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六年春，长安城那日碧空如洗，楚怀瑾率玄甲军班师回朝。京城的初春还带着几分寒意，城门处旌旗招展，百姓们挤在道路两旁。朱雀大街上积雪被马蹄踏出咯吱声响，楚怀瑾腰间新铸的虎符与佩剑相撞。
“楚将军，陛下已在宫中设宴等候。”礼部侍郎恭敬地迎上前来。
楚怀瑾翻身下马。他的动作干脆利落。
———
宫中金碧辉煌，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楚怀瑾单膝跪地：“臣楚怀瑾，参见陛下”
“爱卿平身。”皇帝脸上满是笑意，“边关大捷，爱卿功不可没。朕已命人备下庆功宴”
“谢陛下”楚怀瑾掩饰住眼中恨意，当年下令诛杀楚家满门的，也是这般面容。他垂眸起身，“臣不过尽忠职守，实乃陛下洪福齐天。”
皇帝指尖轻叩龙椅，目光扫过楚怀瑾腰间的虎符：“楚爱卿可有想要的赏赐？”
楚怀瑾垂首盯着金砖上自己的倒影，那影子被蟠龙纹分割成支离破碎的几块
楚怀瑾抬手行礼：“臣只愿为陛下戍守边疆，保家卫国。”他拱手时，玄铁护腕与虎符相撞，发出清脆的铮鸣。
皇帝满意地点头，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扫过沈慕白的方向。沈慕白低着头，手中的酒杯微微颤抖。
酒是辣的，可沈慕白只觉得好苦，是酒苦，还是心苦呢？
宴会结束后，沈慕白在宫门外拦住楚怀瑾。
“怀瑾……”他低声唤道，嗓音微哑。
楚怀瑾却故意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沈慕白愣了一下，最终只是将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沈慕白低声苦笑了一下，其实也怨不得楚怀瑾的。四年前那场变故来得突然，楚家突然被污蔑叛国，满门抄斩，彼时楚怀瑾也才十六岁，眼睁睁看着至亲倒在血泊中，任谁遭遇这般灭顶之灾都会崩溃的吧？可是那个少年硬是咬着牙挺了过来，只用了短短四年时间，便从罪臣之子一路拼杀成了威震四方的大将军。
可是楚怀瑾真的没想过吗？当年楚家一百三十八口尽数问斩，可皇帝偏偏只放过了他一人，他真的从来没有想过么？
风来的并不巧。宫灯在夜中晃啊晃，将朱墙上的蟠龙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沈慕白上了轿，玄色官袍下摆扫过未化的残雪，发出细碎的声响。
“沈大人留步！”身后有小太监追来，“陛下赏的参汤...”
沈慕白接过鎏金食盒，冰凉刺骨。“谢陛下恩典。”声音比雪还轻。
轿帘垂下，他盯着食盒里那碗犹带热气的参汤——和四年前楚怀瑾被押出午门时，皇帝在御前，赐给他的那碗一模一样。当时他跪在雪地里喝得一滴不剩，换来一句"楚家留个种罢”
轿子忽然颠簸，他扶住窗棂时碰到袖中硬物。是块玉坠，那年春，是楚怀瑾在桃花树下送沈慕白的
“公子，到府了。”随从掀开轿帘，却见自家大人怔怔望着那块玉佩，沈慕白愣了好一会才急匆匆下车
穿过回廊时，老管家提着灯欲言又止："西厢的炭盆..."
“撤了罢。”沈慕白望向那个不会再有人翻进来的墙头，“往后...都不必备了。”
———
那夜，长安滴了雨
沈慕白倚在窗边，指尖攥着早已凉透的药碗，望着院中那棵的桃树——那是楚怀瑾年少时亲手为他栽下的。
“公子，药……”小厮低声提醒，却被他抬手打断。
“不必了。”沈慕白咳嗽两声，揉着腿。
“怀瑾……”他低声呢喃，眼角滑落一滴泪，“你恨我，也好。”
至少，恨比爱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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