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朗一下子慌了,那个已经完全熄灭的希望,如今鲜活地站在眼前,让他胆怯和无措极了,他转头看着贺允川,满眼无助。
贺允川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把他往前推了推。
明亮上前几步,一把抱住了明朗,良久后,明朗才张开颤抖的手臂,用力抱了回去。
明朗想问问明亮,但根本不知道该问什么,就那样眼睛通红地长久地看着明亮。
“走吧,回家慢慢说。”贺允川看出了明朗的失控。
“谢谢。” 明朗在贺允川耳边低声说道。
在车上,明朗忍不住问贺允川:“你什么时候开始找他的,什么时候找到的?”
“从你给我讲明亮的事情后,我就在基因库里留了你的DNA,同时派人到处去找了。找到大概是一年前吧,但那时我已经找不到你了。”说到这里,贺允川心口还是钝痛了一下。
“在黄影姗婚礼上看到你时,我就知道,这是上天垂怜,给了我最后一次机会,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再放你走了。”
后面这句话,明亮显然是听到了的,他一直没搞懂贺允川和明朗的关系,满眼疑惑。
明朗看出了明亮的困惑,跟他正式介绍了贺允川的身份:“他是我的丈夫。领了证的,合法的。”边说,边牵起贺允川的手,亲了亲。
贺允川见到明朗跟明亮这么介绍自己,眼眶瞬间红了——被自己爱的人光明正大地认可,真的美好。
明亮之前大致就猜到了,也没露出什么古怪的神情,反而一脸欣慰。
回到YC,孙管家看到明朗回来,竟然破天荒激动地上来给了他一个拥抱。
吃饭期间,明朗一直不敢开口,他不知道怎么交代父母的事,也不知道该不该问明亮过得好不好。
“哥,父母的事我都知道了……”明亮主动开口道。
这句话让明朗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知道该面对的还是来了。
“你不要内疚了,我被拐走跟你没关系,你当时也只是个孩子,就算被你发现了,他们好几个人呢,依然能带走我的。”明亮尝试安慰明朗。
明朗没说话。
明亮继续道:“父母的事,就更加不是你的责任了。都是人贩子的错,你干吗要背着这样的包袱?”
“说说你的情况吧?过得好吗?”明朗努力抚平了情绪,张口问道。
“就是,普通地长大吧。”明亮说道,“我养父母对我,还行。”
明亮读书很好,大学读的是师范,因为不要学费,还好找工作。毕业后他在养父母所在县城的一所小学里教书。
明亮知道自己原本有父母有哥哥,但被拐卖时他才三岁,想不起细节。养父母趁虚而入,给他编造了一个被亲人抛弃的悲惨身世,企图让明亮对自己感恩戴德。
贺允川刚找到明亮时,明亮开始还对被遗弃的事情很生气,但当他得知父母为了找寻自己双双殒命,亲哥为了找自己到处流浪被坏人抓走后,他崩溃了。
他去质问养父母,养父母眼见瞒不住,只能承认。明亮拿出自己这几年攒的钱还给了养父母,并跟他们断绝了关系。
他无法原谅人贩子的帮凶,哪怕那些人养大了自己。
养父母大骂他白眼狼,还去他教书的学校里大闹,把明亮的工作闹没了。
贺允川得知后,邀请明亮来滨湾工作。但这个明亮果然是明朗的亲弟弟,一样的有骨气一样的清高,坚决不同意受人无故的恩惠。
直到贺允川对他说,你只要待在那里,你养父母就会永远骚扰你。工作,你可以在滨湾找,这边城市大,机会也更多。而且,你可以在滨湾等着明朗,他也许哪天就回来了。
明亮听完,觉得有道理,当即收拾东西搬到了滨湾,一边送外卖一边考教师编。
当晚,明亮留在YC没回出租屋,他被安排睡在明朗之前的房间。
这小子半夜睡不着,从房间里出来,发现明朗正在露台上抽烟。
“哥。”明亮呼唤明朗道。
“睡不着?”明朗回头看了看明亮,依然觉得不真实。
“嗯,床太高级了,不习惯。”
听到这个理由,明朗笑了。
“哥,你是怎么认识贺允川的,他那么大个老板,对你鞍前马后跟小跟班似的。”明亮终于忍不住了,问了出来。
“你真想知道?”明朗笑了。
“当然啦!”
“好吧,我给你讲讲……”
二十几年前,安南。
热浪把安南长途车站停车场内的待发车辆都晒成了烤箱,司机大哥们大开着驾驶室的门,喝着大缸的茶水,抽着烟擦着汗,等待着发车的时间的到来。
检票员看了一眼表后,满脸不耐地放下扇子,掏出一个喇叭,对着候车大厅喊道:
“去滨湾的要发车了!抓紧时间排队检票上车。滨湾!滨湾!”
明朗从梦魇中猛然惊醒,用手抹了一下额角渗出的汗珠,站起身来,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车票,随着队伍检票进站,并很快找到了自己要搭乘的那趟长途汽车。
他站在烈日下看着车头上的标识笑了——安南到滨湾。
在他眼里,这辆车不是从安南开往滨湾,而是从牢笼开往自由的。
从昨晚从小偷集团逃跑开始,他的心一直悬在嗓子眼,生怕被人抓回去,直到此时此刻,心终于放了下来。
明朗从车头冲着车门而去,转弯时,一对中年夫妇抱着一个三、四岁孩子从他身旁经过,那孩子的鞋底蹭在他手上,车票掉了。他捡起车票后条件反射地回头看了那家人一眼,而这一眼,却看出了蹊跷——
那个小孩的手脚一直在扑腾,嘴里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明朗觉得奇怪,冲着孩子的脸一瞄,发现孩子竟然戴着个棉布口罩,快四十度的三伏天戴棉口罩?
不对劲。
此时,孩子又挣扎了一下,明朗发现松垮的口罩下面孩子的嘴竟然是被胶布粘着的。
人贩子?
中年妇女似乎发现了明朗一直在看自己这边,她用手肘怼了一下旁边穿戴斯文的眼镜男,那男人瞬间斯文尽退,凶相毕露,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明朗。
明朗不想惹事,他好不容易脱离魔窟,马上就能逃出生天了,他乖巧地缩回了脖子上了车。
他必须走,他已经没钱再买一张车票了。
明朗坐在自己座位上,透过大开的车窗看着那孩子渐远的身影,心口的蚀痛越发严重,他努力不去看,但似乎做不到。
片刻后,他转身下了车,他知道这个孩子,自己必须救。
明朗企图拯救的不是这个孩子,而是弄丢弟弟明亮的自己。
明朗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揪住那个孩子,对着停车场上的旅客们大声喊了起来:
“你们要带我弟弟去哪?救人啊!救人啊!”
其实,明朗并没看清那孩子的脸,但那孩子一头短发,穿着男孩子的衣服,再加上大部分被拐卖的都是男孩,于是大胆做出了判定。
但这个判断是存在风险的,如果那是个女孩子,自己的计谋就失败了。
人群听到明朗的喊叫声,开始驻足,观望。
“谁是你弟弟?走开!”女贩子企图阻隔在明朗和那个男孩的中间。
“救人啊!人贩子抢人啦!”明朗边喊叫边撞开女贩子,同时用尽全身的力气拉着那个孩子死不撒手。
“别听他胡说,这是我们的儿子,这小崽子是讹人的。”眼镜男堆着笑对着众人解释道。
明朗判断正确,看来确实是男孩。
人越聚越多,但大多数还是观望,毕竟这对“夫妻”看起来斯斯文文,谁也不觉得他们会是人贩子。
“报警啊!他们要把我弟弟卖了!救人啊!”明朗一边拉着小孩,一边对着围观群众狂叫。
眼镜男不耐烦了,他把孩子扔进中年女人的怀里,转过身就去揪明朗。
明朗毕竟只是个半大小子,根本不是成年男子的对手,再怎么机敏也没用,一下子就被眼镜男拎了起来。
但就在挣扎期间,明朗看准时机把小孩的口罩扯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到了孩子那被胶带粘住的嘴。
“抓人贩子!”
群众纷纷喊了起来,很快这对人贩子就被众人齐心协力制服了。
孩子被救下了,明朗兴奋地站起来,拍了拍跟人贩子扭打时浑身上下蹭的灰,他刚直起腰,就眼睁睁看着他的那班长途车离开了。
还是错过了。
明朗苦笑了一下,他已经没钱再买一张车票了,但此时他也顾不得许多,他从乱中扯过那个孩子,带到一边稍微空旷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把他嘴上胶布一点一点撕下来。
那男孩子长得像个小姑娘,很是好看,不哭也不闹,就睁着一双大眼睛静静看着眼前的明朗。
“疼吗?”明朗看着孩子幼嫩的皮肤上红色的印记,十分心疼。
孩子没说话,摇了摇头。
“你叫什么?”
孩子依然没说话。
“他叫小鱼,陆小鱼,江河湖海那个鱼。这名字起的,感觉上不来气。”一个高亢的男声在明朗背后响起。
明朗回头一看,一个瘦高的警察站在自己背后,他看了一眼明朗后,颇为难以置信地询问道:“就是你小子发现并拖住人贩子的?你几岁了?”
明朗见到警察,本能地往后缩了缩,同时点了点头,然后回答道:“十二。”
“可以啊小子,小小年纪有勇有谋,未来可期。我叫杨志,是负责这件案子的民警。”杨志欣慰地摸了摸明朗的头,“你得跟我们回所里一趟,做个笔录,把过程详细描述一下。”
“可以不去吗?”明朗有点害怕那个地方。
“那不行,配合公安机关调查取证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杨志咧嘴一笑,很是和蔼。
一个年轻的女警想要去抱小鱼,谁知那孩子哧溜一下溜到了明朗身后,怎么拽都不过来。
“陆小鱼你带着去吧,感觉你俩挺有缘。”杨志对明朗说道。
明朗牵起小鱼的手,此时警察押解着两个人贩子路过他俩,钻进了一辆警车。
看到人贩子的脸时,小鱼明显紧张了一下,揪着明朗的手指扣得紧紧的,指甲扎得明朗生疼。
“别怕,坏人被抓走了,一会儿你家人就会来接你回去了。”明朗抚摸着小鱼的后脑,安慰着他。
小鱼听到这话,不但没有平静,甚至更惊恐了,拼命摇头。
明朗觉得十分奇怪,蹲下来安抚着孩子,此时杨志把车开到了明朗旁边,对他们说:“上车吧。”
明朗抱起小鱼坐进了车里,小鱼钻进明朗的怀里,呼吸渐渐变得平稳起来。
杨志所在的派出所管辖着安南火车站和汽车站,可谓是最乱的派出所,里面人来人往跟菜市场似的,三步一个被抓的,两步一个报案的,民警们各个忙到脚底冒烟。
明朗战战兢兢地带着小鱼,跟在杨志后面走了进去。
大家看他的眼神带着探究和怀疑,让他很不舒服。
杨志似乎意识到了明朗的难堪,大声跟同事们介绍道:“这就是发现并拖住人贩子的小英雄。厉害吧。”
之前那些不太友好的眼神迅速变得热情和赞许起来,可明朗并没因此感到欣慰,他只觉得局促,因为被预判,也因为那些预判是对的,他曾经确实是小贼,派出所也没少进,他们看人很准。
做完笔录,走出问询室,明朗就瞥见小鱼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发着呆。
“你怎么还在这里?”明朗走上去问道,他以为这孩子早就被家人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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