……是鬼吧?我看电影里都这么演,就是……有鬼突然从房梁上掉下来……”
“……”不会是鬼,鬼没有重量。这重量……刚好是个人。
宿无恙伸出手刚要将那人放进来看看,突然又回头看了看方安。差点忘了,自己还带了个小废物……
宿无恙抬手在方安眉心一点,方安吓了一跳:“宿哥,你干嘛……”
宿无恙看着方安眉心有一个金色的小印闪了闪,满意地点点头:“GPS,你要是丢了我就顺着GPS找到你。”
“啥?”方安有点蒙,翻着白眼想看看自己脑门上到底有什么。
方安这个动作看起来脑子不太聪明的样子,宿无恙只觉得自己当时也一定是脑子抽了才收了这么个店员。
他不再理会方安,手指一勾,将外面那个拉入了结界。有方安这一打岔,宿无恙一时没想起来外面那个是挂着的,力气大了些,一不小心直接把那人拉到了自己脸前,差点撞到自己。
一张惨白的大脸直接冲进宿无恙的视野,两个翻起的眼白,比方安有过之而无不及,嘴角还淌着口水,舌头半截搭在外面泛着青紫。
宿无恙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这才得以看清全貌。
李婶脖子上一条细细的红色血线缠绕着,那条血线穿出结界,不知是吊在什么地方。宿无恙伸手掐诀,一道泛白的火焰从指尖跃起,缠绕上那根血线。
刹那间,那根血线便被燃断,一声惨叫在屋子里响起,连带着地面都抖了抖,而后结界外红色更浓了些,但是却能够看见东西了,所有的东西在宿无恙眼中都好似被血浸泡着一般。
宿无恙微微挑了挑眉,伸出一根手指探了探李婶的鼻息,还好,有气。他扭头冲方安招了招手:“跟我一起把李婶架上,咱们去找司浮。”
方安和宿无恙一左一右架着李婶,李婶身子不高,本身就是矮矮胖胖的身材,又加上昏迷之后整个人如一摊泥一般,一点力都用不上,不论方安和宿无恙怎么拉扯,也总还是往地上滑。
宿无恙眼见着结界外面的景物开始扭曲起来,心里知道此时还是保命要紧。于是也不纠结这些,干脆就两人拉着李婶半拖在地上。
宿无恙的方向感一贯不错,就算是闭着眼大方向也不可能出问题,更何况现在外面的情况宿无恙能够看见。按理来说,这房间没多大,他们早就该走到门口了。可是,门呢?
迟钝如方安,也发现了不对劲,他左右看看,虽然他看不见结界外面的情况,但他胳膊都酸了宿无恙还在带着他往前走:“宿哥,咱们……是不是……被鬼打墙了?”
宿无恙沉默地点了点头,松开手,将李婶放在地上。而后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空白符纸,咬破自己的指尖,在上面画出一道弯弯曲曲的红线,而后向空中一抛,那符纸无风自动,径直飞了出去,而后转了个弯,突然迅速地变成了一片焦灰,散开了。
宿无恙右眼皮猛跳,右眼跳……灾!
这不是什么好预兆。
“魂锁,其实还有一种用法。魂锁是人的神识凝结而成,只要控制力足够,魂锁也可以代替人感知周围,就像仙人的原神离体一样。但同样,在魂锁中的神识缺乏保护,在感知外界的时候如果受到伤害,那便是结结实实直接伤在魂魄上,轻则五感尽失,重便是魂飞魄散——”
宿无恙的脑子里有一个声音轻轻说着,那声音清冷温润,和那日记起的千年前的声音相重合,只是没有了笑意。
“——所以,无恙,绝对不要这样用魂锁。我教你这个只是让你知道,不是让你把自己的命当儿戏的。”
宿无恙伸手看了看指尖干涸的血迹,又摸了摸胸口的口袋,那是出门前司浮给他的符,他现在可全指着这张符保命了。
他闭起眼,一串淡金色的光从指尖流出,仔细看去,是一枚一枚符咒,带着宿无恙魂魄的气息,是魂锁。
宿无恙也是没法子了,他的引路符毫无作用,但是再不出去,江欢发起疯来他打不过也是个死,还不如赌一把,赌这梦中人说得是真的。
只要能走出这个房间,外面的阳光便能限制住江欢。要是能找到司浮,那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有司浮在,不怕治不住江欢。
宿无恙的神识随着魂锁出去的一瞬间,他只觉得一种窒息感环绕着自己,周围的空间仿佛被牢牢攥住,他在里面穿行得十分艰难。忽然他停住了,任凭他如何努力也不能再进分毫。
宿无恙毕竟活了千年,他直觉有危险,立刻就向后退去,可他好似被什么抓着般,退也不行。他低头向自己的脚下看去,一个红色的阵在他脚下浮动。
(1)(2)(3):出自《桃花扇》
笑晕了,困了,第二天睁眼一看写的全是乱码,,,太离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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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明辨善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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