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没多远，他们就回到了人头攒动的街上。忽然，宿无恙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求你了，江欢姐，带我回去吧，我真认识宿无恙和司浮……”
——这是方安的声音。
再听这说的话，宿无恙顿时心头一松。挺好，这是一下子把俩都找齐了啊！
江欢的声音听起来就是在想弄死方安的边缘徘徊：“登徒子！你别碰我！谁都认识他俩，这城里有不认识他俩的吗？碰瓷找个靠谱一点的借口好不好？你但凡说你有病，我都能勉强带你回去给我师父看看。”
方安委屈巴巴，努力讨好，声音都软软的：“那那那……我有病，江欢姐你带我回去看病好不好？”
“你！”江欢的忍耐显然是已经到达了极限，“我拍死你，你信不信！”
“啊！”方安抱住脑袋瑟瑟发抖。
宿无恙站在人群中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江欢，住手吧。”
江欢已经要打到方安身上的一掌立刻停住了，她回过头来：“师……唔唔！”江欢被噤了声，她怒视着手中掐着诀的罪魁祸首——宿无恙。
“宿哥！”方安顿时嗷一嗓子哭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就要扑过来，宿无恙立刻伸出一只手指着他：“你先……别过来，我有事和江欢说。”
方安刹住脚，瞪着一双挂着泪的大眼睛点了点头，站在原地，一副可怜小狗的样子。
宿无恙“啧”了一声，伸手把江欢拽到了一边。他口中低低念着咒语，而后屈指在江欢额心一点：“破！”
江欢再睁开眼也是有些迷茫，宿无恙这才撤了噤声诀。
“我怎么在这？我师父呢？”
宿无恙不答反问：“我是谁？”
江欢一脸看傻子的表情，没好气道：“你都没告诉过我你是谁，我就知道你是个跟我师父待在一起的灵师。”
行，看来是从幻境里出来了。不过——之前在江欢的阵里，司浮记得要找的徒弟叫宿无恙，这是不是说明江欢知道他师兄叫宿无恙……
宿无恙一时语塞，他突然觉得有点头疼，毕竟方安和司浮经常叫他的名字，想瞒着江欢不太可能，但现在他还不想让江欢把这件事捅到司浮那去。他还没弄明白司浮身上发生的事情，如果司浮知道自己就是他一直寻找的徒弟，以司浮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根本撑不到进往生门就会消散……
更何况，他内心深处有一丝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自私。他想以“陌生人”的身份继续陪在司浮身边，哪怕只是多停留片刻。他不想把师徒这层关系捅破，他既怕司浮身上再加一层骂名，又怕司浮对他只有师徒之情。
“走了，我师父还在那边等咱们呢！”江欢忽然在他耳边大喊了一声，把宿无恙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他突然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江欢，声音低低的：“宿无恙。”
江欢闻言，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宛如吃了只苍蝇，半天不开口。
于是宿无恙又说了一遍：“我说，我叫宿无恙。”
江欢翻了个白眼，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笑话。随即，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不耐烦地瞪着宿无恙，嘴角微微抽动。终于她忍不住了，突然捂着肚子爆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哈，你认真的？不是……我师兄那样离谱的名字竟然也能撞名？还真是有够巧的，哈哈哈哈哈……”
宿无恙无奈地皱了皱眉，靠过去一点，小声在江欢耳边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没有！”江欢毫不犹豫地打断他，“你是当我傻还是骗我好玩？鬼的鼻子很灵的，我师兄的气味隔着八百里我都能闻得出来。你要真是宿无恙，那我就是真的王母娘娘！”
——那你最好真的是王母娘娘。宿无恙默了一秒继续在江欢耳边低声道：“确实是重名了，不过你也知道你师父他都忘了，所以你不要在司浮面前提起你师兄也叫宿无恙，徒惹得他心烦。”
江欢懒懒地摆了摆手：“哎呀，知道了。”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街上来往的行人，宿无恙一抬眼就看到方安一脸哀怨的表情，叹了口气：“我们这不是都来了吗？怎么还是这个表情。”
方安顿时整个人都颓了下来：“那天，你知道有多吓人吗？当时，突然一下子，你、浮哥、江欢姐，你们三个一眨眼就都不见了，只剩我一个站在那。我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你们，后来还跑到大街上贴寻人启事，结果……根本没人理我！”说着，他还委屈巴巴地伸着手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墙上，街上灯光昏暗只能隐约看见墙上贴了什么东西。
宿无恙笑得肚子都疼了，他伸着脖子看了看方安指的方向：“在灵阵里贴寻人启事？你还真有闲情啊！”
方安撇了撇嘴：“那我打手机也没信号啊……”
司浮依旧不动声色，淡淡问道：“宿无恙，江欢，幻境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们有察觉到吗？”
江欢摇了摇头：“我的记忆停留在了刚进来的时候。”
“我也是，所以应该是我们被和方安分开的那一刻起就进入幻境了，但是我记不得任何幻境的内容。”宿无恙皱着眉，仔细思索着。
江欢顿了顿，看向方安：“你是怎么脱离幻境的？”
方安抓了抓头发，一脸茫然：“幻境？什么幻境？我一直在找你们啊……”
宿无恙闻言，目光微微一闪，他瞥了一眼江欢，随即笑道：“千年前，我们三个都在城中，所以这个阵把我们带回了那个时候。方安嘛，估计那会儿还不在这里吧，不过我们三个是一样的情况。”
“谁要和你一个情况啊。”江欢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语气里满是嫌弃，“我和师父都已经死了一千年，你呢？你活了一千年，能一样吗？别以为名字像就能来沾边了……”
宿无恙听得脸色微变，还没来得及开口，倒是方安先抖了一下，目光在三人间来回扫视，声音都打着颤：“不是，宿哥，怎么……你也是鬼啊？”
“我呸！”宿无恙没好气地扬起手，作势要打，手到方安脸前却停了下来，收回了力道，“你丫才鬼，你全家都是鬼！小爷我是个功德圆满的灵师，活得长一点怎么了？”
方安怯怯地缩了缩脖子，欲哭无泪：“说来说去，你不还是个千年的老妖怪……”
宿无恙懒得理他，转过头去看着司浮：“现在咱们怎么办，这是你的阵，咱们怎么出去？”
司浮垂着眸叹了口气：“我也不知。”
“宿……那个，你不是灵师吗？”江欢瞥了宿无恙一眼，“把阵解了送我师父进轮回，然后大家就都能出去了。”
方安微微一愣，挠了挠头：“这么简单？”
宿无恙看了看司浮，心底闪过一丝焦躁。他知道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而且他也根本不愿……
他低下头，指尖在身旁的空气中轻轻摩挲着，像是在权衡着什么。许久之后，他缓缓抬头，眼中多了几分疲惫，声音低沉，带着几不可察的无力：“这个阵……解不了。”
“为什么？”江欢皱起眉，有些难以置信，“师父他……并非恶鬼，怎么会解不了？”
宿无恙苦笑了一声，眼底的疲惫更深了几分。他低声道：“关键在于——”
“——我的执念未解，阵解不了。”司浮轻声说。
江欢愣了一下：“师父……的执念？是什么……”
司浮的睫毛颤了颤，似是在想什么。许久，他抬起眼来看着远处，嘴角弯出了个浅浅的弧度，眉眼都柔和了些许：“我想看着我徒弟——你师兄他登仙。”
宿无恙的心猛地收紧，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细线勒住，那线异常锋利，已然绷到了极致，稍有喘息便会把他绞杀。司浮温润的声音，像是无意间轻轻拉住了那根线头一抽，虽解了这困，他却也是鲜血淋漓。
“你师兄登仙”，简单的五个字，仿佛隔着千年的执念，压得宿无恙透不过气。他当然知道司浮的“执念”是什么，可是却无力去解开。登仙……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登仙了，动了凡心有了挂念又要如何去求仙问道呢？
“可是……登仙哪有这么容易？有的人修了千万年还在轮回中苦苦挣扎。”江欢咬了咬唇，小声嘀咕。
司浮收回目光，闭了闭眼：“这便是我的执念。他若是一世不成仙，我便在这凡尘中等他一世；他若是十世百世不成仙，那我便等他百世千年，直到我消散。”
——百世千年，其实他已经等过了。
然而，宿无恙却无法回应，他站在那里，身体微微发颤。
“哎，宿无恙你怎么抖得这么厉害？”江欢的声音显得突兀又带着关切，打破了沉闷的氛围。
宿无恙猛然回神，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忙低下头，搓着手臂掩饰自己的情绪，故作轻松道：“这天……太冷了。”
江欢皱了皱眉，显然没多想，反而认同地点头：“你不说我都忘了，咱们大晚上站在外面确实有点冷。要不……先回去吧。”
“是啊！”方安立刻表示赞同，搓了搓胳膊，嘴唇都打着哆嗦，“回去吧，冻死我了！我还穿着短袖呢，宿哥你回去可得给我找身衣服穿。”
宿无恙随口应了一声，心里乱得一团麻。他哪里知道那破院子里有没有衣服，脑子里全是司浮那句“等他百世千年”的无奈和认真。他眼神一闪，偷偷瞟向司浮，正好撞上对方投过来的目光。
百世千年，其实他已经等过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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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寻人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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