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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窥往事往迷津

帝都奢靡的烟火将席地而坐的少年的脸照得时隐时现,那人用手支在脑后,靠着墙把两腿撑开伸直——正是把庄冉绊得狗啃泥的罪魁祸首。

少年自来熟:“兄台,大过年怎的一个人出来?”

被绊倒的庄冉慢吞吞地爬起身,似乎已经没那个起脾气的力了,他同少年一样席地而坐,叹口气道:“公子问这话的时候也不看看方才自己身边有没有人?”

少年闻言一愣,他偏头见一身缎面的庄冉,瞧着他好笑道:“小少爷,我和你可不一样,你这黑灯瞎火的大半夜跑出来,家里人发现不得担心坏了。”

明明是调侃的话语,然而从少年口中脱出却是大方轻快,一点不显揶揄。

庄冉听这话顿了顿,随后无奈一笑。

“……你误会了,”他思酌片刻不知要怎样讲,末了还是道,“我不是京城人,现在……住在朋友家……你呢,坐在这里又是干什么?”

想来最后实在无法,庄冉只得转移话题。

幸而这少年也不是个没心眼的,觉出了身边这位小兄弟话音里的不对劲,少年便没再提这茬,他只是接起身边人转移的话题道:

“——我啊,我在看烟花呢。”

少年说着把手往前一指,庄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便见少年手指的方向有一棵出墙的树,冬天的枯树上没有花叶,也看不出什么品种,却是那树上某段光秃秃的枝桠恰巧被这年初的第一弯新月缠上。

火花在镶金边的枝桠后不断绽放又消灭,像是阳春时节树上不断绽开又凋落的花。

侯府这片区域大多朝臣权贵住宅,离大过年格外纷扰喧嚣的闹市街区远,半夜也没什么响动,唯天边阵阵烟花声响过,冷风拂面。

庄冉和少年并排坐着,少年无声看了一会儿烟花后从兜里摸出一包蜜枣糕:“吃不吃?”

庄冉摇摇头。

少年瘪了瘪嘴:“你不稀罕?”

庄冉:“没有,只是我现在没什么胃口。”

少年转头蹙眉作不满状盯着庄冉看了会儿,随即又收回视线:“哦,好吧。”

庄冉:“……”

少年便不顾庄冉吃了起来。

春节半夜偶遇的两人相对无言,良久,庄冉看着天边的烟火,想找个话头聊聊,便开口道:

“你——为什么要坐在这里看烟火?”

少年一笑,他嘴里还嚼着枣糕。

“因为我也没能回家呀,”他朝庄冉看去,“我是来赶今年春闱的。”

“春……”庄冉心里一动,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说不出话来,怔愣好久,他才几不可闻地开口出声,“……怎么现在就来了,那不是在三月吗?”

烟火将整个京都城都照成了白昼,炮鸣声中微小的声音几乎被盖过去,少年听不清庄冉在说什么,庄冉也看不清少年低下去的脸。

“你知道吗?”少年淡淡开口,想来他也只是想抒发下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里自己稍有些寂寞的情绪,“我……已经一个人待在这座城里快一年了。”

声音便不似先前那般松快。

“为什么?”庄冉问。

“因为……”少年停顿片刻,又不知该如何说。

那仿佛是很久远的记忆,回想起来,便是一阵喜悦与怅惘。

少年说:“……因为我的表哥。”

庄冉:“表哥?”

少年点点头。

他接着与庄冉道:“我的表哥他年幼时父母早逝,我爹娘便把他接到我家中,我可以说是跟在他屁股后面长大的。”

少年说到这儿不禁笑了笑。

“表哥待我有如亲兄弟,那年他中举准备进京会试,全村人都很高兴,唯独我不,因为我知道,我要和表哥分开了,”少年说到这里无奈一笑,“没办法,我那时候太小了,什么都不懂,可是……表哥却很懂我——”

“——那年进京他考得非常好,无依无傍却在这偌大的京都中得了一官半职,然而本应定居在那儿的他却没有把我忘记,他在来年春稳定后便把我接到这京城来住过一段时间,我至今都忘不了。”

“那年我第一次走出家门,看到京都一眼望不到头的街铺,于是那时我便下定决心,我一定要和表哥一样有出息,将来到这京都城来,天天和表哥吃家乡吃不到的燕窝鱼翅。”

“还有这条街,”少年伸手拍了拍自己身下的石板路,“我和表哥住在京城的那段日子,他常带着我同另一个哥哥一道上街玩去。”

“我记得有一次——我不知为何与表哥他们走散了,迷迷糊糊走到这儿不识路,幸好当时遇见了另一位好心的陌生哥哥陪我在这儿一块儿等。”

“我今天也不知为何,可能一时兴起,走着走着便又到了这里……想来是又迷路了。”

少年说到这儿便说不下去了。

庄冉忍不住发问:“后来呢?”

“后来?”少年想了想,“后来我便回家了,表哥留在京城,最初他时不常地就会寄些信件报平安,甚至还回过趟家……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音讯越来越少,到最后……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了,没再回过家,也没再寄过信。”

少年的声音越来越小。

“乡里人如何揣测,闲言碎语我一概不听,我那时只管挑灯夜读,想着这样便能去找表哥,待到去年成功中举,我便迫不及待地再次跑来京都,我走过曾经表哥的住处,与人打听过许多消息,来了多久,便找了多久,可是……这偌大的京城,我该如何找到他呢。”

“我找不到他。”

少年仰头望着天穹中仍旧绽放不止的烟火。

“我爹娘种了半辈子地,供我和表哥长大,可是到头来走的走,一个都没回去,”少年说道,“今年乡里收成不好,朝廷的拨款又迟迟未到,再加上三月的春闱,来去时间仓促,我爹娘便劝我别回去了,不差这一年,让我在城里好好温书,来年过年……把表哥一起带回家,可我到现在,一件都没办成。”

少年寥寥几句述完了自己迄今为止十八年的人生,之后便没了声响。

“……”

庄冉安静地听完这整段故事,想要安慰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太懂这种无力感了,大概如何安慰都是徒劳。

他不知何时不再去看头顶的烟花,沉默半晌。

碎发遮住了庄冉的眉眼,不知过了多久,庄冉放松了他攥紧成拳的手掌,掌心上留下的指甲印一时间叫整只手臂都发痛,庄冉深吸口气,他转头去看少年:

“我帮你一起找。”

一声话音打碎了旧梦盒,少年抬头去看庄冉,庄冉的眼神坚定。

而不待少年反应,庄冉便又追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愣了愣:“……我叫商初。”

庄冉听罢笑起来:“你好,我叫庄冉。”

名叫“商初”的少年慢半拍地亦笑起来,他想——今夜他孤身一人坐在这无人在意的角落,没想过还会遇到人,萍水相逢,庄冉的话他没当真。

只是这一声慰藉,他便很满足了。

“庄、冉,”商初咬重庄冉的名字,仿佛在回味。

他的嗓音再次清亮起来:“谢谢你啊。”

……

分别时已至黎明,开了整晚的烟花这才消停片刻。

天一亮,路便好认了些,庄冉走走停停拐过几个弯,终于找到了侯府正门,心里想着事,庄冉便也没注意那给他开门的小厮,道过谢后便往里走了。

昨夜说要帮商初找人的话,庄冉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庄冉想相逢便是缘,能帮一把便帮一把,虽然自己小老百姓一个什么都办不到,可他身边的人不是啊。

分别前,庄冉特意问了商初他表哥的名字,便打算找机会与虞珵说说,至少对虞珵来说找个人应该不算难吧。

庄冉心里便这么打定主意。

这么想着,庄冉路过一处小院听到一阵喧闹,抬头便见院中央堆起的足有人高的礼品,几个小厮围着忙前忙后,账房的管事还在一边清算着什么。

恰巧管事抬头撑了撑脖子,一瞥眼,见门洞边刚好路过的庄冉便打了声招呼。

庄冉:“……”

虞珵的叮嘱庄冉还是记在心里的,他本想着自己悄么声地过去,尽量不惊动太多人,哪成想和这管事的账房先生碰了个对眼!

庄冉只得硬着头皮打了声招呼寒暄:“先生一大早忙什么呢?”

管事的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倾诉对象,他赶忙诉起苦来:“公子有所不知啊,我这两日算这账真是脚不沾地。”

到这儿便也算是打过招呼了,庄冉抬脚准备走,然而转过身时,他却突然又闻身后管事的话,庄冉猛地顿住。

他听身后管事道:“诶呦真是头疼,你说这过两日吏部的谭大人寿辰,他今年又刚告病请辞,说是过寿倒不如说是饯别,我这都已经算了几天的账了,真不知该如何准备。”

一旁小厮还在边上打趣:“先生你说错了,该是‘去年’了。”

管事:“我去你的,赶紧搬东西去!”

小院忙里偷闲,唯院外多了一尊石像。

庄冉全身僵在原地,不知该摆什么表情。

是他吗?

……

另一边,虞珵趁父亲早朝前把他拽去了书房。

书房的实木书案上铺着一张牛皮纸制的京都及其周郊的地图,上面大大小小被圈起好几处,旁边做满了标注。

“差不多就这几处位置,我已经去周边转过了。”虞珵与父亲短暂交流过后,他慎重地开口。

而虞衡却只是对虞珵道:“不要贸然行动,万事小心啊。”

虞珵点点头:“想来这次还得感谢小冉,给了我们罗长峰私牢的情报,就是……”

虞珵抬头看了眼父亲,似乎想说什么。

而虞衡等了半天,他默默注视着虞珵,却也不见人把话说出来。

虞珵最终也只是摇摇头叹了口气。

虞衡见状也不多留,转身便准备走出书房。

于是父亲那微微弓起的背便落在了身后虞珵的眼里,人到底是经不住岁月拷打的。

虞珵不禁微微走了神。

很多年前,在那段为数不多无忧的童年日子里,虞珵是看着父亲的背影长大的。

父亲总是忙得很,不是早出晚归,便是一个人在书房待上一整天,那时年纪尚小的虞珵便永远只能仰头望着父亲高大挺拔的背影。

小虞珵只能一个人待着。

有一天,父亲终于得空闲了下来,小虞珵惊奇父亲没有往书房赶,也没有走出门,他只是不太熟练地抱起自己的小儿,坐到了庭院里一棵大杏树下,赏了半晌的春光。

小虞珵早就想问父亲了:“别人家里都有阿娘陪着,我的阿娘在哪里?”

小孩儿小小的身子坐在父亲的腿上,仰头望着那靠着树干的父亲的脸。

那时虞珵并不能看懂父亲听到这话时的表情,而今妄图再去回想,却也记不大清了。

虞珵只依稀记得,那时父亲大概是愣了好久,才对他道——

他的母亲是武将之女,屈身嫁给他,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福分。

“你娘年轻时候独身一人去过很多地方,她比我有见识。”

“‘很多地方’是哪里?”

“是西北的雪山、关塞的大漠、江南的黛瓦白墙……”

“后来呢?”

“后来你娘被赐婚嫁给了我,于是便有了你。”

“那她现在呢?”

“……她现在又出门了。”

“去了哪里?”

“一个……我们有一天都会去的地方。”

“……”

等多年后虞珵明白这句话时,父亲的背影已不再如从前那般高大。

他也踏上了远行的路。

这一回,轮到父亲看他的背影了。

只是虞珵没想到,往后竟是一直如此。

母亲离开了,他也离开了,而父亲从未提过续弦。

虞珵的父亲其实不老,不过四十来岁的年纪,却总显得过于沧桑。

那弓起的脊背大概是被经年累月太多的事情给压住了。

回过神时,父亲的手已经搭上了门框。

“……爹。”

虞珵不禁喊出声。

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把自己刚刚没说出口的话道了出来:

“你能休息一段时间吗……我有点担心你。”

虞衡搭在门框上的手颤了颤,然而最终还是打开了门:

“朝贡的日子马上要到了,过段时间北靳国入京……”

“……大将军,不要被儿女私情牵住了脚步。”

虞衡的马车离侯府远去,虞珵又一个人在书房待了很久,直到小厮敲响了书房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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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窥往事往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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