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你分明已是应下了,可为什么到头来,我遵守了承诺,而你却食了言?是你……不再需要我了吗?”
再倔强如他,那微微泛红的眼眶里也是蓄上了盈盈水光,怕是只要再说上几句,那眼尾便会落下泪来。
这倒是他,极为罕见的失态,加上这可怜模样,像极了只被遗弃在巷角的小犬。
不由轻轻抬手抚上他的侧脸,拇指轻拂他泛着几分薄红的眼尾,声音也是轻了再轻,似是怕吓着他:“没有不需要你……只是这承诺……对你而言当真这么重要吗?”
“嗯……重要……”他随手揉了揉那通红的眼,连说话声都带上了些许委屈的音调,“肯定重要的……”
“哥哥错了,以后不会了。”
施华年额前碎发凌乱,随着他垂下脑袋而柔软的耷拉着,这副模样倒是像极了小时候的他,又乖又软。
施亦难轻轻抬手将他额前的碎发拨开,唇角勾起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弧度,声音也随之轻了些许,语气软下,像是在哄小孩:“作为补偿,这几天我都陪着你,好不好?”
“这次……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
施华年这家伙是从小闲不住的主,总爱周末偷闲出门晃悠,平日里费尽心思想拉哥哥陪着一起,却死活拉不动。施亦难不是借口过些天考试要复习,就是有理由说要课前预习,要么就是说题目复杂,要花时间解题研究……
反正就是各种各样的理由,总的概括起来就一句话,“我没空,你自己去吧”,有时还会温馨提示带上一句:“你也快考试了,去复习复习吧。”
学生时代最令人避之不及的类型的人真是被他诠释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又卷,又要带着别人一起卷,别人要去玩他不去,还顺带带上一句,你也卷一卷吧。
这次难得对方主动提出陪他,这等天赐良机,他又怎可能轻易放过?
借着这时候对方不占理,还略带着些自责情绪,仗着这时候的施亦难心软,拉着他,把往日想同他一起去的地方都一一去遍。
虽然这行为更像趁火打劫,但自知理亏,施亦难便也由着他来了。
“饿死了……”少年那旺盛的精力终是被耗了个干净,往餐厅桌上一趴,瘫在桌上声音闷闷的,“哥哥……还是和上次一样吧……我要吃烤肉……”
“知道。”施亦难头也不抬在他对面操作着手机点菜,虽然平日里与对方出来的时间并不算多,但自己弟弟的口味还是清楚的,“中辣,加孜然对吧?”
“嗯嗯,我还要羊排。”
“点了。”
“耶……”
看来是真的逛累了,连欢呼都带上了些许慵懒的调调,连拍马屁都听起来格外漫不经心:“哥哥最好了……”
拍完马屁,脸往餐厅桌上一贴,百无聊赖地侧眸瞥向窗外,不知瞧见什么一下子来了力气,眼睛微亮,扯了扯施亦难的衣袖,示意他看过去。
对面是家书吧,虽像别的店那样开在广场内部,生意却是格外冷清,只有零星人影在玻璃窗后晃动。
他倒是知道施华年为什么一下子跟打了鸡血一般了,书吧门侧,一身卡其色大衣的女生正举着手机冲面前样貌清秀的男生说着什么,隐隐瞧见界面上的二维码,多半是在要联系方式了。
施华年兴致盎然地看完两人交换联系方式,就连转回头来,唇角还带着八卦的笑,边夹起一筷子已经烤好的肉沾了调料酱汁裹上生菜放进嘴里,咽下后才托着下巴笑嘻嘻的歪了歪脑袋:“又一个被要联系方式的,我就知道会答应……”
“你很喜欢看这种?”
“不是,无聊解闷而已。”话音刚落,他便舀起一大勺炒饭塞嘴里,微微眯起眼,像是只得了小鱼干的猫,“炒饭真好吃……”
“这和食堂的差不多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吃饭的地方不一样,哪怕吃同一个东西感觉也是不一样的。”施华年咽下口中的饭,“而且加了这个酱料更好吃了……对了,哥哥,说实话,我真觉得刚刚那男生长得一般……”
他忽而似想起什么一般:“哥,你不觉得奇怪吗?你长得那么好看,为什么没人——”
出口一半的话被硬生生掐断,施华年怔怔地盯着前方虚空的某一处,眼眸中神色涣散开来,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像是被人扼制住了咽喉。
同一时刻,耳畔一切声音尽数消失,只剩下令人难受的刺耳的耳鸣贯穿周遭。
“嘶……”
“你说是不是?”
一切都在转瞬即逝之间,施亦难下意识抬起,想要捂住耳朵的手,甚至还没触碰到耳朵,这一切转变快得让人怀疑方才那场景是否是自己眼花看错,是否是自己思绪恍惚间臆想而出的。
可分明是亲身经历过,亲眼瞧见过的。
“你……再说一遍?”施亦难放在桌下的手紧了紧。
“你又没认真听我说话。”施华年不满地拨了拨碗里的饭粒,“我说,我真觉得那个男生长得一般。”
“不是,后一句。”
“后一句?‘你说是不是啊’?”施华年似是察觉到了哥哥的不对劲,睫羽抬起,“怎么了?我只是随口一说。”
“没什么。”
饭桌下的手紧握成拳,指甲嵌入掌心,手背上绷起的青筋暴露了他并没有表面上那样平静的内心,心底漫上的不安与澎湃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充斥整个大脑。
硬生生被删去了……
太过刻意了……
倒像是头次犯罪的人,慌乱地清理监控内容,删去了重要片段,却来不及处理那完全衔接不上的一头一尾般。
还有方才那气息的波动……
耳鸣……
他似不经意地瞥了那虚空一眼,如从前一般,他分明看不见对方的身影,却如能看见般,准确无误地对上了对方还带着些心虚的眼眸。
虚空中的身影无声地低垂睫羽,掩去其中的晦暗与心虚,若是旁人能看见祂,一定会觉得祂像极了一只委屈巴巴垂着脑袋的,像是被主人遗弃了的小狗。
看来果然是个“新手”。
笨蛋。
桌上的手机振动。
余子皓?
这时候打来电话?
“喂,怎么了?”
“老施……你快去趟医院吧……张阿姨她……”
施亦难呼吸一滞。
他们共同熟知的“张阿姨”,只有一个人——周文昌的母亲。
他甚至不问一句怎么了,垂眸望向身侧的弟弟,说出的话语,似是对着电话那头,也像是对着弟弟,轻声:“我马上过去。”
“华年。”他垂眸,脑海中缜密的组织语言,思索该如何对着面前的人解释,却忽而想起那句“一言为定”,一切的话语在喉间卡住,微微启唇,却发不出声,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同他说了。
“没事的。”施华年弯了眉眼,“哥哥能陪我一起出来,已经是完成承诺了。”
神色微怔。
懂事的叫人心疼。
“如果哥哥觉得又把我一个人丢下,过意不去的话,就在回来时,给我带我最喜欢的那家店的蛋糕吧。”
“还是那个口味?”
“嗯。”
“你……不生气吗?”
施华年凝视着面前之人许久,眉眼弯弯:“能让哥哥急成这样的事,一定很重要,生气当然生气了,毕竟你答应了我的……”
话锋一转,“不过情有可原,将功抵过,你晚上早点回来,给我带小蛋糕,我就不生你气了。“
施亦难轻轻垂眸,戴上耳机,重新播打余子皓的电话,脑中却全是方才施华年的那句“我就不生你气了”。
“老施。”
思绪回笼,他调节了下耳机:“说吧,怎么了?”
“张阿姨,她好像出事了。”
呼吸一滞。
“你人呢?”
“我和我爸妈在国外,他们这几天有很重要的病人,我暂时赶不回去,你去趟医院吧。”
施亦难偏头把地址报给司机,余子皓那边安静许久,又道:“记得我之前同你说的,老周他妈妈病了吗?”
“记得。”
“她似乎更严重了,前几天,好像是初四的时候,老周给我打过电话,但我这边那时是半夜,还睡着……就没有接到,也是昨天才收到的他的电话,才得知的消息。”
“初三那天张阿姨傍晚回家,出车祸进了医院,一系列检查下来才发现,已经胃癌中晚期了……”
嗯,胃癌……
胃癌?!
身子一颤。
“那现在怎么样了?”
“似乎不太好。”余子皓忽而想起什么,“对了,文昌说那几天给你打了好多电话,你都没接,你没事吧?”
什么……
一翻未接电话记录,果然有十几个标红的号码,连微信里也躺了二十多条未读消息。
“我……”他指尖轻颤,“最近我爸那边有点事,太忙了,一直没拿到手机。”
“你爸到底是做什么的啊……感觉好忙,你这么好的成绩平时都不见他来参加家长会……”
他不让说,施亦难便从未对人提及,施华年亦如此。
“我到了,先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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