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在诺兰扑向自己的刹那，好像有数以万计的触手淹没了他的视线，同时也阻断了大火对双眼的灼热。
那一刻好像有万年之久，又好像只有他失神瞬间那般短暂，他莫名想起了当时B-017让他看到的奇异景象。
可再次回神时，他忽然看不见了。
听说人失明的时候看到的不是黑，而是空荡荡与茫然的一片，会让人突然失去方向、不知所措，但其他四感会更为明显。
周围哭嚎声与大火焚烧木材的声音愈发清晰，嘈杂中夹杂着警车鸣笛的刺耳声音。
好像他就置身其中。
但幸好，有一只手稳稳地搀住了他。
“有人关灯了？怎么这么暗。”
诺兰贴近耳语：“刚才大火过胜，哥哥的眼睛暂时失明了。”
苏时平静道：“哦，是这样，这些是什么声音？”
“是这些人的回忆。”
诺兰顿了顿，补充道：“是灯具大规模破裂煤油渗漏，正巧莉莉小姐不小心引燃烟雾机，才导致歌剧院爆炸。”
“是么。”苏时迟疑许久，轻吐两个字来。
当时路过化妆间确实正撞见莉莉小姐吸烟，不过事情真有这么巧合么？
诺兰自然地挽过他的手：“自然是的。由我来带哥哥走，来讲解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吧。”
案件溯回十六年前的那场雪夜——
爆炸后四层歌剧院彻底沦为废墟，洪晓幼稚园的林幼薇老师带着幸存的十位孩子，一路躲到排练厅，等待救援的到来。
他们或多或少身上都带着伤，有些孩子甚至被压断了腿脚、有的高烧不止，他们在角落呜咽着，在寒冬腊月中蜷缩在一起取暖。
“林老师，我好饿啊。”
“我想妈妈……”
孩子们委屈地抹眼泪。
林老师挨个安慰着他们：“别怕，乖。”
在接下来缺衣少食的日子里，那些受伤的孩子们日渐羸弱，林老师实在于心不忍，便用手融化雪水给孩子们喝，身上几块巧克力全都分了出去。
最后她的手冷得跟雪一样，就只能用身体一点点焐热。
不幸的是，他们得到了更为绝望的消息。
有“东西”在疯狂敲打他们的门，如同鬼怪般昼夜不止。
这些“东西”一点点从黑色裂缝涌动出来，祂们难以被描述为固定形态，轮廓偶尔模糊得如同被扭曲的蝴蝶。
随着祂们越繁殖越多，可供他们饮用的水源也逐渐鲜红。
当孩子们当看到这些东西，童真被尽数被击碎，陷入无尽的敏感、恐惧。就连林老师也几近精神崩溃，她只能一遍一遍安慰着孩子们这些只是噩梦。
时间又过了五天，他们听不到那些“东西”了。
门开了。
但他们等来的却不是救援的人。
一个手执檀木权杖、身着黑色长袍的男人走了进来，右手中的盘子摆放着一根针管。
诺兰平静地讲道：“那个人和林老师做了一场交易。只要把林老师变成和外面一样的‘东西’，就可以放这些孩子一条生路。”
在那天夜里，她刚注射好病毒，准备离开练舞室，去往外面满是异形的喧嚣世界。这一切，孩子们一概不知道。
那天，她再次对着孩子们哼唱起歌谣：
月光光、心慌慌
别忘了锁好门
雪人要乖乖躲好
不哭也不闹
……
原来这才是诺尔维亚城中异形的起源。
基地苦苦追寻十六年的真相，竟然就藏在蝶都歌剧院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相片里。
造成这一切的会是程金旭么？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苏时想不通。
他那么煞费苦心想要害莉莉小姐，会不会是因为信奉那些怪物，所以才丧心病狂地想要制造出更多的信徒？
“然后呢？”苏时问。
“她同意了。但最后怪物太多，那些孩子都没能活下去。”
“嗯，是这样啊。”苏时眼底稍稍晦暗。
十多年前的审判日里，包括他在内的其余几百位感染者，被放逐到贫民区准备进行二次清理，他好不容易翻出满是尖刺的防护栏，却意外在尸山找到亲朋好友的尸首。
但苏时最后还是被监管者发现了，可他没有感觉害怕，而是无尽的空虚。
年幼的他亲眼看着最重要的人焚烧，听到火里噼里啪啦的声响。
那时起，他其实就已经死了。
他不知道怪物到底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打败它们，他像一只在困在水面的小小蝼蚁，一味地等死，找不到活着的意义。
但幸好秦队瞥见了奄奄一息的他。
苏时就这样偷偷被救了出来，秦灿不知道跟他说了几百遍不能死，又背着他到底走了多久，才勉强救回了他的小命。
他们两个人也像是这样躲在废弃小屋里，靠着那些风干的黄牛肉与冻得结结实实的水缸度日。但这些都熬了过来，他们有了基地，还有和他们并肩作战的同伴。
可是被怪物杀死的人实在太多了、太多了。
“哥哥，你怎么了？”诺兰轻声问。
苏时才意识到脸上的温热，他有些愕然地擦掉，云淡风轻地说：“喔，没什么。”
他的视野也逐渐明亮，面前的景象也愈发清晰起来。
两人停下了脚步。
就在那刺眼的白光彻底闯入苏时的视野时，诺兰忽然问道：
“哥哥，你会恨怪物吗？”
“恨啊。”
渐渐的，他们重新回到现实舞台后方。
诺兰再次出现在苏时的身旁，他依旧低头牵着自己的左手，摆弄着几根修长的手指，苏时看不清他的神情。
“是这样么。”诺兰不自然地怔了一瞬。
他顿了顿又问道：“那如果，是看起来很好的怪物呢。你也会恨他吗？”
很好的……怪物？
苏时又想起了B-017。
它一开始就很自来熟，无论何时地都要黏上自己，最后他们的确生起不小的事端，但祂也没对自己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或许只是自己不了解怪物的行为方式。
苏时叹口气道：“我不知道。或许不会吧。”
“喔，是这样。”诺兰清澈眼眸里的光泽顿时柔和了不少，像是平复较为紧张的情绪。
苏时重新捡起地上的照片。
上面的人脸已经被烧蚀得看不清面容。
“原来你们在这里。”
背后传来一声粗犷的男声。
“程金旭。”苏时早有料到。
程金旭咧开嘴，眯起眼打量着两人：“两位，真是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啊。”苏时回之以笑。
他摸上腰间的枪，迅速将子弹上膛，眼眸中闪烁着冷芒。
“苏小朋友，你一直都这么凶的吗？这样可是不会有女孩子喜欢的。”
程金旭双手高高举起，毫无惧色地一步步迈向两人。
苏时淡淡：“这就不劳你费心了，追苏某的已经排到二里地了。”
“？”诺兰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那我便不替你担心了。”程金旭的胸口顶上了枪口，他满脸不屑地笑道：
“我赌你不会开枪。我猜，你应该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
他知道便好。
苏时将枪慢慢放了下来，揣测道：“程金旭，是不是你把那几个孩子变成怪物的？包括那位林幼薇女士也是么？”
听到最后的姓名，程金旭似乎是没有料到他会提及这个，先是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捧着腹部大笑起来，然后大方承认道：
“是又怎么样？也没见当时你这毛头小子来阻止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程金旭的目光逐渐下移，最终在苏时手中的相片定格：
“不为什么，我想做就做了。其实我本来不希望有更多人死于非命。但我说过的，你们不能到这里。”
他将手放在墙壁上的按钮上，随着大地的剧烈震颤，苏时与诺兰所处的地面开始迅速下陷。
程金旭用力地按下了机关：“既然你已经知道这里的秘密，那就带着秘密一起下地狱好了。”
他补充道：“对了，别妄想让那个戴眼镜的小子回去搬救兵，这里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逃出升天。如果你但凡还有点义气，就让他们不必来了。”
“你说的是——”苏时瞳孔骤缩。
“砰”地一声巨响震破了这紧张到临界点，地板也訇然而降。
子弹瞬间没入程金旭的右腹，他后撤几步呕出一大口鲜血，诧异地看向放下□□的诺兰。
“你……”苏时都不知他何时拿走的枪。
诺兰一直盯着程金旭，冷冷启唇道：“差点忘了。还你的。”
程金旭像是不知痛般，当意识到什么后，他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好好好，你还挺给他记仇的，苏时，他对你还真是忠心啊。”
当时程金旭不小心擦枪走火，也是在同一个位置中弹。
“不过——二位，永别了！！”他将按钮彻底按下。
两人瞬间坠入了地下操作台，四周倏地黑了下去。
刹那间无数幻蝶蚀如雨点密集，从四周喷涌而出，铺天盖地朝苏时与诺兰侵袭而来。
忽然，苏时毫无征兆地被揽了个满怀，温热的体温将外界的冷瑟悉数拒之以外。
诺兰将他护在最内，手按在他的左腰上，自己半边身子则重重地撞上桌角。
他不由得发出一声痛哼，但却并没有放开手。
两人就这样躲在了桌下狭小的空间里，之间不过咫尺距离。
苏时愕然：“你身上……疼不疼？”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每一次呼吸，和其他人不同，诺兰的气息是平稳且规律的，好像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诺兰借着最上面微弱的光来观察外面的动向，他低语道：“哥哥你身上有血，声音会招引来祂们的。待会再说。”
也是。
苏时如是缄默，他闭上眼，开始倾听那些幻蝶蚀的动向。
幸好来势汹汹的幻蝶蚀并未波及二人。
不知过了多久，蝶翼挥动的频率终于不再刺耳，大抵是朝着其他地方去了。
苏时本想着起身寻找出口，但诺兰很明显没有要从他身上起来的意思。
“？”苏时有些疑惑地睁开眼。
他的视线挪向诺兰，却正好迎上诺兰的目光，也不知道对方到底看了自己多久。
“哥哥，我不会疼的。”诺兰的声音极轻，如同羽毛一般。
苏时诧异地翕了唇，却是一字没说出来。
紧接着，诺兰靠近了他的耳畔，喃喃道：“我只怕你疼。”
诺兰：终于撩到老婆了。[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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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的童谣的线索会在接下来慢慢解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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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蝶都剧院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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