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摊广阔的山路上,浩浩荡荡停了十余辆马车。
净和观坐落山间,香火鼎盛,百年间几经翻新,肃然宏伟,多有达官显贵前来祭拜。
今日来观中烧香祭神的,正是太傅府,以顾老太太为首,后面跟着顾明屹林萍芝,及家中小辈。
另,随行的丫鬟小厮,也站了一长廊。
由辰时起,祭神仪式之后,已是午时三刻,朝眠饿得头晕眼花。
用过午膳之后,朝眠的精神瞬间恢复。但
她借口身体不适,早早离开了。
有道士引朝眠去后院厢房,朝眠小坐了一会儿,便抬腿一迈,悄悄溜出道观。
做了十五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可把她闷坏了。
山中传来鸟叫风声,青山绿水叫人心旷神怡。
朝眠一身粉白相间窄袖罗裙走在草木间,脚步轻快,如大片绿意中一只翩翩而飞的蝶,欢快惬意。
日光直射而下,她举起手,皓腕上纵着几条青色血管,越发显得纤细嫩白。
朝眠盯着自己腕上挂着的银细链,上面坠下的几颗珍珠和白宝石,在光下尤为明亮莹润。
她不由晃晃手,宝石与珍珠相撞,发出一阵灵动的响声。
朝眠眼睛开心地弯起。
这缕灵力虽不能让她有杀妖除邪的能力,却让她不再是对一切异动,都毫无感知的凡人。
绣着白云图案的披帛,在朝眠的臂弯上绕了两圈,垂下细长两条,随着步子和轻风一飘一飘。
不知走了多久,朝眠看到一条明澈的小溪,她向前靠近,低看水面波光粼粼,青白卵石晶莹剔透。
朝眠守裙蹲下,将两只柔嫩的手上沾染的泥洗干净。
她甩甩手上的水珠,正要起身往回折返,周遭忽然传来一阵异动。
似雷劈下,地动山摇般响彻云霄。
朝眠猛得起身,看向声音震起的来源。
原本野草丛生的小路骤然消失,一堵高墙广门立于她身前,奢华的楼舍气势如虹,妖气邪生。
朝眠心中暗道不好。
她忙提起裙摆,大步向前,想要跨过那条细窄的小溪。
这时,小溪里的水也一跃而起,形成一堵水墙,不仅将朝眠阻了回去,还将她全身淋湿。
与此同时,那道镶满金钉的黑色木门也被推开。
朝眠回身望去,看到里头走出四个兔头人身,满脸长毛的妖邪。
朝眠愣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
为首的白兔妖,三瓣唇吐出人言,声音似男似女不好分辨。它指着朝眠,高声道:“还愣着干嘛,快将她绑回去!”
真要命了。
朝眠倒吸一口气,反正身上全都湿了,她无所谓再淋水。
连着退后两步,朝眠抵住冰冷刺骨的水墙。
冰得她一激灵,不做思考,又慌忙往前进了一步,嘴里喊道:“先等一下!”
兔妖眯着眼盯她。
朝眠咽咽口水,道:“道观旁侧,神仙目下,你们这些小妖也敢作祟,不怕降下天罚,除邪正法吗?”
灰兔妖哈哈大笑,脸上的绒毛遮不住奸邪神色,“哈哈哈哈哈小娘子胆子挺大,一般凡人见了我们,早吓破胆了,她竟然还敢恐吓呢,哈哈哈。”
白兔妖边靠近朝眠,边不以为意地说道:“天罚?真是异想天开,我们抓几个凡人吃,挨着哪位神仙的眼了?赶紧带走!”
朝眠想都不想,拔足狂奔,不就是前有狼后有虎吗,那她往一侧逃不就行了。
可那四只兔子太能追,没两步,朝眠就被抓住。
灰兔妖嵌住朝眠的双臂,牢牢扣在她背上。
朝眠赌一把,凝神聚力,将全部灵力击出,猛得挣脱了束缚。
灰兔妖被打疼了,面目狰狞着,重新抓住朝眠。
它们道行太低,感觉不出朝眠使得是仙力,只以为她会些拳脚功夫。
“呦呵——丫头片子劲儿挺大!”
白兔妖拿出一面金镜子,往朝眠身上一照,眼睛一亮。
“还是个上上货,不吃了,留给咱们爷爷练丹药,说不定还能讨个奖赏。”
四只兔妖兴致高昂,压着不断挣扎的朝眠进府。
朝眠被拖拽一路,十分狼狈,额前碎发糊在脸上,裙摆都是泥泞。
她被这四只兔子扔到一间柴房,重重摔到坚硬的地上,磕得手肘膝盖生疼。
朝眠哎呦低呼,一时竟然无法靠自己的力量爬起来。
兔妖冷冷道:“都给我老实待着等死,谁敢闹腾马上宰了吃。”
兔妖放完话离开,猛的将门摔上。
朝眠深呼一口气,打算靠自己的力量爬起来。
嗯......但没成功。
不过,一只温热柔软的手掺住她,慢慢将她扶起来,怯生生地问:“姑娘,你怎么样啊?”
朝眠抬起被水浸湿的袖子,囫囵擦了一把脸上的泥。
她抬头,一张俊俏的脸蛋引入眼眸,那姑娘一动一盼,皆是楚楚可怜的脆弱美。
朝眠朝她笑了笑:“多谢。”
站起来才看见,这间屋子里除了她,男男女女加起来还有**人,还都是十几岁,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这些人几乎全都一脸恐惧,战战兢兢龟缩。
扶起朝眠的少女,忙从袖口里拿出一条干净丝帕,递给朝眠,柔声说:“快些擦擦脸上的水吧。”
朝眠思量一瞬,推脱道:“不用了,迟早会干,你的帕子要是弄脏了,一时半会儿的应该洗不了。”
少女动作一顿,笑容凄楚,她将丝帕放到朝眠手中,说道:“怕是没机会出去了,还是物尽其用吧。”
朝眠只好接下,她将脸擦干,观察了一下柴房的环境,安慰那少女。
“别灰心,天无绝人之路。”
少女心里感到惊讶,问朝眠:“你怎么一点不怕?”
寻常人被抓进来,哪个不是天都塌了的表情,看着屋里的人被拖出去弄死,日日心惊胆战,精神折磨更毁人。
朝眠则完全相反,不仅不见一丝惧意,进来就看东看西,这会儿开始摸索着墙和窗,可谓处之泰然。
少女弱弱开口:“你......真的是人吗?”
她下意识想,莫不是妖精变化,拿他们消遣?
此话一出口,柴房里的人皆看过来,一脸寒颤瞪着朝眠,十分忌惮的样子。
朝眠看向房里的人,感到可怜,这得是受了多大的刺激?
那些该死的妖。
朝眠立即道:“我当然是人,难道不像吗?”
“不像......”少女低声开口,意识自己说错话,忙又紧张地改口,“不是,我是说,你长得这般模样,又毫不胆怯,与寻常女子......不太像。”
朝眠脸色一变,连忙摸摸自己的脸,心惊自己莫不是摔破相了。
她记得司命那厮给她写的生死簿,是有一遭毁容的劫难,可这也太早了点。
她记得还得再往后推一推,毁容之时,她都已嫁给了凡界的裴顷。被他恶语相向折辱许多年,而后才毁容疯魔。
司命写的破本子虽然气人,但轻易不会打破。
朝眠心惊胆战地摸着自己的脸,没摸到伤痕,才松了口气。
少女看她这般模样,倒是放下戒心,柔声细语地解释:“因你容貌娇美,不似凡人,初来又不见胆怯,我才......真是冒犯。”
朝眠莞尔一笑:“不妨事。”
她又仔细端详面前这位的姿容,不禁开口夸赞:“姑娘才是天之国色。”
少女脸上浮出一丝微笑,“我叫宋映微。”她慢慢指向角落坐着的少年,“这是我兄长宋淮宁,我们兄妹本欲去外祖家,谁料路上遇到这些妖邪,被拐自此。”
朝眠看过去,心中惊叹不已,角落的少年与他妹妹一边大,朝眠猜是龙凤胎,但容貌又不太像。
少年长得实在惊艳,蜷坐着也能看出身形修长。就是消瘦了些,尖下颏儿,一双狐狸眼,鼻梁高挺,越发衬得眉眼深邃。薄唇色浅,微微抿起。
他一派沉默寡言,生人勿近的样子。
冷却冷,又是祸水模样。
她在天界都没见过这般好看的姿色。
就是有些......
目下无人。
是叫宋淮宁?
朝眠心脏下沉。
这名字好生耳熟,她可记得,裴顷这一世的名字是叫宋淮柏。
这两位姓宋的兄妹,难不成与他有关联......
宋映微见朝眠发怔,疑惑地问:“还不知姑娘芳名?”
朝眠回神,掩饰般咳嗽了一声:“顾惜言。”
“顾惜言?”宋映微有些惊讶,“可是顾太傅家的女儿?”
这回换朝眠惊讶了,“你如何得知?”
宋映微道:“我原与顾三小姐相识,且听说顾家的女儿表字从惜,又见顾姑娘衣着不凡,便猜出来了。”
朝眠干笑两声。
与顾三小姐相识?家里姐妹五个,她就跟老三不对付,真是巧到没边了。
朝眠连自己家的亲戚都认不全,更别提外面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家氏族了。
但宋家她却知道一些,只因裴顷降生于宋家。
朝眠找了一坨稻草坐下,衣服上的水渍浸湿上面一层稻草。
朝眠歪歪头,拔下发髻上斜插的珠翠,随手往稻草上一丢。
看向宋映微,朝眠笑道:“认得我三姐姐,想必你也是某位官家小姐,我记得当今丞相,是姓宋吧。”
宋映微点点头:“正是家父。”
朝眠心情复杂。
她竟还真的遇到了裴顷凡世的兄弟姐妹,不知道该不该说冤家路窄。
宋映微坐在离朝眠和宋淮宁中间不远的位置,看向朝眠问:“顾姑娘是如何被抓进来的?”
这姑娘的面相实在可亲可喜,朝眠看着她,忧愁都减去一些。
朝眠解释道:“我原是和家里人去净和观里烧香拜神的,过午出来走了走,结果就被抓进来了。不想......神仙眼下,它们也敢作祟。”
一声讽刺的轻笑传来,朝眠看向角落的宋淮宁,少年一脸嘲冷。
朝眠不禁问:“你笑什么?”
宋淮宁声音温润,话却冷漠讥讽至极,他淡淡开口:“神若有眼,我们也不会被困于此等死。”
朝眠沉默。
是了,骂的不亏,这年头德不配位的神仙多了去了。
而且......他们宋家就有一个,没想到吧?
晚上,灰兔妖送来一筐子黄面馒头,众人一天没吃饭,腹中空空,上去疯抢。
朝眠中午虽吃了饭,但下午走了很久,被兔子怪抓住之时,又扑腾挣扎很久,吃的东西早消耗干净了。
她不顾大家闺秀的形象,也上前争抢。
宋淮宁拿到两个,递一个给宋映微。
朝眠也拿到一个,刚想往嘴里塞,就见前方一团轰乱,不由蹙眉停下动作。
她看见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抢人家馒头,踹人家肚子。
朝眠正要上前,那个满脸络腮胡,虎背腰圆的壮汉,却先朝她走来了。
这人拿到两个馒头,还抢一个,现又盯上朝眠手里那个,眼冒精光,狞笑着靠近。
“小美人,吃不了一个大馒头吧,哥帮你吃,吃完定好好疼惜疼惜你。他娘的.....老子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未看见这般天仙美貌的女人,要死也得做个风流鬼。”
昨天,宋淮宁刚杀了两个对宋映微意欲不轨的淫男,这络腮胡下手稍晚,躲过一劫,他打不过宋淮宁,才歇下心思。
可朝眠一来,贼心又起,他实难见到这般美貌的。
朝眠只微微一笑。
她正要去找他,这人自己送上门。
宋映微一双美目瞪得滚圆,一时着急,也顾不得害怕她那冷心肠的三哥,抓住宋淮宁的手臂,急忙道:“三哥,你快救救宋姑娘啊。”
络腮胡动作一顿,忌惮地看向宋淮宁。
他见识过宋淮宁的身手,这白面少年看着像文弱书生,却功夫了得,不是他能对付得了的。
宋淮宁轻轻一晒,坐回角落。脸上带着事不关己的冷笑,说:“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有心思去管别人闲事?”
“可是......”
宋淮宁不耐烦,打断宋映微,漫不经心道:“你要是不想活,可以去陪她。”
朝眠看了看宋淮宁,眼含不满,心说这哥哥对自己亲妹说话也太难听了吧。
她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锁眉沉思。
宋映微犹豫一瞬,大着胆子道:“三哥,你当真......当真不管我吗?”
她不信,硬撑着走上前,双腿都吓得打颤,一张绝色小脸吓得惨白惨白。
她还是将朝眠护至身后,声音打着颤,瞪向壮汉道:“你别想动她。”
络腮胡小心斜瞥着宋淮宁的神色,见他置之不理,便试探着上前一步。
宋淮宁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络腮胡果然不动了。
“一个累赘,死了也好。”
宋淮宁咬着馒头,像是说给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听。可他面向的,却是自己的亲妹妹。
宋映微骤然失色,伤心落寞地看着宋淮宁,她刚才走过去的时候,心里还是相信宋淮宁不会不管她......
不想他们同血连枝,他竟冷血无情到这般地步。
络腮胡心里一喜,美滋滋看向两个可人儿,宋映微始终护在朝眠身前,贝齿紧咬。
络腮胡肮脏的粗手,眼看就要抓过来......
朝眠凝聚仙力,一把将宋映微拉到身后,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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