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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望玉兰金风香

暄德二年春,京都康文侯府

直至晌午,大宅东院的居室里才稍稍响起动静。

而只瞧此时这居室床榻上一位睡眼惺忪的少年——他迷迷糊糊地爬起身摸下了床,而后僵立在床边闭眼良久,突然像是下了多大决心似的,他猛地睁开了眼。

褪下睡袍,简单洗漱过后,少年撑了撑腰,他往衣柜中拿出一身淡金描边的束袖云纹白衫套在身上,两手囫囵给自己扎了个马尾后,又往腰间悬了块白玉,这才两手交叠不紧不慢地向后窗走去。

临到窗前,少年最后再转头透过门缝看了门外把守的侍卫两眼,随即转手,他无声息地把原本被锁住的窗户撬开了个边,推开点窗户又朝走道里瞄了几眼。

见没人注意,少年才灵巧地越过窗台上一众瓶瓶罐罐的零碎物件跳出了窗,无声落地,一路逍遥逃出了康文侯府。

府外,少年穿梭于成片的朱门高墙,七弯八拐,转到了街角一处小弄堂里——

他老远便瞧见了那角落里等待他的另一位少年——那少年歪头斜倚着墙,一副倦怠的样子,双目放空地盯着前头儿,一袭罗红锦衣着身,腕口金纹束袖,蜷于胸前的手臂修长,手里还拎着一袋蜜枣糕。

微风吹散了出墙的阳春花,桃粉色的花瓣落在少年的衣肩和枣糕的油纸上,他起伏的鬓角碎发和马尾末梢混在春日淡淡的清香中,少年低头便显眉眼温润。

方逃出家门的少年见到人一阵欣喜,他于是加紧脚步向前冲去,冲少年挥起一手大喊:

“祁——莘。”

然而——

角落的少年闻言转头,额角暴起青筋,他转身抬手便扔出了自己手里拎着的蜜枣糕:

“好你个虞谨行!你怎么不晚上再来!”

虞珵挥起的手刚好接住祁莘向他扔来的枣糕,他拎着枣糕放下手向人走去,安抚道:

“诶好了,别气别气。”

“哼。”

祁莘冷笑一声,不理会虞珵。

虞珵见状于是开始卖惨:

“喂你就心疼心疼我吧,你说哪有人的爹在儿子十多岁出远门的时候一个字不说,现在都二十要及冠了,反倒被关在家里,这不活回去了嘛。”

“你……”

祁莘本秉持着虞珵说什么他回怼什么的准绳,然而话才刚一出口,他就反应过来什么似的顿住,他听出了虞珵话里的意思。

再顾不得自己在风中被晾了一个时辰的气恼,祁莘隐隐有些猜测,但还是不怎么确信地开口问道:

“你爹……为什么不让你出门?”

虞珵没有急着回答,他和祁莘两人慢慢并排向闹市走去,他拨开手中枣糕的油纸,拿起一块一口塞进了嘴里,像是做了一个何其重大的决定,他微微抬高声音向祁莘道:“……等过段时间,我就随陈将军塞北去了。”

说出口的话略有向人坦白的犹疑,却又饱含着期待。

“……”

但其实祁莘并不意外虞珵说的这话,他微乎其微地叹了口气。

谁叫那家伙早在许久前就常在他耳边念叨呢……

然而真到了这时候,祁莘却也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即使是以朋友的身份,他也没有那个权力给他人的决定指手画脚,无奈只得笑笑,他带着些玩笑的意味,接上前边的话:

“……那我就待你功成名就归来,好让我沾沾光。”

“嗐,沾什么光,”虞珵故意拖长了声音去喊祁莘,“到时我还不得倚仗你,祁大——”

“喂!”祁莘急忙抬手掌了下虞珵的嘴止住他的话,面上泛起丝丝红晕,却也是这样他终于笑了出来,“说什么呢你,不过刚帮着在兵部做点事。”

虞珵看到祁莘这样子,遂放下心来也笑了,他扯开话题:

“唉,反正我这两日就一直在家跟我爹斗智斗勇,也算长见识了,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他说过这么多话过——”

虞珵于是学起自家老爹的语气:

“——他说‘我由着你十几岁的年纪就出门闯荡,本也是想着让你多长长见识,这我不说什么,你倒好……’哎什么什么就这样那样叽里咕噜乱七八糟的话来回讲,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最后实在听烦了,我就稍微小小地反抗了一下,然后——”

祁莘毫不留情地接上虞珵的话:“——然后你爹就这样不让你出去了?”

“可不嘛,还派了好几个侍卫轮番守着我呢,”虞珵抱怨,“怎么着都跟我反着来,我回京后本来这前段时间还好,就只是跟着陈将军在京军营随便转转,我爹也没当回事,不过这眼瞧着便要出征了,他……”

虞珵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一股乱麻也搅得祁莘心里难受,他不再言语,目视着前方,心里缓了又缓,最后憋成一口气,吐了出来。

他其实能理解虞珵父亲的忧心——近两年这新皇上任,正是改朝换代的日子,且不说如今朝上剑拔弩张的局势,就看那围绕大褚的周边属国,也各是暗藏心机,虎视眈眈。

祁莘抬头望了望天,不禁又回想起当初——

他和虞珵都是十几岁的年纪,私塾先生的课本还没讲上两页,便揣着那一腔初识的家国大义混杂着热血又懵懂的心,背上那一斤半点的行囊,便想去看看家有多大、国有多大、江河山川又有多大。

他们各自走向了各自的江湖,游走四方多年,踏过了山棱悬而未碎的天地,步履走过了堪堪支撑蝼蚁的薄冰,最终埋下心底那一颗选择的种子,却也不径相同——

祁莘自认攘外安内由内而外,因而他尽有一腔热血着鲜衣归来,却自请入朝中局、笼中鸟。

而虞珵选择了塞北的风沙……

祁莘并非看轻武将的要职,毕竟如果没有武装攘夷护国,蛮夷长驱直入,一切朝政都是空口白谈。

然而战场上刀剑不长眼,厮杀之际,一刻懈怠便要掉了脑袋。

祁莘有些担心,但他说不出口。

幕天席地之下这点无法诉诸于口的小小私心——作为朝臣不应该,作为朋友更不应该。

晃神间,二人已经快要走到了闹市街口。

祁莘抬头,不知何时他已经落后了虞珵几步,狭窄的小巷内,他见虞珵回过头来——

京都镂金铺翠的车马与行人晃得飞快,在虞珵的身后化成了一片光怪陆离的虚影,人声喧嚣鼎沸,祁莘便听那白衣少年似乎朝他说了句什么,格外认真。

那时候的所有人,都尚且还持一颗少年人特有的热血又懵懂的心。

虞珵与祁莘道:“将来你文我武,还天下一片太平安康——”

……

闹市区

虞珵扯着嗓子问祁莘:“诶,我们今日干什么来着?”

祁莘:“去给我的小侄子挑个平安锁。”

虞珵震惊:“你哪儿来的小侄子?”

祁莘:“现在没有,以后总会有的,提前备着,省的到时候没时间准备。”

“……我看你就是闲出屁来了,”虞珵有些无语,不过末了,他还是不确定地问了一嘴,“你师兄?”

祁莘点了点头。

虞珵了然,想来其他人祁莘也上不了这样的心。

不过说到这儿虞珵便又奇怪了:

“是子芩姐吗?可她不是说离京远些后就和边九师兄作别吗?怎么现在——”

祁莘听到这儿仰头望了望天,停顿了好一会儿,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笑出了声:“……哎,所以说嘛,有些事情还真不能随便立誓。”

虞珵也笑了,他抬手搡了祁莘一肩膀:“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祁莘回击虞珵:“我也是才收到信的好嘛。”

虞珵于是两手交叠脑后,与祁莘随意聊道:“那他们现在人在哪儿?师兄还像以前那样天南海北地跑吗?”

祁莘:“没有,他们已经在南边那儿定下来了。”

虞珵眼珠又一转:“诶,那到时候小宝出生,让他也认我做个干爹怎么样?”

“美得你。”祁莘一脚踹在了虞珵屁股上。

……

两人于是从南街逛到了北街,走了十里八弯,一路停停晃晃,进了不下数十家金器店,最后虞珵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非带着祁莘拣了窄巷里一处不显眼的老匠铺进去。

祁莘问道:“为什么我们非得来这儿?”

虞珵:“陈将军之前跟我聊起过这儿,让我有空一定要来看看。”

于是祁莘和虞珵便走进了这老匠铺。

两人一进门,便见柜台一位老先生坐着,然而这老先生却是个怪家伙,见有客来也不招呼,只是自顾自地低头摆弄着什么。

虞珵和祁莘并不在意,径自向店内走去。

这店面并无特色,拥窄非常,墙上挂了一些农作用具,木桌上放了一些寻常摆件,大概都是老先生自己做的,之后再无其余,除了——

“诶?”虞珵心中一奇,他向店铺的角落走去,被用余光瞥见的角落里一个落灰的货柜吸引去了目光。

那是一个狭小的货柜,用特殊的透明材质制成,能看见里面摆放的物什,然而厚厚的一层积灰遮掩,虞珵只能模糊看到里面一把刀的轮廓。

“打开看看?”一阵沙哑的嗓音传来。

虞珵闻言抬头,他见方才那低头自顾自的老爷子直到这时才知道与客人搭腔,他眯眼瞧着自己,嘴角带着淡淡的笑。

虞珵于是也朝老人家笑笑以示回应,伸手抹去了货柜上的灰尘——

一把银质的短刀正静静地躺在里头。

那是一把方形作柄的短刀,剑身中心布满精秀的雕刻,但是没有剑鞘,显然,这短刀顶多是作为配饰或摆件来观赏,不够锋利,用不来上阵杀敌。

不过这并不妨碍虞珵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

虞珵没打算过带着这样一柄华而不实的剑上疆场,然而它精雕细琢的工艺却还是让这打小就稀罕此类精致物件的少爷移不开道。

但虞珵还是犹豫了片刻,因他揭开展柜仔细瞧便发现了——这一把精心雕刻又保护的短刀,它身上磨不去的时间痕迹。

是一把老物件。

心中下了定论,虞珵也不敢随意收买,然而当他提出了自己的疑惑时,便见那坐在柜台的老先生嗤笑起来:

“小伙子,哪儿来那么多想的,这玩意儿不过年轻时候心血来潮我自己打的,它放在这小破店里啊,一般人来了买不起,大人物么压根儿不会正眼瞧这店,可不就存到了现在嘛。”

老先生眼尖地盯着面前这个一身锦衣的少年,说到这儿他伸手冲虞珵比了个数:

“怎么样,看上了便买去吧,小公子。”

老先生这话一出,虞珵还没怎么样,祁莘倒是先机灵起来了,他见老先生这般手艺,赶忙凑到柜台前想跟他商量着打一副平安锁。

最后,祁莘付了定金同老爷子约好十月初拿货,拽着虞珵就往外走了。

街外,虞珵没和祁莘说话,他看着自己手中木盒里最后仍是买下来的短刀,轻轻地抚摸着刀身边缘,出神了好一会儿。

祁莘却突然用手肘拱了拱虞珵:“诶,喝酒去。”

然后祁莘不待虞珵反应便向前跑去:“谁慢一步谁请客——”

虞珵见状赶忙盖起盒子,笑道:“祁莘你给我站住——”

……

日暮,康文侯府东院

在虞珵居室前站岗的侍卫突然朝另一人道:

“诶你说少爷这咋一天了都还没点动静呢?”

被问的侍卫目视前方:“没动静不挺好嘛,你难道还盼着少爷再跟老爷吵一架,到时候你没事,少爷又得没好果子吃。”

“可是……”那被反驳的侍卫犹豫了一下,“刚刚丫头来送饭的时候,我往里瞟了一眼,没见少爷人呐。”

“……应、应该在睡觉吧。”一旁的侍卫再次反驳。

然而反驳到一半,那侍卫自己便先不相信了,他一边着急忙慌地想要开门,一边又气急败坏地冲他旁边的侍卫道:“诶呀你怎么不早说啊!”

说着,两人再顾不得什么礼数,急忙转身推开了自家少爷居室的门——

便见那本特地被老爷封起来的后窗正亮堂堂地开在那儿。

两个看守的侍卫互相对视了眼:“……”

“少爷——你怎么又跑了——”

……

然而这之后虞珵却也没再被家里关过了。

粉饰的太平摇摇欲坠,春深再望也到了头——

二年九月

入秋的郊野愈发荒芜,然而形形色色的人影却依旧马不停蹄地进出帝都威严的大门,或当朝权贵,或文人墨客,或乡野村夫,他们从四面八方而来,又散向天南海北。

又有几家欢喜,几多离愁?

祁莘和虞珵提早拿到了老先生的货,本想着将来等小宝出生再寄出去的平安锁,现在看来只能提早送出了。

祁莘说的话应验了,他们没别的时间了。

二人来到城郊的河岸边,品味不出这秋日的金风玉露,只匆匆将书信与平安锁交予信客,便各奔东西——

一人身束朝服,步入风谲云诡的殿堂。

一人身披戎装,驰入整装待发的军营。

二年十月初

由陈业舟将军率领的千万将士正式出发边境。

走的那天,京都城门沸沸扬扬,文武百官熙攘相送。

然而独独少了一个人——康文侯虞衡、虞文翊。

那个义无反顾走向沙场的少年的老父亲,宁愿抵着朝臣诟病的压力,也犟死不肯来送儿子这最后一程,末了也只是以感染风寒身体不适为由,派了一位家臣代表自己。

每一个少年渐行渐远的身影,大概许多年前昏黄烛火下的老父亲都曾捧在掌心。

只可惜小儿不知不觉长了大,父亲一日一日显了老……

怎能再握住他选择道路的手?

道理都懂,不过不舍罢了。

这日恰是祁莘二十岁加冠礼的后一日。

虞珵虽作为初入战场的小兵,却是沾了康文侯的面子,排着队的被人祝福来祝福去,有人祝他凯旋归来,有人赞他鸿鹄之志,有人担忧他的人身安危,场面之大甚至超过了一旁的陈将军,而这些人还个个都不忘了捎带一提他的父亲——

“你父亲在家中甚是为你骄傲又忧心啊,只可惜他身体抱恙,我改日再登门拜访代你去问候一下。”

“别在意,你父亲只是感染了风寒而已,没什么大毛病,战场上刀剑不长眼,你要小心啊。”

“谨行啊,到时候捎书信回家别忘了为我美言两句。”

“……”

个中云云,虞珵都有礼地一一回敬。

最后的最后,他翻身上马,只来得及匆匆回头朝人群后的祁莘一望——发现祁莘也在望着他。

那人一身朝服,站在人群中微微抿嘴笑着,挥手算作道别。

祁莘又不禁有些失神,想这一日居然来得这样快。

回神时,虞珵已然驶远。

然而祁莘却忽然见那马背上的家伙转起半个身子,他听他大喊他的名字:

“祁——钟——瑶——”

虞珵不停地朝身后挥手,他道:

“——我们后会有期!”

原是少年在人前一路体面到了最后,末了还是想再放肆一下。

秋叶倏地直起,金风吹动青丝,祁莘闻言没有说话,却终于张嘴笑了出来——

虞谨行,你且执甲,纵身沙场,我托起这残败的朝野,护你后身周全,战场勿忧。

前路何途尚不可得,你要为我去破开这腐朽的天地。

待到酒酽春浓时,但求你我从前路。

感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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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望玉兰金风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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